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應蘭風聞聲色變,驚道:“竟來的這樣快?”飛快地一合計,便對李賢淑道:“你快去找真兒,守着她在屋內萬萬別出去,待我看看情形。”

李賢淑拉着他不肯撒手:“要去就一塊兒!”

應蘭風喝道:“這當口你還鬧什麼?聽我的話,不然若是有兵進來亂跑,豈不是把真兒嚇壞了?”

李賢淑聽到一個“兵”字,越發哭的厲害,應蘭風見她如此,心中大不忍,便重把聲音放得緩和,溫聲勸道:“阿賢,是我不該衝你叫嚷,你自打嫁了我,非但沒享些富貴榮華,反倒令你日夜操持,如今更因我擔驚受怕,捱這等苦楚,倒不如你當初嫁了別人……”

李賢淑本正哭着,聽了這話便道:“你瞎說什麼!我從來不曾後悔嫁你,莫非你倒是嫌我了麼?”伸手便打在他的胸前,卻又不捨得用力,輕捶了兩下,又哭出來,道:“都這麼多年,阿真也都這麼大了,你也該知道我的心,怎麼淨說些叫我傷心的話。”

應蘭風將她摟到懷裡抱了一抱,道:“你跟真兒都是我的心頭肉,尤其是真兒,她還小,你得守好了她……你懂麼?”

李賢淑咬着牙,終於點了點頭,淚自眼中劈里啪啦地掉下來。

應蘭風含笑看她,溫柔道:“快去吧。”驀地放開她,拂袖快步往外走去。

李賢淑大聲叫道:“二郎!”伸手便想拉他回來,手指擦過應蘭風的袖子,他已經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李賢淑捂住嘴,強令自己不要追出去,見吉祥還在門邊,便忍淚道:“阿真現在在哪?”

吉祥一臉茫然,道:“姑娘一早攔着我問了我來人在哪,便自個兒出去了……少奶奶,這來人是……”

吉祥還待要說,李賢淑已經失聲道:“你怎麼不攔着她呢?”滿面驚慌,也不等吉祥說完,拔腿就跑。

吉祥在後看着,呆愣說:“這是怎麼了呢,一家子竟都火燎眉毛似地往外跑?”

李賢淑心驚膽戰,一邊兒腳步不停地往外,一邊心裡想出各色生離死別的悽慘場景,生怕應蘭風真個兒被林沉舟派來的士兵五花大綁,萬一又給應懷真看個正着,小小地女孩兒豈不是要嚇壞了麼?

如此淚竟落了一路,李賢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縣衙門口,手扶着門扇纔要叫上一聲,眼睛卻已看到面前情形,頓時之間目瞪口呆起來。

就在縣衙門口,並沒有任何殺氣騰騰地士兵之類,而應蘭風跟應懷真卻都在場,正在同一個人說話。

那是個衣衫樸素卻極精神的婆子,已經上了些年紀,一笑之間額頭眼角便有皺紋顯出,她的身邊左右,跟着個看似五六歲的男孩兒,十分瘦弱,並個十三四歲的丫頭,羞羞怯怯地立着不言語。

李賢淑的目光轉來轉去,先確認應蘭風跟應懷真無事,然後便直勾勾地看向那婆子,原本緊緊扣着門扇的手指鬆開,邁步出了門檻。

只聽那邊婆子對着應蘭風笑道:“我一下子看到真哥兒,竟然沒認出來,這纔是兩年的時間吶,真哥兒出落的越發水靈好看了,不是我說大話,我自來都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孩子,簡直就是觀音菩薩跟前的玉女兒下凡。”

應懷真仰頭看着,又是好奇,又是笑。應蘭風連聲道:“是是是,您老人家說的極是,只是您老人家要來怎麼不事先說一聲兒?我或者派人去接……這一路上道兒可不好走,必然受累了。”

那婆子越發眉開眼笑,道:“我的身子骨好着呢,這兩個孩子也爭氣,一路上沒給我添麻煩,順風順水兒地就來了!倒是別嫌我們來的唐突纔好……”

應蘭風纔要笑答,這會子李賢淑已經慢慢地走到跟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婆子,喚道:“娘……”

婆子回頭,見了李賢淑便笑道:“大丫兒……”忽然看到她臉上淚痕縱橫未乾,雙眼也是通紅的,便楞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像是哭過?”

李賢淑看一眼應蘭風,勉強一笑道:“何嘗哭了?方纔出來的時候風吹了眼。”飛快地低頭擦去面上眼中的淚,再擡頭時候,已滿面笑容,上前道:“我方纔還以爲自個兒看錯了,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這來人果然正是李賢淑的母親徐老夫人,因她爲人最是和善爽快,因此人都喚徐姥姥。老夫人看看兩夫妻,笑道:“不僅是我來了,順便帶着四丫也出來走走,長長見識……”說着就拉拉身邊的那丫頭,正是李賢淑的四妹愛玲。

原來李賢淑頭上有個哥哥喚作李興,業已成家,已育一子。底下三個妹妹,二妹美淑,三妹巧玲,四妹妹愛玲,都還待字閨中。

李愛玲紅着臉,上前行禮,小聲叫了“姐姐,姐夫”,便又低頭不言語了,徐姥姥又拉那小孩子,對李賢淑道:“你看他是誰?”

李賢淑望着那小孩兒有些清秀的臉,又驚又喜地拉住了,道:“這不是土娃麼?我離京的時候才一歲的,已經長這麼大了!”

李霍正是李興之子,小名土娃的,年幼且生性靦腆,徐姥姥推他叫人,他只悶聲不吭。

應蘭風忙讓着徐姥姥入內再說話,大家夥兒才都又進了門。

徐姥姥在前,李賢淑跟應蘭風就互使眼色,萬萬想不到這來的並非是“兵”,卻是“親”,兩人疑惑且意外,彼此暫時鬆一口氣之餘,卻又暗暗揪心,今次來的不是“兵”,下次呢?總歸是要來的,簡直如一塊大石從天而降,壓得人心裡沉甸甸地。

入內請徐姥姥坐了,李賢淑怕她們趕路匆忙中午沒吃飯,何況跟着兩個半大的孩子……最是怕餓怕渴的,於是便先叫如意吉祥兩個倒熱茶上來,又去準備些吃食。

李賢淑坐了問道:“娘,怎麼忽然來了?不會是家中有什麼?”

徐姥姥道:“家裡頭都好着呢,就是我想着有兩年沒見真哥兒了,心裡怪想她的,也不知她長了多少,是不是把我忘了……就惦記着來看看,正好兒土娃也大了些,我想帶他來認一認他的大姑姑跟姑父。”

應懷真站在旁邊,正打量李霍,見小孩兒只顧耷拉着頭,也不知是不是在聽,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

李賢淑不由笑道:“哥哥嫂子可還好?他們可放心你把這寶貝疙瘩領了來?”

徐姥姥道:“這有什麼不放心的,就算在家裡也是我看着,還能讓老鷹叼了去不成?”

應懷真聽了這句,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李霍聽見了,就歪歪頭看向她,正趕上應懷真也瞧過去,目光相碰,李霍忙又深深地低了頭下去,彷彿受了驚似的。

說話間,吉祥同如意便捧了點心糕餅上來,果然李愛玲跟李霍都餓了,只礙於有人在場,羞手羞腳地不敢亂動。

李賢淑衝着應蘭風使了個眼色,應蘭風明白其意,又敘了會兒話,便稱有事退了出去。

應蘭風剛一出門,李賢淑便笑着說:“娘,你中午必然是沒吃飯,這些點心先吃着墊吧着,我再叫丫頭們做些面上來。”

見李霍跟四丫頭兀自不敢動,李賢淑就拿了一塊兒核桃酥,把李霍拉到身邊兒,道:“到了大姑姑這裡,就像是在自個兒家裡一樣,別拘束着,先吃着這個,晚上姑姑再給你做好吃的。”

李賢淑摸摸李霍的頭,小孩低低地答應了聲,拿着桃酥到旁邊吃去了,應懷真在旁邊,就端着點心盤子捧到四丫頭跟前,道:“姨姨吃。”

四丫頭見狀,便向她含羞笑了笑,纔開始吃。

徐姥姥見孩子們都忙着,應蘭風又不在,就跟李賢淑小聲地說:“大丫兒,我是不是來的不湊巧了,你這兒是有什麼事兒了呢?”

李賢淑見她娘猜了出來,不由地眼圈一紅,卻又不忍讓老人家替自個兒擔心,便又笑着說:“您老人家別多心了,既然來了,就自管住下,來這一趟也是不易,能多住些日子就多住些日子纔好!”

徐姥姥盯着李賢淑的眼睛,道:“我是你親孃,有什麼爲難處你可不能瞞着我。”

李賢淑竟不知如何回答,便站起身來,笑道:“好端端地,您老只管問做什麼!娘你帶着孩子們坐着,我先去廚房看她們弄得怎麼樣了,怎麼這麼慢呢……阿真,多陪你姥姥說會兒話,她這麼大把年紀了還特特來看你呢,你可得記得姥姥的好。”

應懷真答應了聲,李賢淑便出了門。應懷真小心地捧着一塊兒軟軟地桂花糕送到徐姥姥跟前,道:“姥姥,吃點心了。”

徐姥姥很是歡喜,把她抱在懷裡,摩挲着她的頭髮說:“真哥兒乖,又聰明又伶俐,哪裡尋這樣的好孩子去呢?”說着,就從自己的包袱裡翻出一個繫着的帕子,打開來,裡頭是紅彤彤地山楂果子,徐姥姥拿了一個,翻出乾淨的衣襟擦了擦,便給應懷真吃。

應懷真咬了口,小臉微微皺起,吐舌叫說:“酸……”

徐姥姥大笑,四丫頭也跟着笑起來。李霍在旁邊吃着點心,就偷眼來看,應懷真見他嘴角還沾着點心渣子,這幅鬼鬼祟祟的樣子就像是隻偷吃東西的小老鼠,便也忘了酸,咯咯笑起來。

徐姥姥撿了幾個有些兒軟的沙瓤山楂果子給應懷真,道:“真哥兒嫌酸,等姥姥把剩下的果子和冰糖一塊兒煮地爛爛的,給真哥兒舀着吃,那是又甜又酸,最順氣解悶兒不過,你娘在家裡的時候也最愛吃的。”

應懷真聽着,不覺口水也流出來。卻聽徐姥姥低聲又問她:“真哥兒,你是個好孩子,你跟姥姥說,家裡是怎麼了,你娘因什麼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