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依風直接背去了醫館,一路上,遇到的人無不象躲瘟疫一樣離我們遠遠的,很顯然,把我們當成了當街打鬥而不幸敗北的小混混了。
開醫館的是個老女人,爲人倒也熱情。
一見依風這樣子,二話不說利索的將依風扒了個乾乾淨淨,又利索的清洗了傷口,上了傷藥。
藥還挺管用,沒多大一會時間,傷口就不流血了。
老女人又幫着開了好些藥,內服的,外敷的,治傷口的,治感染的,治發燒的,弄了好大一堆。
幸好,老女人看我拿不了,叫個小徒弟跟着我把藥送回家。
一番折騰,累得我夠嗆,在路上歇了好幾回,終於把依風揹回了家。
等我把他放到牀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拽過牀被子給他蓋好,輕輕對他說:“你-先-睡-覺,我-去-做-飯。”
顯然他也累極了,順從的閉上了眼睛。
在廚房裡找了半天,也沒找着藥罐,又翻了好大一會,纔在碗櫃最裡面找着了個砂鍋,落的都是灰,看來好久沒用過了。
打來井水,將砂鍋裡裡外外的洗了十來遍,這才放進了藥材,放到火上熬了起來。
趁熬藥的功夫,洗米,切菜,刷鍋,燒水,做飯,這些事情對我來說輕車熟路,沒過多久,料理的停停當當。
他有傷在身,又發了燒,脾胃比較弱,只能給他喝粥。
將粥盛出,又燒了一大鍋開水,看看藥,裡面水還挺多,接着熬吧。
我一走進屋,他就睜開了眼,不知是他根本沒睡,還是睡了一覺剛醒來。
見我進來,他掙扎着要起來。
我端了粥坐在牀頭:“不用起,你-躺-着-吧。”
他看了看我,沒再動。
我一勺一勺的把粥喂到他嘴裡,他乖乖的一口一口的吃着,慢慢的,眼角卻淌下淚來。
我一手端着碗,一手笨拙的幫他擦眼淚。
“別哭,以後-沒-人-欺負-你-了。”
他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我放下碗,拽過手帕,輕輕的幫他擦眼淚。
“不要哭,過去的,不要想。”
從懷中掏出他的賣身契,放到燭火上,點着了。
那張紙在火舌裡打着卷,變成了灰燼。
“你,是-自己-的-了。”我含笑望着他。
他默默的看着我的動作,淚,卻越發多了。
我靜靜的坐在他身邊,幫他擦眼淚:“以後,不許哭了,我-叫-你-快樂。”
過了好久,他終於不哭了,眼睛卻腫的紅紅的。
我又端起粥,他低低的說:“不吃了。”
我強迫將勺子擠入他嘴裡:“吃的太少,再吃點。”
他也不再爭辯,我喂一勺吃一勺,一碗粥,終於喂完了。
把碗收進廚房,看了看,藥熬的差不多了。
他一看我又端着碗進來,小孩氣的扭過頭去,看樣子,是拒喝了。
“藥,退燒的。”扳過他的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給他灌了下去。
他也沒辦法,只好一口氣喝了,嗆得直咳。
看他狼狽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手笑的都抖了,哆哆嗦嗦的幫他擦乾了嘴色的藥汁。
他有點惱怒的看着我,隨即卻又對我爛然一笑。
我的大腦自動罷了工,呆呆的看着他的臉。
他本來就很漂亮,這一笑,更是燦爛如陽,極是耀眼,卻又很純真。
我的心頭,呼啦啦的涌出了兩句詩:“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這,再恰當不過了。
我聽到了堅冰了破碎的聲音。
我奪門而逃。
屋外涼涼的秋風,吹到我滾燙的臉上,我卻沒感覺到涼意。
輕輕撫上臉頰,卻換得兩行清淚。
有多久,我沒見到過這麼真心的笑容了。
我的周圍,一直都是虛僞和欺騙,冷漠和殘忍。
我早已心冷如冰,麻木不仁。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聽不懂他們的話,也不會講他們的話,後來漸漸的能聽明白他的語言了,又稍微會講點話了,就投身了到劉府,卻受盡了白眼和欺凌。
心已死,活着不活着對我來說沒有一點意義。
所以,來到這裡,我逆來順受,苟且偷生。
依風,遇到他,純屬意外。
他的不幸,成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給他幸福,成了我好好活下去的動力。
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一個人了,這個世界,我有了第一個親人。
擦乾眼淚,擡起頭,融融的月亮掛在天空中,散發出銀白的光,冷冷清清照着大地。
亙古不變的,是這月亮。
端來一盆熱水,將布巾潤溼,我給他擦臉。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閉上了眼,任我擺佈。
如花的容顏,如玉的肌膚,如畫的眉目,怎麼看都賞心悅目。
一邊擦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話。
“我叫袁惜,異-國-人,無-父-無-母,也-沒-成-親。這裡-只有-你-我。”
我說完這些,他明顯的放了心,臉上有了毫不掩飾的笑容。
擦完臉,又拉過他的手,慢慢的擦去血漬和污泥。
“你-安心-養-病,這裡,沒人-來-打擾。”
將他稍微往牀裡挪了挪,把他的雙腿垂下來,端過水盆,把他的腳泡進去,還好,腳上沒有傷。
“你-多-和-我-說話,我-在-學-你們-的-語言。”這句話有點難度,我一邊琢磨用詞,一邊艱難的說。
“好的,我儘量多說話。”他看着我,微微一笑。
看來,他的領悟力很強,我這麼糟糕的話他都能聽得懂。
擦乾他的腳,扶他在牀上躺好,看着他帶血的破衣服皺眉頭。
這裡沒給他的換洗衣服。
想了想,去外屋拿了上午我剛買的襯衣襯褲。
“給你換。”我把衣服放到牀頭,將他身上的髒衣服扒了下來。
他滿是傷痕的身體暴露在了空氣中。
他的臉刷的就紅了,象只煮紅的蝦。
看到他身上仍有不少血漬,又換來一盆熱水,一點一點的擦乾淨。
笨手笨腳的將襯衣襯褲幫他穿上,忙出了一身汗。
給他拉上被子,壓緊被角:“好-好-睡,明天-傷-就-好-了。”
他回我一個安然的笑,卻仍睜着黑寶石般的眼睛看着我。
“我-洗-漱。”我結結巴巴的說。
他這才閉上眼睛,我輕喘一口氣,快步走了出去。
粥已經冷掉了,也懶得再熱,就涼着吃了。
滅了竈裡的火,草草洗了洗身上,又檢查了一遍門窗,這纔回到屋子裡。
依風已經睡了,睡顏很安靜,沒有了剛見他時的倔強。
呆呆的在他牀邊坐了會,起身熄了燈,摸索着來到外屋,輕輕的躺到牀上。
雖然忙了一天,很累,卻了無睡意。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紙,照在我的牀上,窗櫺的格子一格一格的印在我的被子上,如棋盤。
窗外,不知名的小蟲嗚嗚咽咽的唱着歌,越發顯得夜靜如水。
裡屋,依風細細的有節奏的呼吸一聲聲傳來。
心,竟然安靜了下來,這種感覺很平淡,卻讓我感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