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馬步芳睜開雙眼,恢復了他往日的自信和強悍,看了看幾人,沉聲說道:“吃了一次敗仗而已,不必驚慌!咱們現在要冷靜,要團結,先人的基業、團體的利益不能再受損害。
立即給朱長官、顧長官和軍政部何部長去電,告知河西敗局。我部爲黨國剿共大業損失慘重,精銳盡失、槍械全無,請求支援。如不能得到補充,爲避免更大損失,我部準備撤出武威,回防青海,請中央軍駐紮兩地。
立即給武威阿哥去電,告知戰況,勸他安心,紅軍不會進攻武威,讓他立即抽調祁明山旅趕往永登河口一帶,阻止中央軍過河西進。青海會派人趕往支援。
立即給紅軍西路軍去電,就說感謝貴軍寬待我軍被俘將士,之前交戰純屬誤會,願意與貴軍談判。我將於三日後趕往峨堡,請與陳海松將軍當面賠罪。”
幾人大吃一驚,韓進祿說:“敵情不明,峨堡又在紅軍控制之下,司令肩負一百萬青海民衆的厚望,怎可輕出,若遇不測,青海難保,請司令三思。”
陳顯榮也說:“消息傳出,馬麟老長官一定會鼓動參議會對司令不利的,胡宗南也會步步緊逼,此時輕去祁連,吉凶難測。不如我們幾個前去,多帶些錢物,把人槍官佐贖回就行。”
藍世榮、陳嘉禾、馬駿也點頭同意,並表示願意替司令前往張掖。
馬步芳搖着頭說:“你們都沒有看出來,咱們的對手深知國內局勢的變化,已經把各方的心思捉摸透了。從他進入張掖就善待俘虜,結好馬元海等將領上看,他只想我們收兵撤回青海,避免雙方無謂傷亡。可惜馬元海他們不敢做主,拖延到最後,纔有此慘敗。
你們誰去也不可能做出決斷,電報往返,難以表述清楚,白白耽誤時間,還是我去直接談判,可以快速善後,儘快帶着兵械回來,增強青海實力,此事乃當務之急,越早越好。
就這麼定了,你們立即整頓民團前往永登一線,警戒蘭州方向,陳嘉禾立即準備車馬,明天起程趕往峨堡。”
說完,起身離去。
小汽車向着城北上五莊馬公館駛去,在大街上橫衝直撞,濺起的泥水潑灑在慌忙躲避的行人身上,卻無人敢出聲指責。坐在嚴實的小轎車中,仍讓馬步芳一陣陣發寒。他突然對司機說:“去阿叔家。”
司機立即在冰雪的路面上劃出圓圈,折頭向西南飛速駛去。
西寧西門外通往藏傳佛教格魯派聖地塔爾寺的大路旁,有一座佔地很大,古樸寧靜的莊園,這裡住着青馬創始人馬海晏的小兒子,馬步芳的親叔叔馬麟。
馬海晏平定河湟地區穆斯林起義有功,調入甘軍當旗官,八國聯軍時奉調入京勤王,血戰正陽門,立下大功。護送慈禧西巡路上,馬海晏病死於宣化。馬麒護駕路上不辭辛勞,親自操舟渡過黃河,使兩宮聖人平安抵達西安,被封爲循化營參將,辛亥革命後出任西寧總兵。
同時代的馬安良、馬福祥等因捲入亂世,馬家甘軍分崩離析,馬家寧軍也實力大損。而馬麒很有志向,也很懂韜略,收羅大批讀書人爲智囊,躲在偏遠的青海韜光養晦,悄無聲息暗中擴充力量,不參與外間爭鬥全力鞏固家族統治。與馮玉祥、蔣介石大打太極,沒有損失兵馬,而部隊級別卻越來越高。
1931年馬麒病逝,時年28歲就已從軍14年官居青海暫編第一師師長的馬步芳,爲了先人基業不被外人奪得,率領部下向南京政府請願推舉馬麟爲青海省主席,獲得國民政府認可。
馬步芳有兵有槍又有權謀,實際上控制了青海省的權力中樞。馬麟自知無力抗衡,便扔下政務,在家休養。前一段在上海南京等地遊玩了很長時間,纔回來不久,正準備前往麥加朝聖。
一陣汽車的轟鳴聲打破了周圍的寧靜,門房裡的家兵認出是馬步芳的汽車,趕緊打開大門,讓汽車開進了寬敞的大院。
管家趕忙領着馬步芳來到馬麟的書房休息喝茶,自己匆匆跑去後宅通知。
不一會,馬麟懶洋洋地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把自己逼得無處安身的親侄子問道:“子香怎麼有空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
馬步芳連忙起身行禮,然後過去攙着馬麟坐下說:“聽說阿叔準備前往麥加,過來看看可有需要幫忙的。”
馬麟撇撇嘴說:“遇到什麼難心事了,說來聽聽。”
馬步芳臉上一紅說:“真是來看看你老人家的,怕你路上拮据,特准備了一點路費,請您笑納。”說着掏出一張支票雙手遞上。
馬麟伸手接過來,攤開一看,好傢伙,花旗銀行一萬大洋的現金支票,這禮不輕啊。
“有什麼事,你說吧,咱們自家人,不必這樣。”馬麟說着把支票遞了回去。
馬步芳沒有接支票,起身站在馬麟面前躬身說:“阿叔還是記恨我呀!其實步芳那樣對待阿叔也是不得已。省政府人員龐雜,成分混亂,各方人員魚龍混雜,很多都是敵方派來的探子。
阿叔您年老體弱,待下寬鬆,使省政府辦事拖沓,毫無效率,給了那些探子許多機會。步芳爲了保證青海政令暢通,限制破壞分子纔不得不越俎代庖。”
馬麟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能力強,先人基業交到你手裡是最穩妥的,可你凡事不打招呼,自以爲是,不聽人言,遲早要惹出亂子來的。
你爺爺、你父親打下這片家業不容易,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委屈,現在傳到你手裡,你要慎重。
儘量不要捲到外邊的是是非非當中去,什麼**、什麼國民黨都是他們漢人在演戲,你就不能安安穩穩地拿個小板凳坐下好好看戲?非要出兵佔地盤。是不是吃虧了?”
馬步芳一臉的羞愧,撲通一聲跪在馬麟面前,伸手抱住馬麟的腿哭泣着說:“侄兒年幼衝動,沒聽您老人家的忠告,把青海精兵都陷在張掖了。現在青海局勢難料,侄兒擔心中央軍會乘虛而入,又擔心紅軍自東而來,特來向阿叔請教。”
馬麟沒想到隨口發泄竟一語成讖,也是大感驚訝。起身扶起馬步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步芳遞上兩張電報,馬麟看完,靠在椅背上沉思了片刻,問道,你是怎麼決定的。
馬步芳把自己的處置說了一遍,馬麟默默點了點頭說:“你的處置是對的,紅軍是過客,不會要了咱們的根本。蔣介石是玩陰謀的老手,是必須要防備的。你來找我,是怕你走後我搶你的權吧?哎,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嗎?
咱們穆斯林從來就是在外敵面前抱成團的,我怎麼會這個時候給你添麻煩呢?你放心去吧,我明天就去省政府坐鎮,不會動你的人,不會改你的章程,等你處理完這些事,我就去麥加。”
馬步芳翻身又跪在馬麟面前:“阿叔在一天,就是青海省主席,步芳當全力輔佐阿叔,共保先人基業。”
沒想到,河西戰敗竟彌合了青海叔侄的權利爭鬥,真是出乎陳海松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