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夏夕曾經去看過應辰岫幾次,應辰岫除了對應辰峪受傷的事滿懷歉意以外並沒有什麼不妥。別人要死要活拼了命想得到的太子之位,他似乎一點都不熱心。石嘯月看到應辰岫沒有出什麼問題也就不再追究事情的始末。自從應辰岫知道石嘯月爲了他長跪在宮門外之後,他對石嘯月的態度漸漸開始緩和。雖然人妖殊途,夏夕還是衷心地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由於妖界和人界首領間的約定,雖然夏夕不時可以看到身上帶着濃濃妖氣的妖怪在長安的大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但長安城內並沒有發生人和妖之間的衝突。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夏夕驚恐地發現離妖皇駕臨人界的最後時間只剩下不到五天。已經連續幾天了。夏夕每夜都會被突如其來的噩夢驚醒。
夏夕每次都會驚恐地發現自己佇立在一片龜裂的大地上,天空中漂浮着血色的流雲,腳下是由無數屍體組成的屍山,屍山上扭曲着的殘肢張牙舞爪地伸向空中。連空氣中也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就算夏夕用衣服掩住口鼻也依然可以聞到那股讓人窒息的味道。夏夕發現自己胸中涌起從未有過的悲憫與痛苦,彷彿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張暮氣沉沉的大網,牢牢地將夏夕罩在裡面,讓夏夕無法呼吸,無法動彈。遠方瀰漫起滾滾的沙塵,似乎有一支龐大的軍隊正氣勢洶洶地朝夏夕這邊衝來。
然而每當夏夕將要看清那些沙塵中的臉之時就會陡然驚醒。
雖然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但是還是會莫名其妙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寒冷的感覺從心中一直流淌進骨髓。彷彿整個身體都要被凍結一般,然而無論夏夕如何轉移注意力,那種感覺就是揮之不去。
每當這時夏夕總會在心裡努力地呼喚沉睡在自己心靈深處的鈺。夏夕已經確定那是鈺的記憶,一廂情願地相信只要鈺出來就會沒問題。不過鈺卻根本不給夏夕面子,打定了主意不再現世。無論夏夕如何威逼利誘,甚至是威脅,都不願再出現。
無助的夏夕現在唯一想到可能幫助自己的人就是天魔沈慕堅。雖然不是很喜歡沈慕堅,但沒有辦法的夏夕只好再次進入了千賀神宮。沈慕堅依然像往常一樣早就料到了夏夕的來訪。坐再偏殿內一邊喝茶一邊悠閒地看着夏夕走進來。白色的長髮如瀑布般披在腦後,血色的雙瞳帶着瞭然一切的淡淡微笑。
“終於想起來見我了。”美麗的魔族爲夏夕酌了一杯茶,推到夏夕面前,嘴角戲謔地向上揚起。
“鈺到底是什麼人?”夏夕無心喝茶,認真地望着沈慕堅,單刀直入。
沈慕堅卻硬將茶杯塞到了夏夕的手中,抿一口茶,然後朝夏夕做了個請的手勢。
夏夕皺了皺眉,一口就將茶杯中的茶喝乾了。
“你的茶我喝了。快告訴我鈺到底是什麼人!”夏夕望向沈慕堅的眼神已經帶了點怒意。
“我跟你說過鈺是人嗎?”沈慕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夏夕忽然想起在儇家密室中看到的壁畫,心中一動。
“這個我覺得還是讓鈺自己告訴你比較好,我只是一個局外人。由我說出來的事情可能和事實存在很大的差距。”沈慕堅伸了一個懶腰,一邊喝茶一邊觀察着夏夕的反應,臉上的表情似乎帶些捉弄成功後的竊喜。
夏夕臉上的表情迅速地變化着,好不容易纔抑止住想要痛毆沈慕堅的衝動。
沈慕堅嘴角一揚,眼神瞬間溫柔下來:“既然鈺不願告訴你,那自然有他的理由。三天後妖皇就要駕臨人界,我勸你還是儘快爲這個做些準備吧。被妖皇吃掉,或者讓鈺的力量完全覺醒。我希望你選擇的是後者。提醒你一句,最後的那顆加持珠就在你的身上。”
“我現在有點懷疑你是不是就是那個人。鈺不會莫名其妙費盡心機把一個不相干的靈魂帶到自己身上,我其實早就該想到的。反正想起前幾世的事情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壞處。等你一覺醒來,你或許就不會那麼堅決地說不會讓鈺覺醒的話了。”
沈慕堅說完飄然離去。空曠的偏殿裡只剩下夏夕一人。夏夕忽然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襲上心頭。腦袋在剎那間變得比鉛塊還重。夏夕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朦朧中發現偏殿的大門竟然自動關上了。
剛剛喝的茶裡面一定有問題。該死的天魔!虧我還這麼相信你!這是夏夕在失去意識前腦海裡出現的最後的想法。
夏夕被一陣大風吹醒,她微微地張開眼睛,立刻就被漫天的沙塵迷了眼睛。夏夕艱難地站了起來,觸目皆是一片耀眼的紅色,彷彿整個大地都曾被鮮血浸泡過一般,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鐵腥味。一些死去的植物的枝幹宛如一隻只乾枯的殘肢,在風中顫抖着伸向天空。模模糊糊能看到四周星星點點地散佈着一些動物的骨骼,那些骨骼在陽光下泛出晃眼的慘白色。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到底是哪裡?
夏夕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到頭頂。
遠方,滾滾的煙塵正在由遠及近。那沙塵中模糊的面目由於距離的拉近正在一點點清晰起來。夏夕忽然忘記了剛剛的恐懼,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在煙塵中逐漸清晰起來的面目。
近了,近了,更近了。
夏夕睜大了眼睛,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在煙塵中出現的人竟然就是一個個身穿盔甲的妖怪。這些妖怪無一不繼承了妖族絕美的容顏,夏夕怔怔地望着洶涌而至的妖羣忘了躲避。望着在自己面前齊唰唰排好陣型的妖羣,夏夕發現自己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原來妖界也講軍容啊……看他們的架勢,簡直可以直接拉去閱兵了……
“公主殿下,妖皇陛下很爲您擔心。請趕快隨屬下回宮。”帶頭的妖怪恭敬地朝夏夕行了個禮。
在他擡起頭來的一剎那,夏夕懵了。他不就是紀子長他老爸嗎?這麼說他們真的是妖族。可是他們爲什麼叫自己公主殿下呢?妖皇陛下?那不是打算把自己生吞活剝的傢伙嗎,爲什麼會爲自己擔心?
“你是誰?”
“屬下是陛下的侍衛隊長。公主殿下您怎麼了?”紀子長的老爸錯愕地望着夏夕。
夏夕越發糊塗了。
“我是誰?”
自稱爲侍衛隊長的男子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夏夕,許久,才終於開口道:“公主殿下是妖皇陛下唯一的女兒,妖界的公主。”
夏夕愣愣地望着眼前一本正經的男子,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爲什麼會做這麼奇怪夢。不過成爲妖皇的女兒的確是不用擔心再被吃掉……
汗……
夏夕猛地發現遠處綠光一閃,一隻巨大的綠色大鳥從自己的頭頂一掠而過。大鳥那九條尾巴彷彿流動綠色的陽光,耀眼奪目。那大鳥上坐着一個男子,那男子朝夏夕揮了揮手,臉上帶着迷人的微笑。
鈺!
眼前男子的形象迅速地與儇家密室中那個男子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夏夕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得老大。
“是仙人!”
妖羣忽然沸騰起來。有幾隻小妖聚起能量球瞄準鈺的方向,毫不留情地砸去。那隻綠色的大鳥輕鬆地在能量球組成的大網間穿行着,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然後徹底地失去了蹤影。
“公主殿下!請隨屬下回宮!”
反正是在夢裡,不會有什麼危險。看看自己把妖皇想象成什麼樣子也不錯。夏夕想到這裡痛快地跟着侍衛隊長走了。
妖界的皇宮完全不是像夏夕想象中那樣可怕。其精緻華麗的程度甚至跟歐洲一些著名的古堡有得一拼。
夏夕小心翼翼地跟在侍衛隊長的後面,害怕自己一旦走丟了就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好不容易,侍衛隊長終於停下了腳步。夏夕長吁一口氣,可是還沒緩過勁來就被某人一把摟在了懷裡。
夏夕憤怒地掙扎着,一把把那個人推開了。
“嗚……女大不中留,老爸抱一下就這樣……你小時候可是整天纏着我要抱抱呢……”被推開的英俊男子滿臉受傷的表情。
“開什麼玩笑?老爸?你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大了點!”夏夕像是聽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毫無形象地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那年輕男子忽然臉色一沉:“好了,又開老爸玩笑!小東西,老實交代你這次是不是又去見仙界的那個臭小子了。老爸早告訴你別跟仙界的人混在一起,仙界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夏夕被面前男子那煞有介事的表情鎮住了,開始有些懷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位妖皇陛下了。
“你真的是妖皇?”
疑似妖皇的某人臉色忽然難看起來:“小東西!每次都用這招來捉弄老爸,別以爲老爸真的不捨得打你屁股。”
夏夕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姐姐,姐姐,陪小沂沂玩去,別理笨老爸。”
隨着一聲稚嫩甜脆的童音,夏夕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攀住了。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正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夏夕忽然發現這孩子有些眼熟,仔細一看,驚奇地發現他竟然就是縮小版的黎沂。
這麼說,這裡真的是妖界……
夏夕有些懵了。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夢裡還是真的在前世的記憶裡?如果是在記憶裡,爲什麼自己又可以自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