第102章

又過幾日,經過刑部跟大理寺聯手調查,金飛鼠因何越獄又因何擄劫應懷真之事便得出結論。

刑部徹查了大牢的進出諸人記錄,據查在金飛鼠越獄之前的一個月裡,有一可疑之人屢屢前來,探望的是距離金飛鼠不遠的一名囚犯,獄卒只記得他面目普通,隱約帶一絲南方口音,詳查記錄,卻見探訪簿上的名字是“洛初五”三字,經查自然是假名而已。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普通的名字,竟成了找出此人身份的關鍵,就一年前,應蘭風在巡查地方的時候,把當地一個橫行多年的貪官參了一本,摺子到了京內,吏部回批,那鉅貪一家便因此盡數入罪,那一日,正好是大年初五,而那貪官偏偏姓“洛”。

如今刑部已經派出巡捕緝拿此人,大理寺也自有專人追蹤。

此日,皇宮太和殿旁,有兩人不緊不慢地往宮內而行,其中一人,神情磊落,儀容不俗,正是熙王,便點頭道:“這樣說來,莫非是那洛氏一家的人圖謀報復不成?”

身旁另一人硃脣皓齒,眉目若畫,卻是小唐,笑答道:“可以說得通,但……”

熙王見他遲疑,便問:“但是如何呢?”

小唐嘆了口氣,道:“但我只是有些不解,倘若真是這洛家的餘黨……想要對懷真不軌以報復應蘭風,卻像是繞了一個圈子,試問他們既有如此能耐救金飛鼠出刑部,爲何竟不自己動手呢?”

熙王琢磨了片刻:“能救人不一定能殺人……畢竟論起擄劫殺人人的行家,那金飛鼠纔是一流。”

小唐又笑了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兩人往前又走了片刻,熙王忽然嘆道:“只不過如今這金飛鼠一死,他所偷竊的那些珍奇至寶只怕再無重見天日之時了。”

小唐聞言不語,只默默點頭。

熙王道:“聽前日裡,父皇把三公主叫了去,怒斥了一番,雖不知究竟爲何,想來……莫不正是因爲駙馬家裡被偷去的那些珍寶的?據聞有些還是父皇賜給三公主的,父皇必然心疼了。”

小唐一笑道:“金飛鼠作案無數,暗中偷竊的珍寶還不知多少,除了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叫我看,更還有一大半是沒浮出水面的,只因金飛鼠採花的惡名在外,那些丟失寶物的家族又顧忌顏面,自然不肯聲張,所以刑部拿下他之後,只怕不僅是三公主在裡頭使力,還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也盯着他呢,無非是想叫他把那些珍器重寶所藏之地都供出來。”

熙王想了想,左右看看無人,就對小唐悄悄地說:“這句話我只告訴你……我怎麼隱隱地聽說,三姐姐她不僅是把父皇賜給她的寶貝拿了出宮……另外,還偷偷地拿了什麼別的寶物……”

小唐忙問道:“這是何意?”

熙王的聲音越發地小,道:“昔年德妃娘娘的事兒你可聽說過?那時咱們都還沒出世呢……我影影綽綽聽聞,三公主還私拿了一件德妃娘娘昔日的舊物……”

小唐面色微變,看了熙王一會兒,兩個人目光相對,雖然此刻周圍無人,卻都心照不宣地閉了嘴。

眼看着將要到珍禽園了,小唐冷笑了聲,說道:“倘若這金飛鼠之事不是南邊洛家所爲,這幕後之人可真真是深不可測了。”

熙王咳嗽了聲,道:“罷了罷了,不提這個,一說這些我的腦子就疼……索性今日是來玩兒的……”

熙王說到這裡,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看向小唐,道:“我正想問你呢,近來怎麼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傳言……說的那樣匪夷所思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不管管?”

小唐道:“沒什麼,傳言罷了。”

熙王道:“給人傳的那樣,還說沒什麼?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你若是不便出手,我幫你滅了這些傳言之人?”

小唐正色說道:“此事跟你無關,你休要胡作非爲,消停些罷了。”

熙王聽了,才哼了聲,道:“反叫我消停?罷了,我還替你憂心的不得了,果然是白操心了一場。”

小唐也不說話,只低頭往前又走,走了片刻,忽然聽到鶴唳聲聲,原來前方就是珍禽園在望,已經有內侍迎了出來,把兩人請了進去。

才進珍禽園,遠遠地就看到前方簇簇擁擁着許多人,小唐一眼看見幾只仙鶴單掌撐地,正伸頭縮頸地吃東西,看來悠閒自在。

小唐觸景生情,不由問熙王道:“你做什麼忽然跟皇上說懷真制香之事?”

熙王說道:“我不說難道父皇就不知道了?還不如我說出來,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只是沒想到立刻傳了小懷真進宮……看樣子跟她倒也頗爲投緣,也算是我做了一件好事。”

小唐便冷笑看他,道:“好事?虧得你有臉說,先前她爲了制送我的那塊兒香幾乎送命,我因此纔去跪請竹先生……你偏又多嘴,此番若有個長短,我唯你是問。”

熙王嘖嘖兩聲,道:“何必護的她緊緊地,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私生了個女孩兒呢。”

小唐啼笑皆非,道:“這可是熙王爺說出來的話?”

熙王嘿嘿也笑了笑,道:“口沒遮攔,口沒遮攔……只是,本來父皇說把你叫進宮來,拿着你的香試一試真假罷了,是她攔着不許,說可以再試一試的……”

小唐想了想,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這段日子都沒得空見她,不知這孩子是不是又累的什麼似的了呢,更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制的出來,倘若……”

熙王見他憂心忡忡,便笑着拉住他往前而行,道:“快別隻顧憂心惦念,橫豎立刻就知道了。”

且說應懷真自從出宮以來,一心便想調製那能令靈禽起舞的香,只因先前竹先生給她參閱的那幾本調香的典籍裡頭,她隱約記得有一種信靈香,記載說是:焚之可得自然玄妙,上達天帝居所,通靈達聖,猛獸避退。只不知究竟如何。

因此便先悶在屋內,靜靜地又把昔日所看的書通翻了一遍,只是毫無頭緒,因此每每想到極至,只是發呆。

因爲應老太君吩咐,這段日子來不用應懷真去請安,也不許別人打擾她,務必叫她專心致志纔好,連應玉也被許源叮囑着這幾天不得去纏磨應懷真。

因此李賢淑見懷真如此專注勞神,也不能就說什麼,只叫丫鬟們留心伺候,於飲食上倍加註意罷了,然而應懷真入了神之後,一時連水米都不知道吃,李賢淑瞧着不免心疼,試着勸幾句,她就勉強吃兩口,勸得多了,她便不理會了。

這日,應懷真隨意拿了幾樣香料擺在桌上,分別是檀香,龍涎,麝香,乾的丁香花跟梅花等,擺弄了會兒,不得其法,便看了兩行書,最後只盯着那一行字出神,只見書上寫的是:“千萬種和香,若香、若丸、若末、若塗以香花、香果、香樹天合和之香……”

應懷真喃喃道:“天合和之香……天合和……”

唸叨半晌,重把書拋了,又託着腮想昔日自己製作透骨玲瓏之時,其實也並沒就想着要如何地一鳴驚人舉世難得,只不過是因一片“心意”……想要做的好一些,務必能跟小唐匹配纔好。

想了一會子,忽然笑了笑,這笑卻並不是豁然之笑亦或者如何,只是因爲想到“心意”兩字,不免又想到前世罷了。

那時候應懷真並不曾遇見竹先生,也沒得那幾本難得的孤本香書,所知自然有限的很,多半都是憑着自己的天性而爲,隨意摸索而已。

起初心意萌動之處……是因爲凌絕,日思夜想惦記着,也想送他些什麼東西將自己的“心意”表白,於是費盡心思做了一個香囊,找了個時機送了給他。

不料凌絕拿着看了會兒,只冷冷道:“這種女孩兒們的玩意兒,我要何用?何況這香如此甜膩,姑娘還是送給別人罷了。”仍是塞還給她。

等凌絕去後,應懷真捧着那香囊,心裡一片地冷,又羞又是失落,憤惱之中,便把那香包扔在了水裡。

那粉色的香囊在水中沉沉浮浮,上頭繡着兩隻似是鴛鴦的水禽,隨着水流起起伏伏,漸漸不見了蹤影。

因爲他冷冷一語,自此不再留心制香一途。

應懷真從回憶之中清醒過來,驚覺日影斜轉,又過了半日,她不由地焦心起來。畢竟君前無戲言,既然已經在皇帝面前應諾,若是做不到……豈非大禍臨頭?

當下慌忙又聚精會神起來,便仔仔細細琢磨,如此到了第三天上,才勉強有些頭緒。

眼見九天之約已過,果然宮內來人相問,仍是上回傳話的王太監,應懷真只說已經得了,那王太監大喜,忙催促她收拾進宮相見。

因應懷真這幾日都是寢食不安地模樣,李賢淑看在眼裡,疼在心中,卻又不知她究竟如何,如今少不得按着揪心,便給她換衣裳,又重新梳理頭髮。

此番卻是換了一件新的杏色對襟綢衣,底下是月白色的裙子,腰間繫着分水兩幅的藕荷色留仙裙腰,也是一身的素色。

原來自打上回出宮回府以來,應老太君特意叮囑給再做幾身兒衣裳,又送了兩件兒像樣的首飾,其中有個石榴紅八翅嵌寶金鳳釵,極盡華美精巧之能事。

李賢淑本要給應懷真戴這個,她百般地不肯,只笑說:“豈不是要壓壞了?我也不習慣戴。”

李賢淑無法,只好給她梳了個百合髻,發頂攢兩朵粉白宮制小小絹花罷了。

應懷真自己又捧了個半新不舊、不大不小的木匣子,便舉步出外,先去見了應老太君,老太君叮囑了幾句,又出來同王太監相見了,便出府乘車往宮中而來。

成帝早就等候多時,見她來了,十分欣喜,便帶着一塊兒往珍禽園來,且走且說道:“朕把此事跟御製間的人說了,這幫糊塗東西,竟個個聲稱是不能的……今兒朕便多叫了些人來,也讓他們見識見識。”

應懷真這纔看到珍禽園的方向果然站着許多人,有幾個瞧着眼熟,正是上回在宮內拿香料的時候,宮中御製間的衆人。

應懷真便道:“臣女所制的不過是些玩鬧的東西罷了,到底不是正統,何況也說不準就真的有用……姑且一試罷了。”

成帝聞言道:“朕已經把話說出去了,你可不要讓朕金口玉言變成不作數呢?”大約看應懷真有些緊張,成帝便又說道:“好了,不礙事……朕不嚇唬你了,前日平靖夫人特意進宮來,還說朕年紀一大把了卻像個孩子似的愛玩鬧呢,自然是怕朕爲難你。”

應懷真聞言,才鬆了口氣。當下一行人便浩浩蕩蕩來到了珍禽園。

應懷真遠遠地看到些身着朝服、朝臣打扮的諸人,仔細一看,竟是郭建儀跟幾個六部的大人,齊齊躬身向着皇帝行禮,起身後,郭建儀便向着她微微一點頭。

應懷真便也一笑,正笑容未斂,又見兩個人過來參拜皇帝,應懷真回頭一看,居然是小唐跟熙王兩個,越發驚喜,驚喜之餘,略又有點兒緊張。

那兩人給成帝行了禮,便起身來,應懷真看着小唐,她多日不曾見着,心裡十分喜悅,只是礙於如此場合,便不敢造次,只是看了幾眼,小唐會意,便向她笑了一笑,應懷真只覺那笑中大有鼓勵之意,一時心安不少,便才低下頭去。

此刻應懷真才明白,成帝原來不僅是叫了御製間的人前來,連自己寵愛的臣子們也叫了來……此刻心中忍不住纔想:果然平靖夫人說的對,皇帝一把年紀了,竟還如此愛玩鬧。

然而到底是騎虎難下,皇帝率領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到了仙鶴館中,見館內幾十只的丹頂鶴四散着行走覓食,有的則伶仃獨立,還有的伏在地上,動也不動。

此刻那些調製司的人擠在一塊兒,彼此竊竊私語,均是滿面不信之色,又看應懷真年少貌美,成帝對她十分偏愛似的,自然就不免生出許多遐想來。

應懷真看了他們幾眼,正低了頭,就聽到有人道:“聽說這次制香所用的各色香料都是從御製間而得?”

應懷真擡頭,卻見出聲的是小唐。

熙王跟他站在一處,聞言接口便道:“可不是麼,御製間的香料都是一等可用的,品類又齊全,父皇口諭叫從那裡取用。此番懷真若真的能製出叫靈鶴起舞的香,御製間也是功不可沒。”

原來熙王心性聰明,又跟小唐頗有些心有靈犀,小唐一開口,他便知道是何意。

這兩人一問一答,御製間的人自然都聽見了,哪裡敢說別的,衆人只道:“不敢不敢。”即刻便一改方纔不屑的面目,反期盼應懷真一試成功,倘若不成,再給人推說“御製間的香料不好”,可有哪裡說理去?

那邊熙王就咳嗽了聲,在小唐耳畔道:“你對這丫頭可真好,處處都要護着不成?”

小唐不理不睬,只看應懷真,卻見她正低頭抿嘴笑,知道她是聽見了,不由才一笑。

此刻成帝說道:“丫頭,你想如何呢?我叫個人拿着香走到鶴羣裡去可好?”

應懷真想了想,道:“皇上,這香也是要跟人相合纔好,不論是誰拿了去反而不美,就讓我親自一試罷了。”

成帝笑着恩准,又回頭說道:“唐侍郎,你可不要下場去,你身上有香,倘若去了,倒看不出好壞來了。”小唐躬身領命。

應懷真便把那匣子取來,在場的衆人均都看過來,只見裡頭用錦帕裹着一物,看不出如何,應懷真連帕子取了出來,便下臺階,從鶴館入口徐步而入,裙裾迎風,飄飄若仙。

且說小唐站在熙王身邊兒,不知爲何竟有些緊張,遂目不轉睛看着,見應懷真往前走了幾步,她身旁一隻仙鶴便扭頭看了一眼,發出一聲銳叫。

小唐聽着這一聲叫,聲音清厲,只覺有不祥之意,便皺起眉來,熙王在旁看着他神色不對,便說:“你擔心什麼?難道它們能吃了你的小朋友不成?”

誰知正說了這一聲,小唐道:“不好……”說了一聲,拔腿就要走。

誰知熙王早將他胳膊拉住,道:“你做什麼去?父皇方纔特意說了不許你入場!”

說話間,就見應懷真又往內走了幾步,幾隻仙鶴有所察覺,紛紛看來,那原先趴在遠處的兩隻也站起來,有一隻便探頭探腦地,起初慢行,最後竟飛奔起來,扇動翅膀,嘴裡同樣發出厲嘯。

衆人起初還以爲是香有了效用,正要齊聲讚歎,忽然見情形越發不妙,原來這仙鶴不像是起舞,倒像是攻擊之態。

頓時那一片讚歎的聲便變作驚呼!眼睜睜地看着應懷真一個小小身影站在場中,那仙鶴的長嘴何等厲害,只怕……

小唐早知不好,見狀越發心急如焚,纔要把熙王推開,就見有一道人影早已經躍入場中,眼見那仙鶴衝到應懷真跟前之時,他舉手將應懷真抱起來,腳下一轉,大袖飄揚,就踏步避開了仙鶴的致命一擊。

小唐見狀,身形便遲,卻聽熙王脫口說道:“是他!”

衆人也都認出這忽然下場及時救了應懷真的,竟是工部郎中郭建儀。只見他抱着應懷真,急急地往後退去,幾隻仙鶴兀自不依不饒,揮着翅膀做襲擊之態,郭建儀見逃無可逃,便抱緊了應懷真,俯身彎腰,把她擋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體跟雙袖把她通身上下都護住了。

只聽幾聲鶴唳,似乎有一隻鶴在他臂上啄了一下,接着背上也吃了幾下,郭建儀忍痛不敢擡頭,反而動也不動,那些仙鶴圍着徘徊了會兒,見他毫無動作,才遲遲疑疑地復又邁步退開了。

此刻靈禽館的幾人才忙入內,便要把兩人接出去,郭建儀不肯鬆手,索性便將應懷真抱了出來,走到外間,才輕輕放在地上。

成帝眼見這情形,心中自然有些失望,卻聽肅王出聲道:“父皇,這女子欺瞞聖上,更差點連累大臣,簡直罪無可赦,理當嚴懲!”

應懷真因受了驚嚇,小臉發白,郭建儀雖放開了她,卻又握着手,打量她渾身上下可是否受傷。

卻聽肅王說罷,又有人道:“王爺何必說的這樣狠,想她年紀尚小,不過是玩鬧罷了,成真自然是好,若敗了也只一笑罷了。”

肅王冷笑道:“太子雖然心慈,可豈不聞‘君無戲言’?”

此刻應懷真略回過神來,便問郭建儀道:“小表舅,你傷着了麼?”

那鶴嘴十分厲害,郭建儀臂上身上各處疼痛,卻只是沒事兒人一般,反笑道:“不過是靈鶴罷了,哪裡就傷着了?不礙事。”

郭建儀看她小臉發白,知道是嚇着了,又聽肅王跟太子爭執,正想替應懷真求情,忽然聽到小唐的聲音說道:“皇上,這鶴兒素來溫順,絕不會無緣無故襲人,此事怕另有內情。”

成帝聞言才問道:“哦?又有什麼內情?你卻說說。”

小唐道:“等熙王殿下回來便知。”

衆人聽了,才發現熙王不知何時竟不見了,大家一起轉頭去看,就見到熙王從鶴館的另一側快步跑了回來,舉手道:“啓稟父皇,方纔兒臣在鶴館那塊青石之後發現有三個鶴卵。”

成帝一聽,又驚又喜,道:“原來竟是要孵出小鶴了?”

小唐便笑道:“仙鶴生性敏感,得天時纔會孵卵,此乃吉兆!”靈禽館的衆人忙也去查看,果然見三枚鶴卵靜靜藏在石頭之後。

成帝哈哈笑了兩聲,熙王也便說道:“怪不得方纔那些仙鶴襲人,自是因爲這三枚鶴卵的緣故了。”

原來仙鶴爲了孵育小鶴,便比平日更加警戒數倍,但凡有靠近的,便會視作入侵,自然便有所動作。

成帝這才明白過來,頻頻點頭。肅王卻道:“雖然如此,可也不能證明所制的香有效,依舊還是有欺君之嫌。”

太子掃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王弟,何必總跟個小女孩子過不去呢?”

兩人說了這一句,卻聽一個嫩生生的聲音道:“皇上,我願意再試一試。”

成帝一怔,卻見開口的是應懷真,成帝惦記着平靖夫人的叮囑,不由道:“你若再進去,萬一鶴兒又再……傷着了豈非不美?”

郭建儀正在應懷真身旁,聞言上前一步,道:“皇上,臣願意陪着懷真入內。”

應懷真轉頭看向郭建儀,卻見他凝視着皇帝,面有懇切之色。

成帝猶豫片刻,終於道:“既然郭愛卿有此相護之心,也罷……只是仍見勢不妙的話,便不要再逗留,即刻回來就是了。”

郭建儀拱手領命,應懷真輕聲喚道:“小表舅……”

郭建儀向着她一笑,陪着她來到鶴館門口,應懷真看着裡頭的羣鶴,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郭建儀跟在她身旁,且走且警惕着。

果然鶴兒很快又發現異樣,有幾隻便又圍攏過來,郭建儀正要擋住應懷真,應懷真輕聲道:“小表舅,沒事……你且休動。”

郭建儀只好也站住腳,卻見應懷真把手中的錦帕打開,露出裡頭一顆拇指大小、微微泛紅的丸藥似的,便往前微微擎起。

應懷真擎着那香丸,口中輕聲說道:“鶴兒鶴兒,乖乖鶴兒,快來聞一聞,可聞得到麼?可喜歡這香麼?”

郭建儀見她如同跟熟人聊天似的同這些仙鶴說話,不由莞爾,心中緊張之意才減退了些。

此刻已經有幾隻鶴走了過來,不知爲何,來勢忽然放慢了許多,到最後便發出低低的鳴叫聲音,卻不像是先前那種高亢的清唳了,聽着聲音,跟應懷真的問話之聲相合,幾乎如一問一答似的。

郭建儀不由有些震驚,卻見起初是一兩隻鶴低鳴,漸漸地滿院的鶴也是如此,連遠處岩石後孵蛋的仙鶴都伸長脖子叫了兩聲。

衆目睽睽之下,幾十只仙鶴聚攏過來,在郭建儀跟應懷真身側,紛紛地舉起長頸發出歡叫之聲,繼而便揮動翅膀,翻飛跳躍起來,頃刻間丹砂曜日,白羽如霓裳,霜鶴長嘯,流光浮影動,果然如一場聲勢浩大、絕無僅有的鶴舞。

郭建儀起初還戒備着,忽然見如許盛大之狀,這才露出笑容,便對應懷真道:“懷真,果然是成了,好生厲害。”

應懷真原本也並無十足把握,一直到如今纔算露出笑容來,便轉頭笑看郭建儀,喚道:“小表舅!鶴兒們果然是喜歡這氣息的。”

郭建儀見羣鶴紛紛起舞,又看她笑容盛開如花,笑聲如銀鈴般,一時心醉神迷,若不是此刻當着皇帝的面兒,羣臣矚目,一定便要將她抱入懷中。

熙王眼見此景,便喃喃道:“長鳴似與高人語,屢舞誰於醉客求。試將衣袖閒招引,轉盡花陰意未休,果然……果然……”

這兩句,正是上回小唐引的鶴舞之後,肅王把此事告訴竹先生,竹先生所吟的兩句。

熙王念罷,又看鶴羣蹁躚之中,那兩人彼此相看,一個清雋秀雅,一個明麗嬌憨,此情此境,渾然天成,用一個“神仙眷侶”來形容亦不未過。

熙王便輕輕撞了小唐一下,道:“你這小朋友果然是了不得……不過這位郭……”一邊兒說一邊兒看向小唐,卻見他正也呆呆地看着場中,只是並非滿臉喜色,反而是一絲震驚不信似的。

熙王便改口道:“怎麼了?”又看場中,然而並不見異樣。

與此同時,包括成帝在內的衆人都也紛紛驚嘖此景,一個個如見天光神蹟,均是滿面歡悅,不可盡述。

熙王思忖片刻,纔要再問,忽然小唐說道:“我記得還有件事未完,此間既然已經無事,我便先走一步。”說着,向着希望一點頭,便轉身又向成帝告罪,匆匆地自行去了。

熙王若有所思地凝視小唐離去的背影,半晌,便笑了一笑。

且說大功告成,郭建儀同應懷真兩人出了鶴館,成帝大爲喜歡,連御製間的衆位也心服口服,等成帝詢問完了,便圍着應懷真討教調香的法子。

應懷真略說了片刻,就見熙王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拱手道:“懷真丫頭,恭喜你啊。”衆人見熙王前來,就各自退了。

應懷真忙還禮道:“多謝熙王殿下。”

熙王看着她微微有些泛紅的小臉兒,便道:“果然是心靈手巧,哎呀……”纔要感嘆,忽然應懷真發現小唐不見,便問道:“熙王殿下,唐叔叔不是跟你一塊兒的嗎?他人呢?”

熙王見問,便又笑了兩聲,道:“你還記得他呢?還以爲你……咳,他方纔有事兒,就先去了。”

應懷真聽了,略覺失望,只因多日不曾跟小唐照面,今日好不容易在宮中相見,誰知連當面兒說一句話都不曾,他就走了,——又是何事這般着急呢?

熙王見她面有失落之色,便道:“這些日子你都在忙着調香,大概還沒聽說呢?”

應懷真只好打起精神來,問道:“這幾日我果然不曾留心外頭的事,熙王殿下指的是什麼?”

熙王將手揣在袖中,點點頭嘆道:“還不是你那唐叔叔呢?外頭傳的神乎其神的,說他……孤星入命,一世漂泊,若是成親,必然克妻克子,大爲不祥……只怕此刻京內一大半的人都在說呢。”

應懷真聽了這句,大驚問道:“這是何意?從哪裡傳出這樣的無稽之談呢?”

熙王道:“誰說不是呢,我先前也替他抱打不平,不料他只叫我不要插手,照我看……他跟明慧姑娘那一件親事,只怕也要告吹了呢。”

應懷真怔怔聽到這裡,便問道:“熙王殿下,唐叔叔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熙王笑道:“京城如此之大,誰知道他一不高興會鑽到哪裡去呢?怎麼,你要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謝謝小萌物們(づ ̄3 ̄)づ╭?~

圓滾滾的一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