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章 王爺之女 文 / 醉瘋魔
每一天都是重複的一天,每一天又都是新的一天。
一大早清歌和御天乾接到凌帝傳旨,讓他們二人立即進宮。
巍峨的宮殿羣在耀閃的金光下重重疊疊,遠遠看來肅穆莊重,豎立在皇城中軸線上最中心位置的太極殿是凌帝退朝後處理政事之地。
踏入太極殿,清歌擡眸一掃,脣角微微一勾,今日可真是熱鬧,這大頭們都聚集起來了。
闊廣的太極殿中,凌帝御凌天端坐黃金龍椅上,明黃龍袍量身合體,束出他並未走形的身材,帝王專屬的龍冠上騰龍環繞,襯得眉目間多了幾分威嚴。
身旁的金色鳳椅上坐着一身正紅鳳袍的北聽芙,眉目攏翠,面色平和,偏右下方是上次見過一面,嫵媚入骨的淑妃賀盈兒,此時面有喜色,御奕辰則一臉清朗,依舊穿着白色長袍站在賀盈兒的旁邊。
當看到御奕辰對面所站的兩人,清歌微微一眯眼,眼眸中涼意幽浮。
那兩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沐宗佩和沐紫如,自從上次到乾王府中轉了一圈後,清歌再也沒有見過他們,此時在凌帝這兒見到,想來今日凌帝所說之事必然和他們有關係。
讓她意外的是,沐宗佩身旁還有一位五官雕刻分明的男子,英氣又不粗魯的氣宇存於眉間,正是沐長風,他竟然也在,看來今天沐家人也來得差不多齊了。
沐長風含笑對着清歌略微一點頭,凌帝在上,他們不可能如在府中一般。
一眼將殿中情況收於眼底,御天乾和清歌對着凌帝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平身。”凌帝哈哈一笑,語調輕鬆,像是心情極好,開口說道:“乾兒,清歌,今日朕可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不知陛下要說與清歌聽的,是什麼好消息?”清歌一臉平和,舉止大方,有禮的問道。
作爲一名出色的殺手,除了殺人的本領,在禮儀教養,言行舉止等方面也必然是要學習的,否則如何出入各種場合,混入人羣之中。
她因爲今日要朝見凌帝,換下了平日裡爲了方便所穿的騎裝,取了一件淺藍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穿上,裙裾上繡着朵朵薔薇,含苞欲放,外罩薄粉紗衣,髮髻亦非繁華,簪着數朵青梅小釵,素顏淡妝,氤氳濃濃,如夢似幻,非俗塵依若,加之她將渾身冰冷的氣息收斂,倒如畫中仙子出了畫境下到人間。
別樣的風華惹得殿中除了驚豔外,還有兩道完全不同的目光,御奕辰清雋秀麗的容顏,墨玉似的眸子隱藏着霧氣,層層黑霧之氣濃情流轉熱烈,暗藏深處,沐紫如卻是看得心內嫉恨含毒,見乾王素來冷峻無匹的容顏帶着情意看着身旁的藍衣少女,暗自咬牙,這一切本來是她的,沐清歌,我一定要讓你不好過。
各種目光交織,各人面上都是淡淡的,目光直望龍座上的御凌天。
凌帝眉梢的喜色今日格外的濃烈,一雙深眸看着站在沐宗佩身側的沐紫如,笑容更盛,長袖一擺,手放在膝上,對着清歌道:“清歌,朕今日可是十幾年來最開心的日子了,你的妹妹,不,應該說是你的堂妹,朕真是不知道怎麼說啊,十幾年了,終於讓朕知道阿燁有後啊!”
這時的清歌已經知道了凌帝和沐宗燁之間的故事,知道他所說的阿燁就是沐宗燁。
可是,堂妹又是怎麼回事?沐宗佩除了沐宗燁沒有其他的兄弟了?難道是沐宗燁的孩子?但是從未聽說過沐宗燁有後人留下。
清歌挑眉,眸中雖疑但毫不驚訝,沐家這個馬戲團再出什麼她也不會驚訝的,只是這沐紫如不是秦豔蓮的女兒嗎?
怎麼又變成了堂妹了?
聽到凌帝所言,沐宗佩一臉慚愧,濃眉皺緊,上前掀衣而跪,“臣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兄長!竟然讓那惡婦瞞了我十六年!”
“不關沐卿家的事,你那時候隨軍在外,是那秦氏惡婦所爲,你如何能查到!”凌帝說道秦氏惡婦的時候,臉上的笑都是轉爲濃濃的厭惡。
“但是臣作爲一朝重臣,竟然連這點都沒有察覺到,實在是對不起陛下,對不起自己的兄長啊!”沐宗佩一說,腰背壓得更低,額頭幾乎要觸地。
看着眼前的一來一往,聽着兩人的對話,御天乾和清歌兩人一對視,這樣說多久也說不到事情的重點。
御天乾目光輕漫,尊敬的問道:“父皇,究竟是何事?”
他的聲音如鍾石撞擊,含着一股隱隱的威嚴在內,連凌帝聽了都不由的凝神,這纔想起叫來御天乾和清歌的目的,輕咳一聲,笑顏又展開了道:“沐卿家,你將事情來龍去脈說說罷。”
不知道凌帝是不是心情太過好了,竟然忘記讓沐宗佩起身,沒有凌帝的吩咐,沐宗佩剛纔請罪的姿態也不好站起身來,只好跪在地上,方纔慢慢的說道:
“臣府中有一名小妾方晴兒,近半個月來胃口不好,又屢有嘔吐反胃之舉,到了前幾日,小妾腹部抽冷,下腹流血,臣請來大夫爲其診斷,連換幾名大夫都束手無策,正巧皇長孫殿下路過,臣便求了皇長孫殿下請了宮中御醫來看,御醫把脈後說是小妾誤食極爲寒涼之物導致陰虛血滯,我見御醫醫術高明,想起賤內前日裡身體不適,臣便讓那大夫也順道替秦氏把脈,結果御醫把脈後神色有異,偷偷告知於臣,說秦氏天生並無生育能力,臣一時懵怔,心中大驚,若是無生育能力,那臣的二女沐紫如是如何而來,但是御醫畢竟是宮中久有資歷的大夫,臣雖懷疑也不得不有些相信,於是臣又去請了宮中另外的御醫再來查看”
說到這裡,沐宗佩神色一凜,又十分悲痛,臉色沉重,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
“結果和上一位御醫所得出的結果一致,臣大怒之下去找秦氏問話,起初她一言不發,滿口狡辯,正在此時,管家又來告訴臣說小妾所喝的湯水,由秦氏這邊的丫環送去的,臣得知後震驚又後悔,大斥秦氏”
清歌聽着沐宗佩所說,想起那日應三皇妃之邀去馬場時,看到的那一幕,那時只怕就是御醫把脈得出結果之後沐宗佩所發生之事了,接下來沐宗佩所說,就是沐紫如突然變成她“堂妹”的真相了
義憤填膺的聲音依舊述說,充滿了怒氣和正義,沐宗佩一拳身側的地板上:“最後臣拿出御醫所診斷的結果,對秦氏說若不說出實話,就休了她,她纔將十六年前的事情說出來”
十六年前,那時的沐宗佩還不是二品將軍,只是一個五品的武將,雖然兄長是平南王,但是兩兄弟感情甚好,沐宗佩也居住在平南王府之中,那時秦豔蓮嫁給沐宗佩,因爲在一個府中,所以雖然沐宗燁的妻子傾雲不出門,不見人,與秦豔蓮妯娌關係卻很好,傾雲悄無聲息的生了一個孩子,她不允許沐宗燁和任何人說,除了沐宗燁外,也只有秦豔蓮知道這件事,之後,生下孩子後傾雲就無緣無故的離開平南王府,再不見蹤影。
那是沐宗燁和沐宗佩正好出外帶兵,沐宗燁沒有向沐宗佩說過妻子懷孕之事,得知傾雲失蹤,沐宗燁先獨自回來後,他根本就不看那孩子,發瘋似的尋找傾雲,嬰孩一直是由秦豔蓮帶着。
沐宗燁幾尋未果後,人便蕭沉了下來,借酒買醉,被仇家追殺墜崖而死。
兄長墜崖沐宗佩自然回來,悲痛萬分之時,也得知結婚三年的秦豔蓮生了個女嬰,這種喜悅沖淡了悲痛,也讓他有了轉移痛苦的地方。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女嬰其實就是衆人不知的傾雲的孩子,秦豔蓮見自己一直無所出,害怕沐宗佩另娶側室,想着這也是沐家的骨肉,便當做是自己的孩子。
大殿之中只聽沐宗佩時而憂傷,時而悲痛,時而憤怒的聲音,說到最後,他還是返身一拜,“臣知道真相後,心中也有震撼,紫如是臣唯一的嫡女,臣從小十分疼愛她,反覆思慮,將真相告知於紫如,她也嚇了一大跳,傷心了幾日,臣考慮再三,知道隱瞞陛下的後果,可是想到陛下對兄長的一片敬慕,不忍隱瞞,於是前天便來說與陛下真相。”
沐宗佩述說之時,站在他一側沐紫如臉上浮着淡淡的哀傷,雙眉中有愁雲飄拂,待到沐宗佩說完後,她也低聲道:“未曾想到臣女身世是如此,爹告知紫如之時,也是驚訝,震驚了許久,纔回過神來,只是感覺一瞬之間,爹不是爹,娘不是娘,這真是紫如人生的最大變故了”
她的聲音愁中帶柔,那小女兒的無措彷徨,顯露的十分到位。
凌帝被她一番話說得面容觸動,嘆了一口氣道:“朕也未曾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清歌掃了一眼沐紫如,見她一身素色簡單的衣物,頭上也只插了兩根翠玉的簪子,相對於平日她的精心打扮,甚爲簡單,配上她的表情倒還真是憂心傷感的樣子。
只是她絕不相信這番說法,當初看到沐宗佩在大門前時還沒想到,此時聯想起來,沐宗佩從那時起,就在爲今天這一幕做準備,讓全部的人都看到他夫人和小妾的爭執,更加確信了事情的真實性。
清歌不相信,顯然其他人也有懷疑,沐長風便邁出,躬身道:”陛下,臣有疑慮,不知可否想問?“
聽到他所言,凌帝沒有驚訝,反而笑道:”沐統領有疑慮儘管問便是,朕初聽也有疑慮的。“
沐宗佩一直都將這個養子示爲一個驕傲,畢竟不是誰從街邊都能撿到一個這樣出色的養子的,但是也知道沐長風與他之間恭敬有餘,親意不足,關係淡漠疏離,維持着簡單的養子養父的關係。
此時聽見他有疑慮,雖有不鬱,也算是意料之中,他挪了挪跪得有些僵硬的膝蓋,凌帝可是一直沒讓他起身,他也只能跪着,平聲說道:”長風,你有疑問儘管向爲父提。“”事情多有疑慮,未免牽連錯誤無辜之人,長風想問問沐將軍,當年平南王妃懷孕,府中下人無一人知曉嗎?“沐長風依舊有禮,一番禮儀真是標準似模板,清歌見過他與秦豔蓮那次對話,知他風格如此,處事穩重,面目英氣中有着文人的儒雅,乍看之時很難讓人想到他也是大雍一名勇將。”長嫂性子喜靜,不喜外人,兄長對她寵愛有加,所以府中除了一名老嬤嬤外,並沒有其他下人,而那一名老嬤嬤因身體欠佳,經常休息不在府中,所以沒有人得知。“沐宗佩立即答道。”一個王府沒有下人?“沐長風繼續問道,這確實有些讓人難以置信,王府中一個下人都沒有,偌大的府中打掃清洗煮飯做菜的事情誰做呢。
見沐長風語有微詫,凌帝開口道:”這事,朕可以作證,當年平南王妃的性格的確如此。“這個他曾去過一次平南王府和阿燁下棋,府中靜悄悄的沒有看到有下人來往,茶水等都是傾雲預先泡好,他曾經問過,阿燁的回答和沐宗佩所說一樣”傾雲喜靜,她不喜歡府中有其他人,我便讓人都散了去,她性子嫺雅,又不愛出門,每日時間怎過,就在府中收拾做飯等,我無事也會幫她的忙。“
他記得那時自己很詫異,一個位居王爺之人,說到幫助妻子做飯一點都不難堪,反而眼角脣邊都是甜蜜。”那穩婆呢?“這柔和輕軟的一句,卻是從凌帝身邊的皇后口中問出。
北聽芙蹙着秀致的眉尖,攏着淡淡的雲煙,如同三月江南煙雨的絕秀容顏上也有着怔色,她也是今日被凌帝叫來才知道此事,剛纔的那一番話不得不說有觸動,沐宗燁和凌帝之間的事她屢次從凌帝說起,也知道沐宗燁英年早逝幾乎是凌帝的一塊心病。
沐宗佩所言幾乎是沒有漏洞,合情合理,有怪異之處,也是當年的平南王妃傾雲不同人的性子所造成的,她雖有詫異,不覺可信,也尋不到什麼漏洞,這是她唯一覺得奇怪的地方,當年傾雲生孩子的時候,總有穩婆的吧,秦氏那時雖已是婦人,卻還年輕的很,不可能會接生。
清歌卻知道這句話問了也沒有用,既然沐宗佩能站在這裡,凌帝能把所有人召集在這裡,依凌帝雖然不是奪天之才,也不至於是庸碌昏君,必然是查了這些顯而易見的疑點的。
果然不出她所想,沐宗佩流利的回道:”回稟皇后娘娘,那穩婆是秦氏嫁過來時帶的一個婆子,接生後便得了怪病去世。“
都死了,那就是死無對證了。
一個一個的問題都毫無破綻的解答了,出生日期,隱瞞理由都天衣無縫,事實越發的明顯顯於人前。
太極殿裡,雖然不是人人都相信,卻一時也挑不出缺陷。
一直渾然靜立在一旁的御天乾,此時卻開口問道:”幼時的滴血鑑親呢?”
大雍有一個與清歌原來世界不同的民俗,也就是所有嬰孩白天之後,會用銀針點破手指,將血滴入瓷碗,再將父親的血液也滴於碗內,如能相容那便是親生父子父女,如若不是,那便是女子有欺瞞出軌,不貞不潔的行爲。
但是這個是在幼時,剛纔說的都是秦豔蓮如何隱瞞嬰孩之事,所有人的思緒都被帶到了隱瞞,怎樣隱瞞,這樣一個圈子中,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而清歌,她來到這裡之後,沒有接觸過懷孕之人,這是歷來的習慣,並沒有寫到書中,所以她不知道大雍這個風俗,聽到御天乾問話,雖有疑慮,卻對他很是相信,並不有疑問。
沐宗佩臉色一怔,顯然沒有料到一直冷然而立的乾王會發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不過微怔之後,卻依舊鎮定,轉身道:”陛下,可否給我一碗清水和一把小刀。“
看樣子他是準備親自在場證明,凌帝眼色沉沉,一揮手準了。
宮女立即端着木盤而來,上置一個魚白深口瓷碗,內盛清水端在了沐宗佩的面前,因爲沐宗佩是跪着,她微微彎下腰去才能放於他眼前。
凌帝這時才發現他一直跪着,喚道:”沐卿家怎麼還跪着,起來吧!“
沐宗佩連忙謝道,慢慢的才站了起來,只覺膝蓋一片發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虧沐紫如扶了一把,纔沒有在太極殿上發生跌跤的醜事。
他伸手拿起木盤上的刀片,劃開自己的中指滴出一滴猩紅的血液滴入水中,然後拿起沐紫如的手也飛快的一劃,一滴鮮血迅速的滴入水中,兩滴血液一碰到,馬上融合到了一起,化爲一體。
看到血液融在一起,凌帝的臉色也是一變,只有父女的血液才能相溶啊,這沐宗佩是沐紫如的親生父親?”你們是父女?“一直好眼旁觀的賀盈兒急了起來,這要是沐宗佩和沐紫如血液相溶,那就證明是父女了,那剛纔一番話不是白說了,有什麼意義。
沐宗佩朝着賀盈兒一拱手,微笑道:”淑貴妃莫急,再看這一次的結果。”
他請宮女再端了一個碗上來,將剛纔的動作重做了一遍,先擠出自己的一滴鮮血,再將沐紫如的一滴鮮血擠入,而這一次,兩滴血液如同冤家一般,無論如何碰撞,都不融在一起。”這是怎麼回事?“賀盈兒又問道,兩次都是一樣的,爲什麼結果不一樣呢?
清歌環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沐宗佩剛纔的動作,嘴角似笑非笑,好個沐宗佩,今日之事看來真的是準備齊全,一切皆有準備啊。
說你是馬戲團的雜耍演員,還真是一點都不過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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