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正兩兩相對,四顧無言,無法可想、不可開交的境地,忽然間聽到有人道:“阿真,你原來在這兒,讓我好找!”

應懷真還未回頭,裡面小唐微微探頭,卻見在院子外站着一個儀表堂堂翩翩美少年。

這來者竟是郭建儀,他招呼了聲後,便直奔應懷真身旁,俯身問道:“你怎麼這樣頑皮,躲在這裡做什麼?”

郭建儀才問了一句,忽地察覺不對,一擡頭看見了小唐,他急忙又站直了身子,隔着窗子向小唐行禮:“一時眼拙,並沒看見您也在這兒,建儀失禮了!”

小唐向着他一點頭,道:“不礙事,我方纔跟應大人說事兒,他有事走開了,你怎麼來了?”

郭建儀一笑,回道:“正是我方纔在前面,見表哥四處找尋懷真,竟慌得那樣……我見不好,就也幫着來找,沒想到她竟在這兒呢。”

小唐呵呵笑道:“可不是?這孩子看着乖巧,不料竟是頑皮的很。”

郭建儀低頭看向應懷真,見她脣上帶傷,不由也道:“這嘴上又是怎麼了?可又是玩鬧弄傷了的?”

應懷真見兩個人對上了話,而小唐的目光也並不在自己身上了,如蒙大赦,趕緊低頭,聽到郭建儀問,就微微“嗯”了聲,眼睛只盯着裙襬下那抹草色。

郭建儀搖頭跺腳,嘆息說道:“真是淘氣的不成了!給表嫂見了,不定心疼成什麼樣兒!”

小唐卻道:“不妨,小孩子淘氣些是正經,她方纔摔着的時候我也在場,倒也是怪我沒護住了……不過這一次只是皮外傷,並沒磕壞了牙,給她個小小地教訓也是好的。”

兩人說了這會兒,應懷真極想趁着他們不留意就偷偷跑了,然而雙腿竟是毫無力氣,只好小聲兒道:“小表舅,我的腿麻了……”

郭建儀聞言,向小唐道了聲失禮,俯身把應懷真用力抱起,道:“下回可再淘不了?”

小唐歪着頭看應懷真,見她在郭建儀懷中,始終深深地埋着頭,隱約只瞧見細碎的流海,長長地睫毛,小小地鼻頭,以及嘴脣上那一點破皮的地方,十分醒目,只是看不清神情如何。

小唐笑道:“她在這兒蹲了半天了呢,怪道腿麻了,快帶她去吧。”

郭建儀道:“既然如此,我先抱她去跟表哥說一聲兒。”

小唐仍在屋裡,歪着頭看郭建儀抱着應懷真走開去,那孩子仍是頭也不肯擡,這模樣倒是跟上回在花園裡她不舒服、被郭建儀抱走的姿態一模一樣,讓小唐無端想到,就像是什麼受驚的小動物,膽怯又警覺地趴在屏障後面,以爲把頭藏起來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忽然聽郭建儀說:“懷真比以前沉了些,你若是再長大兩歲,小表舅可就不能抱你了。”

郭建儀抱着應懷真越走越遠,一直離開了書房周遭,到了內宅花園裡。

郭建儀見左右無人,便停下來,問應懷真道:“阿真,方纔那唐大人跟你說什麼了?”

應懷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低着頭。

郭建儀擡手在她臉上一摸,有些涼意,他往前又走幾步,見花叢裡有個石頭長凳,就把應懷真輕輕放下,坐在旁邊問她:“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腿還麻?”

說話間,就挪到她的跟前,蹲在地上握住她的腳踝,輕聲說:“看樣子你真是蹲了半天……氣血都不暢通了,自然就麻了,還難受麼?”

應懷真看着他溫柔的模樣,渾身輕輕地抖了抖,不由小聲兒說:“小表舅,我害怕。”

郭建儀一愣,擡頭看向應懷真,片刻後才一笑,道:“怕什麼?是怕唐大人麼?”

應懷真重又不言語,郭建儀也並不追問,只是用手掌心壓着她的腿,緩緩地替她推血過宮,過了會兒,才又輕聲地說:“阿真,你聽小表舅的話……以後,離那唐大人遠一些就好了。”

應懷真一愣,郭建儀笑笑,把她的裙襬整理妥當,自言自語似的又道:“表舅知道你聰明,一定懂我說什麼……好了,還麻不麻了?”

應懷真握着小拳頭,搖了搖頭。

郭建儀這才起身,在她頭上又摸了一把,道:“乖。我帶你去找表嫂……”

應懷真見他張手又要來抱,便說:“小表舅,腿上仍有些痠麻……我在這裡等着,麻煩你去跟爹孃說一聲我在這兒好麼?”

郭建儀看了她片刻,終於笑道:“也好,那你可別亂跑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郭建儀說着便站起來,緩緩地轉身,背對應懷真之時,臉上的笑卻緩緩地斂了,雙眉微蹙,眼中透出憂慮凝重之色。

他微微轉頭,似是想看應懷真一眼……卻到底並未回頭,無聲一嘆,邁步往前而行。

曾幾何時,郭建儀疑心是應懷真向許源泄密,才讓許源動手處理春暉乳母的。

但那時候他只是推測,讓他推測不成立的原因,一是不信應懷真小小的孩子會有那樣的心機,二是,許源當時沒向陳六家的動手。

畢竟背後嚼舌的人是兩個,許源若得了消息,要處置自然是處置兩人。

不料,郭建儀是低估了許源的耐性,以許源的聰明,自然知道,不管是春暉乳母還是陳六家的,這兩個都是大少奶奶的房裡人,單料理一個,以她的手段當然可以做到不露痕跡,可要連着料理兩個,那就未免會惹人懷疑。

所以當許源隱忍數月,終於把陳六家的也處置了後,郭建儀終於確定了自己當初那個想法。

那天,他曾留心看過,除了他跟應懷真在場別無旁人。

現在這情勢看來,自然是應懷真同許源交了底兒。

可試想,以許源的爲人,假如你親跑上前去說某某背後嚼她的舌頭,她非但不會信,反而會疑心到這告密的人身上:你來說別人嚼舌,那你呢?難道真的一清二白不成?備不住素日也一併嚼舌,如今卻來獻好兒,還不知打着什麼主意呢。

當初李賢淑跟後廚的人大鬧一場,那後廚的人偏又是陳六家的親戚——這件事郭建儀不是不知道。

所以就算應懷真跟許源泄密,那她也一定用了個極巧的法子,又不讓自己沾一點嫌疑,又讓許源完全相信。

最讓郭建儀想來驚心的是,應懷真並不認得春暉乳母跟陳六家的,當時她仰着頭問他:“那兩個嚼舌的是什麼人?……以後我自然離她們遠一些……”

她就是這樣,毫不費力地從他嘴裡知道了那兩個人的身份。

郭建儀從來都老成謹慎,卻沒想到,竟被這樣一個孩子瞞天過海。

郭建儀滿心猜測,一步一步地往院子外走,在他身後,應懷真安靜地坐在石凳上,小小地身影看來十分乖覺。

郭建儀並未回頭,腦中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當初他叔叔郭繼祖在泰州打死了人,他連夜趕去處理,應蘭風跟他一番談話,本來有鬆動之意……

可是隻出去了一回,再回來的時候,應蘭風已經一反常態。

當時他還疑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來着。

再後來應懷真被拐子帶走,整個縣衙亂成一團。郭建儀自然也沒空閒着,他如同閒話家常一般,從兩個丫鬟的口中得知,原來病着的大姐兒做了個白鬍子老頭的噩夢……

郭建儀即刻想通,讓應蘭風改變主意的關鍵,就是應懷真的這個夢。

當時他只是感慨事情湊巧,並沒有疑心其他。

可是……自從見識了春暉乳母跟陳六家的被許源“借刀殺人”的計策處置了,郭建儀不得不多想,許源,又何嘗不是中了那孩子的“借刀殺人”呢。

郭建儀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但是雖想通了這許多,他卻並未對那孩子心生惡感,反而……隱隱似有種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在今日,看到她在窗外,被小唐問的無法出聲……他才假作來尋她的,把她帶了出來。

懷真自是有些小聰明的,或許可以瞞得過府內人,或許也可以暫時瞞得過他的眼睛,但是……唐毅那個人,是萬萬惹不得的。

郭建儀緩緩出了院子,心想:“希望那孩子真的懂這個道理……”

而郭建儀離開之後,應懷真坐在原處,手心裡的冷汗還未消退,簡直便是驚魂未定。

現在她略微鎮定下來了,雖然想到自己的確有些大意冒失的地方,但是……方纔那一幕,轉頭細想,其實不是不可以遮掩過去的。

比如他們說她“頑皮”,那麼就當是“頑皮”好了,一個淘氣的孩子躲起來偷聽說話,又能如何?只需放下臉皮,如個真正孩童般撒潑耍賴或滿地哭叫,怎麼也能應付過去。

只要對手不是唐毅。

不知爲什麼,只要被他雙眸注視着,整個人竟像是不由自主似的,心慌意亂失去自制。

若說起來……應懷真最多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狐狸貓子,但是唐毅是獅虎。

就算他並無什麼惡意,只是饒有興趣地溜達到她身邊嗅一嗅,就足以叫人魂飛魄散了,就算他是在笑着,誰能料準下一刻是不是就一張嘴狠狠咬下呢?

被他注視的時候,她滿心所想的並無其他,只是一個:他已經識破了,她已被看穿了。

後背都被冷汗溼透了,想來……他或許是因覺好笑而閃了閃牙,她便當是獠牙微張,竟差點兒自己先把自己嚇死。

那個人實在是……太可惡了!

應懷真想到方纔自己失態的窘迫模樣,又是後悔又是羞愧,又有些惱羞成怒。

可是……按下唐毅不說,郭建儀又是怎麼了?

他方纔爲何對她說那些話?難道他看出了什麼不妥?應懷真仔細思忖,料到讓郭建儀疑心的,多半就是春暉乳母跟陳六家的那件事……雖然不算什麼,但郭建儀心細如髮,自然會從中想到端倪,疑心到她身上。

不過,看來他彷彿並無惡意。

應懷真緩緩地嘆了口氣,大概是方纔太過緊張,此刻緩過勁兒來,只覺得渾身疲倦之極,便順勢斜倒在石凳上,蜷起雙腿枕着手,正微微閉眼,忽地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接着有個人問:“懷真,你怎麼睡在這兒呢?”

應懷真擡頭看去,見來的人是應國公府長房那邊她大伯的女兒,名喚應含煙,自她們回來後也見過幾次,是個溫婉可親的人,因爲某個原因,應懷真對她一直有些“敬而遠之”。

此刻見應含煙來到,應懷真忙坐起身來,規規矩矩地喚了聲:“含煙姐姐。”

應含煙嫣然一笑,在應懷真身旁坐了,上下看了她一會兒,關切問道:“這嘴上必然是方纔淘氣弄傷了的?還好不算嚴重。”

應懷真問道:“姐姐從哪裡知道的?”方纔心神恍惚,幾乎忘了這傷的事兒,如今忽然覺着癢癢,伸手想要抓一把。

應含煙忙握住她的手,勸道:“不能碰,若再抓破了留下疤就不好了。我方纔去見了老太君,纔出門兒,就聽見說你淘氣傷着了,二叔父在四處尋你呢。”

應懷真這才明白。應含煙打量着她,又笑道:“這樣好看的容貌,若是有了損傷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應懷真不由有些害羞,應含煙握着她的手兒,見她不言語,便忽地又說:“方纔我過來之前,遠遠兒地看着……好像是郭家的小表舅跟你在一塊兒?”

應懷真隨口道:“是小表舅,因我腿麻了,他就先去報個信……”

應含煙點點頭,道:“的確是個極心細體貼的人……只是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倒是不太妥當,我陪你坐一會兒罷了,待會兒他該是會回來的?”

說到最後一句,應含煙又看向應懷真,雙眸盈盈,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應懷真道:“多謝姐姐,應該是會回來的,小表舅說讓我在這兒等着呢。”

應含煙聞言,滿面春風,笑意如花,應懷真看着她這般模樣,心中忽地掠過一個念頭,卻又急忙壓下,不去多想。

不料兩人在此等了半晌,也不見郭建儀回來,反而是李賢淑跟應蘭風兩個雞飛狗跳地跑了來。

應含煙見狀,四處打量,臉上流露失落之色。

李賢淑把應懷真拉了過去,先看了看傷,又是心疼又是惱火,匆匆地跟應含煙道了別,抱着應懷真先回去了。

應含煙站在原地,見應蘭風要走,她便試着喚道:“二叔父……”

應蘭風停步,應含煙問道:“先前是郭家的小表舅把懷真送來的,怎麼他並未回來?”

應蘭風一怔,說道:“這個我也並不知情,是建儀找了個丫鬟跟我說了懷真在這兒,至於他去了哪裡,那就不知道了。”

應含煙勉強帶笑,應蘭風見沒別的事兒,就也離開了。

且說李賢淑把應懷真領回房內,先把吉祥罵了一頓,說她不好好看着,又把應蘭風罵了一頓,說他明知女兒受了傷卻瞞着不說,最後又把應懷真也罵了幾句,道:“以後可還這麼上躥下跳的不了?這次還是輕的,下回磕掉了牙看你怎麼辦呢?”

應懷真嘿嘿一笑,道:“還會長出來的。”

李賢淑氣得牙癢癢,不捨得打罵女兒,就指着她對應蘭風道:“你瞧瞧你瞧瞧,不思悔改居然還跟我犟嘴呢!你也不說說她!”

應蘭風道:“的確是還會長出來的……你就消消氣兒,這不是沒大礙麼?何況真兒生得這樣好,不礙事的,長大了依舊有許多小子爭着搶着要娶呢。”

應懷真本笑嘻嘻地,聽到最後一句就蔫兒了。

李賢淑又氣又笑,道:“有這樣當爹的麼?就是因爲她生得好,保不齊有那些邪祟東西暗中妒天妒地的盯着呢,之前她生那一場大病你又忘了?所以我常說要好好地看着!竟然是白說了!”

應蘭風只得裝模作樣地斥責了應懷真幾句,又對李賢淑道:“我已經說過她了,你只管放心,她以後不敢了……再者,保證不會留一點兒疤,先前唐大人也在,他說回頭送一種御用的好藥膏子來,保管恢復如初不說,還比之前更好看呢!”

李賢淑聽了這話,才漸漸地轉怒爲喜。

不料因爲都知道了應懷真磕傷了,自打她回來院子裡,前來探望的就絡繹不絕。

除了應夫人及以上的只派了丫鬟來問,大奶奶跟三奶奶都親來看了,春暉更是瞧着應懷真的脣,笑道:“以後可要留神些,若再狠着些兒,可就成了那小兔子模樣了,豈不好笑?”

陳少奶奶一聽,氣得拉過去狠狠地在屁、股上打了兩下,喝道:“怎麼說話呢!老大不小的還口沒遮攔,你妹妹是個女孩兒,你安心咒她呢?”

春暉忙向着應懷真賠不是。

應懷真看着他嬉皮笑臉的模樣,自個兒只覺着好笑。

李賢淑因護女兒心切,聽了這話心中自然不受用,然而見陳少奶奶立刻就教訓了春暉,心中那股氣兒便也當場散了。

應翠跟應玉也來了,都圍着應懷真看,知道沒有大礙才放心。

等了應佩放學,也來探望了一番,此刻到了晚間,不知爲何應懷真脣上那傷更有些腫了,看來比白天還嚇人一些。

應佩見了,立刻紅了眼圈兒,十分難受,反倒是應懷真忙着安慰了他幾句。

李賢淑在旁看着,微微地點了點頭,等應佩起身要回去的時候,李賢淑便道:“別走了,留下來一塊兒吃晚飯吧。”

應佩有些震驚,李賢淑哼道:“怎麼,是不樂意留下?怕這飯菜裡有毒不成?”

應懷真忍着笑拉了應佩一下,應佩也知道李賢淑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方纔委實太愕然了,忙連聲應道:“多謝母親,我自然樂意的!”

李賢淑這才笑看了他們兄妹一眼,出去吩咐如意道:“去叫廚房把佩少爺的飯送到這兒來,對了,再加一道栗子蒸雞。”

李賢淑因幫着許源操勞家事,聲威漸旺,加上廚房又換了人,不似之前的那樣沒眼色,時常上趕着奉承還來不及呢,若她說一句話,必然要做的妥妥當當,情形同剛進府時候一個天一個地。

裡頭應懷真聽了,便又拉拉應佩,悄聲說:“娘還是心疼你呢,特意給你叫你愛吃的栗子蒸雞……你可放心了吧?”

只因之前應佩在泰州的所作所爲,讓李賢淑十分憎恨,自打回了府內,也並非輕易就原諒了他……退一萬步來說,縱然別人都能原諒應佩,但從李賢淑來說,誰敢動她的寶貝女兒,比要她的命都狠呢,因此仍是心裡暗暗地提防警惕着,不肯放鬆。

沒想到三番兩次冷眼旁觀,見應佩的行事,對待應懷真跟自個兒的舉止……竟然真真正正是發自內心的好,今日她肯留下應佩一塊兒吃飯,自然就代表也是真真正正原諒應佩,開始當他是一家人看待了。

應佩本就聰明,自然明白這個,心中一陣暖意如涌,雙眼中已經淚花閃閃,竟說不出話來,只向着應懷真用力點了點頭。

次日,果然唐毅派了人來,送了一個被錦匣盛着的碧色玉盒。

應蘭風將它給了李賢淑,李賢淑捧着那玉盒仔仔細細看了一遭兒,見盛器精緻名貴,裡頭的東西必然是好的,急忙打開一看,裡頭膏體是淡淡地鵝黃色,撲鼻一陣沁人清香,可見果然是御用的好物,當下喜不自禁,就把應懷真叫來,給她厚厚地塗了一層。

應懷真見是唐毅送來的,本有些牴觸,閉着眼睛讓塗了,然而這膏藥一碰傷處,頓時一陣清涼,十分舒爽。應懷真傷在脣上,吃飯喝水都要避着,更加不能大說大笑,不然扯動了,動輒便是難耐的銳疼,正有些苦不堪言,如今有了這藥,才又得意起來,漸漸地便不介意是唐毅所送了。

一連兩天李賢淑不放應懷真出去亂跑,生怕風撲了傷口,不料因藥膏抵用,那傷看來很無大礙了,加上應懷真又覺着悶,因此這日終於大發慈悲,就放她出門。

應懷真終於出了門,心曠神怡,即刻就想撒歡兒。

吉祥因被罵了一頓,半步也不離開,緊緊地跟着,見她稍微跑跳,立刻上前死死拉住,三番兩次,應懷真笑道:“你倒不如拿個繩子,把咱們捆在一塊兒才方便呢。”

吉祥委屈道:“好姑娘,只求你別跑,奶奶說了,若還再摔一次,真真兒地揭我的皮呢!”

應懷真笑道:“我哪裡那麼運氣不好,就會再摔一次了,我自然倍加留神。”才說着,吉祥忽然一陣激動,指着前方道:“是郭小少爺!咦,他旁邊那是誰?”

應懷真忙踮起腳尖,纔看了一眼,那眼皮子沒來由就狠狠跳了兩下,等真正看清那人之時,慢慢地就退後一步,拉住吉祥道:“這裡不好玩,我們去別的地方耍。”

吉祥見了郭建儀,頗爲不捨,正想去打個招呼……應懷真只得威脅要跑,她才慌忙回過神兒來,急急跟上。

應懷真在前,兩人便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在花園的一角兒溜達了會兒,應懷真坐在亭子裡歇息,吉祥便下臺階去周遭摘花兒,忽然不知哪裡飛出一隻粉白大翅的玉蝴蝶來,翩翩飛舞,吉祥玩心忽起,便對應懷真道:“姑娘,你看我給你捉個蝴蝶玩兒!”當下就一跳一跳地在那花叢中亂拱。

應懷真看得忍俊不禁,正哈哈大笑,身後有人道:“什麼這麼好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