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夕再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車來車往的大街之上。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高聳入雲。
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夏夕撫摸着行道樹,一臉的興奮。
熟悉的裝束,來去匆匆的人影,連空氣中淡淡的汽油味也讓夏夕有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
左手邊是自己經常光顧的那家書店,書店的女老闆永遠是一張和善的笑臉,高中時代大部分的生活費都被夏夕挪用到了這裡。右手邊是一家零食店,小時候夏夕喜歡揣着一大把硬幣到那裡去買糖,那裡的老爺爺每次都會微笑着多抓幾顆糖給夏夕。自從那個老爺爺不在之後,夏夕也就再沒去過那裡。
很多東西都會在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知不覺地消失……
夏夕突然撒開雙腿在大街上飛奔起來。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向後掠去,看着這些看了無數遍的景物,不知道爲什麼夏夕還是莫名地不安。總隱約覺得這裡的一切會突然之間消失掉。
拐過一個彎,繞過那棵大槐樹,夏夕飛一般地朝那棟熟悉的老房子跑去。很久沒人打理了,瓦片上已經長起了一叢叢的雜草,牆上的那些長春藤卻依然長勢茂盛。
好久沒有回來了,這裡還是老樣子。夏夕靜靜地站在老屋前,卻沒有勇氣走上前去。害怕一上前去,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那些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的快樂的童年時光啊……
老屋的小院裡,奶奶曾經用長滿了老繭的手給夏夕編過辮子。夏日的夜晚,爺爺也曾經在這裡一邊搖着蒲扇,一邊給夏夕講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那時候整個世界都是那麼的單純美好。夏夕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兩個人會突然之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只剩下夏夕一個人……
爺爺奶奶走後,年僅十歲的夏夕只好回到了媽媽的身邊。爺爺奶奶從來不讓夏夕見媽媽,只說就是因爲那個女人,爸爸纔會那麼年輕輕就死去。那個面目模糊的女人從夏夕懂事起就被打上了一個壞人的標記。
以至於夏夕見到自己媽媽的時候以爲眼前這個笑容溫暖的女人是另外一個人。這個女人用一雙溫暖的手牽着夏夕走進了那個後來夏夕住了十幾年的家。那裡,那個媽媽忐忑着讓夏夕叫爸爸的男人笑容明媚,雖然不像照片上那個夏夕真正的爸爸那樣有着讓女人都自卑的容貌,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讓人感到安心的魔力。謝辛,那個夏夕同母異父的弟弟。三四歲大的樣子,卻一點也不怕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拉着夏夕的衣角用稚嫩的聲音喊着姐姐。
夏夕心中的不安與侷促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在那個不大卻溫馨的家裡,夏夕體會到的依然是親人無微不至的關愛。偶爾想起爺爺奶奶對媽媽的評價,夏夕就會覺得心裡面像被什麼東西堵着,說不出的難受。終於有一天,夏夕對着正在給自己梳頭的女子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媽媽,爸爸是不是你害死的?
啪!鏡中女子手中的梳子就那麼從她的手中滑了下來,夏夕直到現在還記得鏡子中那張淚流滿面的臉,那副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多年以後無意間看到媽媽當年的日記夏夕才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夏夕的爸爸和媽媽是自由戀愛結婚的。爸爸對媽媽很體貼,但是卻無法容忍媽媽和任何一個異性有任何的接觸。哪怕只是打個招呼,說幾句話。起先是毫無理由的謾罵和斥責,最後終於發展到單純的拳腳相加。過度的佔有慾終於讓媽媽忍無可忍,傷痕累累的媽媽向法院提出了離婚。離婚後,爸爸因爲無法接受現實飲酒過量酒精中毒而死。
是媽媽害死了爸爸,又或者是爸爸自己害死了自己?夏夕知道爸爸將會是媽媽這輩子永遠的痛。
與其去回顧昨天的痛苦,不如抓住眼前的幸福。至少夏夕知道現在的媽媽是幸福的。
站在那扇熟悉的大門前,拿出壓在滅火器下的備用鑰匙,夏夕猶豫着。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媽媽他們會不會被嚇到?可是,真的好想見他們啊。算了,總要面對現實的。夏夕好不容易纔鼓起勇氣將鑰匙**了鑰匙孔。隨着鑰匙在鎖孔中轉動的聲音,夏夕推門而入。
和離開時一模一樣的陳設,一模一樣的味道。夏夕緩緩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誰?”媽媽舉着菜刀從廚房裡衝了出來。
“媽媽!”夏夕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一把抱住了眼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
“孩子。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媽媽蹲下來,用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夏夕。
夏夕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實現竟然只和蹲在地上的媽媽相平。伸出手來,這依然是儇劫的身體,身上的衣服也依然是青嵐森林那套,而眼前的人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一般人看到別人穿奇怪的古裝應該會很驚訝吧?
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孩子,你迷路了嗎?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中年女子的臉上露出夏夕看過千百遍的溫暖笑容。
“媽媽……”夏夕忽然間感覺渾身冰涼,剛剛回到這個世界時的隱隱的不安在瞬間膨脹,爆裂。只是緊緊地抱着眼前的女子,怎麼都不肯鬆手。明知道這只是陣法的幻覺,明知道自己抱着的只是不存在的東西,可是夏夕就是不願意放手。
“哎呀,孩子,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媽媽。我的年紀當你的祖母都夠了呢。”眼前的女子手忙腳亂地爲夏夕擦着眼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眼淚的關係,夏夕感覺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最後天旋地轉……
夏夕再次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那片漆黑一片的青嵐森林。
“主人……”小綠站在地上,擡頭望着夏夕,一雙綠豆眼裡滿是擔憂。
眼淚順着夏夕的臉頰不住地往下淌。
“你,你沒事吧?”眼前出現紀子長那張冷冷的臉,“你剛剛觸動了浮生若夢陣。這麼多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能從浮生若夢陣中清醒過來的人。”
“當然,她可是我的主人!”小綠揚氣鳥嘴,一臉得意。
“浮生若夢陣,利用入陣之人內心的記憶製造出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的場景,能夠這麼快就看出裡面的漏洞。果然是前輩。紀子長剛剛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前輩見諒。”紀子長低下頭,恭恭敬敬地朝夏夕行了個禮。
夏夕恍然大悟。這個陣的設計者一定沒想到有借屍還魂這種事吧。雖然他可以成功地製造出記憶中的場景,卻無法改變活生生的人。夏夕沒有僥倖逃生後的喜悅,相反心中卻有種說不出憋悶,眼前不斷地閃現出媽媽那溫和的笑容……
“主人……”小綠似乎意識到了夏夕的異樣,怯怯地喊了一聲。
“沒事,大家回去睡覺吧。”夏夕朝小綠露出一抹苦笑。
兩人一鳥正想離開,忽然空中響起重天老道的聲音。
“誰那麼大膽!竟敢夜闖青嵐森林!”果然是符合老道氣質的正氣凌然的聲音。
夏夕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望,只見重天老道正浮在半空中,向兩人一鳥這邊望來。似乎注意到了夏夕的存在,重天老道的臉色明顯地一邊,險些從空中一頭栽下來。
“師父,前些天不是教徒兒們土行術了嗎?徒兒自知資質愚鈍所以請三師兄私下指點一下,結果一不小心就遁到這裡來了。呵呵……”夏夕急中生智,隨便找了一個理由。
紀子長聽到這個理由差點沒暈倒,青嵐森林是有強大的法術禁制的,連五行天雷都可以屏蔽。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沒有辦法土遁到這裡。這樣的謊話鬼才會相信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重天老道臉色發青,拈了拈鬍鬚,“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們先回去睡覺吧。”
重天老道說完,揚長而去。
紀子長萬年冰封的臉上剎那間露出見鬼了的表情。
翌日,重天老道將夏夕叫到竹屋裡。強行要回了青嵐森林的陣法圖。而後擺着一張苦瓜臉一言不發。
好久,重天老道突然目光灼灼地對夏夕說道:“大人果然厲害。連浮生若夢陣都能破解!”
夏夕苦笑,爲什麼在重天老道的眼裡,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和厲害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不過……”重天老道頓了一下,語氣一變,“青嵐森林是無名山的禁地,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麼就算是大人也必須接受懲罰。這樣才能體現弟子的公平公正。”
午飯過後,重天老道義正詞嚴地宣佈了對夏夕和紀子長兩人的懲罰。本着速戰速決的宗旨,當天,夏夕和紀子長兩人就被丟進了後山那個又溼又髒的山洞裡。在這裡開始了爲期三天的禁閉生活。
望着除了石頭就是青苔的山洞,夏夕一聲長嘆。悲憤地接受了這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