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玉認命,乖乖照着禮儀流程來,拿起一旁的金玉杆,小心翼翼地挑開那紅蓋頭,蔚池嘆被這突然照進來的光線刺到眼,不適地眯了眯眼。
待到紅蓋頭褪去,一張玉面呈現在借玉眼中。
她手腕一抖,金玉杆險些掉在地上。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玉輝白膚,桃花眼盛清泓,璀璨倒映星河,如九天宮闕般的謫仙。
硃脣皓齒,器彩韶澈,面似堆瓊。
借玉受蠱惑一般伸出手指,輕輕地在蔚池嘆的眼尾旁碰了碰,蔚池嘆被這溫軟的觸感一激,似是極爲敏感,鴉睫顫了顫,再次睜開,一雙桃花眼早已漣漪起水光。
借玉收回手,不自在地摩挲起袖上的流蘇:“用膳吧。”
蔚池嘆怔了怔,檀口輕啓,欲言又止,又合上了脣。
“等了這麼久,什麼都沒吃吧,過來吧,一起吃點。”借玉大咧咧地將頭上的鳳釵珠翠摘下,丟到梳妝檯上,拿起一雙筷子就開始吃了。
蔚池嘆仍然坐在那一動不動,只是那雙桃花眼寫滿了茫然。
借玉吃了幾口見他還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登時有些不爽了:“你這是作甚?”
蔚池嘆低聲道:“侍身不餓,妻主用便是,“
怎麼可能不餓,只不過循禮守規矩罷了。
男子怎可與妻主同上桌上用膳,此乃大不敬。
借玉嘖了一聲,語氣不善道:“你若是餓死了,本殿可沒法向蔚主君交代,趕緊的,別磨磨嘰嘰的。”
蔚池嘆慢慢起身,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看來是坐的太久了,他晃晃悠悠地扶着桌子坐好,在借玉熾熱的目光下,靦着臉舉起筷子,慢吞吞夾了菜送進口中。
吃東西的樣子也這麼好看,看來這幾百年鎖在屋裡頭專門練過啊。
二人就這樣無聲地吃着,氣氛有些微妙,借玉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你知道本殿爲什麼娶你嗎。”
蔚池嘆持筷的手一頓,微啞的嗓音嗯了一聲。
“你知道?那你爲何還要嫁。“借玉詫異道。
“妻主不用多慮,侍身心甘情願嫁與殿下。能伺候殿下,是侍身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蔚池嘆清冽的聲音規規矩矩的。
這蔚池嘆是不是腦子不好使?明知道這場婚親,本就是鞏固政治權勢的犧牲品,他都不知道她爲人如何,便如此隨意嫁了?
“你果然和那些郎君一般,愛慕虛榮,攀附權貴。”借玉感嘆道。
蔚池嘆手一頓,眸光黯淡,仍嗯了一聲,但這次似乎有些哽咽。
若仔細看去,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說他他還委屈了,這性子,嘖嘖嘖。
借玉支起下巴,盯着蔚池嘆的臉:“你廚藝怎麼樣?”
“妻主見笑,不甚精進。”蔚池嘆乖乖地應道。
“繡工呢?”
蔚池嘆搖搖頭。
“那,琴棋書畫怎麼樣?”
“無一精通。”
“跳舞?”
蔚池嘆搖搖頭。
“唱歌?”
蔚池嘆又搖搖頭。
“得,合着你就長得好看是吧?”借玉自討沒趣,自顧自倒了一杯酒斟起來。
蔚池嘆有些訝異,伸手在自己白皙細嫩的臉頰上摩挲了一下:“妻主,覺得侍身的皮囊好看?”
借玉點頭,飲了一口酒:“好看啊你若是早幾百年出生,說不定我母上都得給你迷住,封你做鳳君呢。”
蔚池嘆薄脣一抿,眼底有笑意:“妻主喜歡便好。”
借玉放下酒杯,自顧自寬衣解帶:“行了,很晚了,歇着吧。”
“妻……妻主——”蔚池嘆羞赧着臉,說話磕磕巴巴的,借玉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殿很累,沒工夫跟你洞房花燭夜,趕緊的,你睡裡頭,我睡外頭。”
蔚池嘆神情落寞,微嘆了一口氣,拆下頭上的金玉冠,脫下大衫袍,老老實實脫鞋上牀。
借玉蓋好被子,背對着他,聲音悶悶地:”記住你的身份,你知道,本殿心悅何人,所以莫要挑戰本殿的底線,做好你的本分,做一個合格的工具。”
見身後的人沒動靜,她又說了一句:“當然,你若是不滿,待鳳皇氏將月氏收拾了 ,本殿便給你一紙和離書,給你指腹爲婚,愛慕哪家女君都可向本殿提。本殿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不要和離。”蔚池嘆悶悶道。
“什麼?”借玉側身看去,他跪坐在牀上,神情有些黯然。
蔚池嘆的目光閃爍了幾分:“只要不和離,殿下如何都好。”
借玉可沒見過這麼死纏爛打,愛慕虛榮的男人,好笑道:“你確定嗎?蔚家嫡長子。放着大好幸福,莫要自毀前程啊。本殿再重申一遍,即使本殿日後是鳳尊主上,亦不會給你好果子吃。你若想着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是省省吧。”
蔚池嘆咬着脣,面色蒼白:“侍身確定,不與殿下和離,殿下如何待侍身都行。”
行吧,真是執拗的人。
燭火熄去,有人沉沉睡去,而有的人,坐窗對月,披一身霜露,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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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一道嫵媚的女聲響起。
“千真萬確,母親。皓聆親眼看見,鳳主將掌印交與了殿下。”月皓聆跪在大殿內,首座上的女人,一身墨雲鴉紗流光裙,一頭烏髮如瀑,長相精緻而嫵媚,她伸出那隻塗滿鮮紅蔻丹的手勾
了勾胸前垂下的青絲,繞於指尖玩弄。
“呵,偏偏是蔚家掌印。看來這珞煌是藉此和蔚氏徹底結盟,以此打壓月氏。”月嵐映慵懶道,一雙狐狸眼多情而攝人心魄。
月皓聆低垂着頭,殿內氣壓變得十分沉重,他額前冷汗衿衿:“母君,我們該怎麼辦?”
月嵐映鬆開指尖上纏繞的烏髮,輕蔑道:“能怎麼辦,你給本君繼續盯好借玉帝姬的一舉一動,取得她的信任,套她的話,最好蠱惑得她爲你自拔不能。”
黑狐一族擁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越是信任一個人,便越有可能被控制。
“是,謹遵母君行令。”月皓聆以額叩地,起身準備離去,月嵐映叫住了他:“等等。”
月皓聆頓住:“母君?”
月嵐映神色有些凝重:“特別注意蔚家嫡長子,那個蔚池嘆,不簡單。”
月皓聆愣了一下,一個男人,能有什麼,再者成親後,便是待在房中相夫教子,還能掀起什麼大波浪不成?
但他還是點點頭行禮:“是。”
月嵐映看着月皓聆走後,面色不虞,似是沉思着什麼。
蔚池嘆這幾百年窩在閨閣裡從未出門,但蔚氏有她安插的眼線,拼死拼活努力了好久,才得見蔚池嘆幾次,來報之人說他渾身上下皆有一種戾氣,虎口處有極厚的繭子,眉目見有肅殺之意。
最重要的是,眼線還說,蔚池嘆曾在院子裡練劍。
這說明什麼?
一個男子,竟然拿起兵刃,不是應該好好待在閨房裡對鏡梳妝貼花黃,今日讀書品茶,明日遊春賞花,這纔是神界正常未出嫁男子該做的行爲。
可這蔚池嘆,全身上下,倒是與他那破天戰神蔚南開的母親十分相似。
月嵐映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也許,可以藉此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