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用暴力強行打碎了石廳前的那扇大門。夏夕失神地望着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石廳。無論是石柱上的半身像還是壁畫中的男子其實都是鈺。夏夕現在終於可以理解石廳內那十三幅壁畫的意思了。那十三幅壁畫描繪的正是鈺的生平。
從仙界的鈺到四界大戰時的鈺再到被貶凡間的鈺,前面七幅畫中描繪的景象都已經實現了。因此再看到第八幅畫上儇世那漸漸消失的身影時,夏夕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哈哈哈哈……”
妖皇忽然爆發出一陣得意忘形的大笑。
“仙帝還真是個好老爸。似乎猜到了有一天我會到這裡來,竟然在這裡布了滅妖大陣。可惜,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儇家根本從來就沒打算要守護鈺,而我竟然會和鈺同時進入這個大陣。哈哈哈哈……”
妖皇的話還沒說完,石廳的四周忽然間冒出淡淡的金光,石門兩側的石柱也開始散發出強烈的金光。夏夕驚恐地發現自己和妖皇已經被金光織成的大網罩在了其中。
然而妖皇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大手一揮。隨着“啪啪啪”幾聲巨響,石廳四周的石壁上立刻出現了一圈小洞。那金光也隨着小洞的出現煙消雲散。
夏夕揉了揉眼睛,原本空無一人的大廳正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雙目緊閉,靜靜地躺在地上,身上密密地纏繞着一層銀色的絲線。
“儇世!”
夏夕大腦忽然一片空白,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奮力拉扯着儇世身上的那些銀色絲線,然而那些銀色絲線卻巋然不動。
“小東西,讓開。”
儇世的身體緩緩地浮到了空中。妖皇冷冷地盯着儇世,那些銀色絲線在瞬間化爲飛灰。妖皇將第十三加持珠擲向儇世。那小小的紅色骷髏不偏不倚剛剛好粘在了儇世的眉心。那紅色小骷髏在接觸到儇世的剎那間紅光大盛。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石廳,整個藥樓立刻被爆炸產生的氣浪夷爲平地。夏夕擡起頭來,長安城郊的方向,妖樹依然在發出淡淡的熒光,天空中點點繁星若隱若現。
“珠靈,你的使命已經結束了。現在是你該回去的時候了。”
妖皇大手一揮,夏夕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熱,一條極細的光柱將自己和儇世連在了一起。
這正是……壁畫中的景象……
儇世……
“不——”
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漫到頭頂,夏夕擰緊了拳頭,超妖皇發出撕聲力竭的大喊。
妖皇只是淡淡地掃了夏夕一眼,揚起的手似乎正在用力。夏夕驚恐地發現源源不斷的力量正從那條光柱緩緩地流入自己的體內。雖然那力量溫暖柔和,然而夏夕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難受。
“不要啊!父皇,求求你了,不要啊——”
儇世雙目緊閉,臉色越來越蒼白,身形也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妖皇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夏夕的反應。夏夕無助地望着妖皇,身體彷彿被強行扔進了寒冷的冰窟之中,手心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心更是疼得無以復加。
儇世……
那個自己在這個世界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孩子……那個曾經在自己懷裡哭着說討厭血的孩子……那個微笑着叫自己姐姐的孩子……現在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我們沒有選擇了。意識深處傳來鈺無奈的嘆息。
不!不!我不要這樣的結果!夏夕痛苦地搖着頭,眼淚順着臉頰不住地往下淌。
“父皇,如果你不停下,我會恨你一輩子!”夏夕狠了狠心衝着妖皇大吼,這是最後的賭注。
妖皇一怔,連接着夏夕和儇世的那條光柱在剎那間消失。儇世重重地從空中墜落下來。
一道綠光如閃電般超儇世的方向射去,將儇世穩穩地接住。夏夕驚奇地發現那竟是一直很安靜的小綠。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綠已經變成了記憶中鈺的坐騎那樣的大小。
夏夕腳尖一點地,飛也似的超儇世衝去。現在的儇世彷彿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影子,隨時都會消失。夏夕撫摸着他被冷汗浸溼的額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一顆往下掉。
“別哭了。”一雙溫暖的大手溫柔地替夏夕擦去臉上不停滑落的眼淚。
夏夕詫異地擡頭。是黎沂,他的身上依然帶着剛剛妖皇造成的傷痕,垂下眼瞼靜靜地望着夏夕。
“儇世……”夏夕的聲音裡帶着濃重的哭腔,只是緊緊地握着儇世的手。
黎沂朝夏夕苦澀地一笑,忽然咬破手指,將血滴在了儇世的嘴脣上。殷紅的鮮血在瞬間沒入儇世的身體,夏夕驚喜地發現儇世的身體竟一點點充實起來,原本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咳咳!”
儇世咳嗽着醒了過來。
“姐姐……這裡是……”
儇世好奇地東張西望着,似乎對自己的處境頗爲詫異。
“沒事了……沒事了……”夏夕不顧一切地緊緊抱住了儇世。
儇世依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喝了妖狼族的血,不會有問題了。”黎沂淡淡地開口。
夏夕聽到妖狼族這三個字的時候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黎沂看了好久。
“姐姐其實應該早就能猜到的,妖皇的兒子不可能在毫無仰仗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到達人界。我本來就不是父皇親生的孩子。我出生的時候妖后已經故去八年了。”黎沂展顏一笑,笑容中卻帶着幾分蒼涼。
夏夕遠遠地望一眼妖皇,妖皇的臉上似乎罩着一層陰雲,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小東西,不管你以後會怎麼想我,今天我都會繼續下去。”妖皇的聲音寒冷如冬日裡的冰棱。
儇世的身體忽然發出耀眼的紅光,接着那條消失了的光柱再次出現。儇世愣愣地望着自己身上出現的奇怪的變化,再看夏夕眼中洶涌而出的淚水,剎那間明白了一切。
“果然,石廳中的預言要應驗了嗎……”儇世神色黯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伸手替夏夕擦去臉上的淚珠。
“別哭了……這是命,我逃不掉的……我不在了,娘就交給你了……”
粘在儇世額頭處的加持珠已經變成了珍珠樣通體的潔白色,接着,那加持珠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入妖皇的手中。
夏夕忽然感覺整個身體都沸騰起來,體內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緩緩地分裂開來,渾身上下彷彿正被無數只小蟲子啃咬着,似乎隨時都會被撕裂。夏夕咬緊了牙關,一團淡綠色的能量球漸漸緩緩地聚集到夏夕的眉心,最後形成花生米大小的一個散發着綠光的小球。從黎夕的記憶裡夏夕知道那正是黎夕的妖丹。接着,夏夕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意識深處凝結起一個淡淡的人影。這個人影貌似正是鈺。
“現在,你又是你了。”鈺溫柔地望着夏夕,眼中是滿滿的笑意。
夏夕愣了。
夏夕猛地想起小綠背上的儇世。等到夏夕過去的時候儇世已經氣息全無,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夏夕剎那間感覺渾身冰涼,胸口彷彿被無數把尖刀切割着,疼得不行。
“啊啊啊啊——”夏夕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夏夕的尖叫聲中不受控制地帶上了強大的力量噴射。人們先是看到天空中出現一個閃着耀眼綠光的人影,接着整個長安城彷彿地震般劇烈地震動起來,一些老房子在震動中轟然倒塌。連妖樹也似乎感應到了夏夕的存在,散發出來的光芒猛烈地閃了幾閃。
精疲力竭的夏夕眼前一黑,立刻彷彿一個沉重的沙袋般重重地從高空墜落下來。
小綠閃電般衝過去,有驚無險地將夏夕接住。小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用極度怨憤的眼神冷冷地掃了妖皇一眼。
夏夕顫抖着撫摸着儇世的頭髮,剛剛纔止住的眼淚又如決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出。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珠靈,加持珠的力量耗盡他也就不存在了。不過我剛剛用我的血凝固了他的魂魄,只要加持珠的力量能夠恢復,他就有醒來的一天。”黎沂輕輕地替夏夕擦去臉上的淚水。
“真的?”夏夕眼前一亮,緊緊抓住了黎沂的手。
黎沂鄭重地點了點頭。
腳下的廢墟上忽然出現了一抹淡淡的橙黃色,那是一個提着燈籠的女子。那女子身着粉紅色紗衣,忽然扔掉燈籠,朝着倒地不起的儇正一陣狂奔。夏夕認出她正是應琦。
自己最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夏夕剛剛好轉的情緒一瞬間跌落谷底。
“離開這裡,快!”
夏夕重重地拍了小綠一下。小綠立刻調轉方向載着夏夕和儇世全速向妖樹飛去。妖皇和黎沂緊隨其後。
夏夕眼睛紅紅地坐在妖樹的樹杈上,死死地抱着儇世不放。
妖皇剛剛的氣勢蕩然無存,鬱悶地坐在夏夕的不遠處,一言不發。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要把鈺生吞活剝的誓言,現在的他眼中只有失魂落魄的女兒。
妖皇長長地嘆了口氣,開口道:“我帶他回妖界,說不定能找到讓他醒來的方法。”
夏夕淡淡地掃了妖皇一眼,眼中是**裸的警惕與戒備。
妖皇痛苦地撓着自己的頭髮,討好般走到夏夕面前:“只要你能原諒我,只要我能夠做到的,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夏夕看到妖皇的表情時第一反應想到的是對孩子過度寵溺過度的可憐的父親。再想到他剛剛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爲了自己,心中的怨憤頓時消了大半,甚至隱隱地升騰起些許的不忍。
夏夕猛地擡頭,迎向妖皇的方向,鄭重道:“救醒儇世。我只要你救醒儇世。”
妖皇如蒙大赦,臉上露出終於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雷厲風行地帶着儇世躍上了妖樹的樹頂。
妖樹忽然間光芒大盛,只一眨眼功夫,妖皇和儇世就消失在妖樹的樹頂。
隨着妖皇的消失,整棵妖樹開始已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地枯萎。乾枯的樹葉彷彿春日裡的櫻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沒過多久,整棵妖樹就只剩下乾枯的樹幹。
“快走!”
夏夕忽然感覺有一雙手猛地將自己提到了空中,等到她看清那人正是黎沂時,自己已經是在離妖樹百米遠的地方了。
夏夕剛想問黎沂貿然帶自己離開的原因,卻見整棵妖樹忽然以極快的速度燃燒起來。僅僅是剎那的時間,整棵妖樹都已被熊熊的烈火包圍。烈火過後,焦黑的土地上彷彿電影裡的慢鏡頭般迅速地長出一棵棵大樹。沒過多久,妖樹原來的位置就已被密密的森林所掩蓋。
夏夕甚至有些懷疑關於妖樹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