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歌舞的日子,少布絕難承受,便如沒有女人。
今天是個特例,勒勒車上沒有歌舞。
少布的身上披了件羊毛睡袍,在案桌上的烤羊腿上割下一大塊羊肉,丟在嘴裡。
天氣很冷,原本還是熱騰騰的烤羊,很快便在冷風下變得堅硬如鐵。嘴裡咬着這樣的羊肉,感覺一定不會很好。
少布亦如先前,割一塊肉,丟在嘴裡,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彷彿此時吃的依舊是剛剛擡到案桌上、噴香撲鼻的烤羊腿。
歌舞不在,女人卻不能沒有。
女人叫小勺,高鼻深目、豐胸細腰、長腿翹臀,渾身上下充滿了野性的魅力。
五年前,爲了少布,小勺加入了青狼會。
少布對她並不瞭解,除了她的名字、她的身體,唯一知道的便是她對自己的忠心。只要是少佈下達的命令,她一定會無條件服從,從沒有說過一個“不”字。少布相信,哪怕讓她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舉起手中的刀,刺入自己的心臟。
刀子握在小勺手裡,割下的卻是少布案桌上的羊腿肉,送入了小勺的紅脣之中。她可以感覺到,冰冷的羊肉,滋味不是很好,於是說道:“肉涼了,我讓他們熱熱?”
少布的刀急落而下,插在她的手掌旁,慢吞吞的割下一條肉,垂眼看了看,丟在嘴裡,說道:“昨天來了個女人……”
“是漢人!”小勺接去了他的話,隨即縮回了手。因爲她明白少布的意思,這條羊腿無需加熱。
“她說她姓穆,叫青青,是‘蜀中大俠’穆懷宗的女兒,慈濟庵鐵相神尼的座下弟子。聽她話裡的意思,我以前應該聽說過她的名字……可直到昨天,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過‘穆青青’這個名字!”
“她還說什麼了?”小勺像是很警覺,壓低了雙眉,挑着眼皮看來。
少布搖搖頭,“沒有!她什麼也沒說!可我感覺得出來,她將會對我們青狼會不利。”
“狼主要我殺了她?”小勺手腕一頓,刀子立即倒握在手。
刀子正握,便於吃肉。倒握在手,方便殺人。
少布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條斯理的割肉、吃肉。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才說道:“昨天夜裡,我曾去探視過她,可她並不在帳篷裡。而你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她離開。這個女人的法力很高,如果她不動我們,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招惹她。”
“她只有一個人,我們有一羣狼。”小勺的眼中露出了殺氣,刀子也握得更緊。
少布忽然口風一轉,問道:“你跟了我幾年了?”
小勺一愣,臉上顯現出嬌羞的笑,帶着幾分幽怨回道:“五年了!”
少布點點頭,問:“知道我爲什麼始終沒有碰你嗎?”
小勺又是一愣,輕輕搖頭。
少布一嘆,說道:“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所以……我想娶你做我的夫人!可你也知道,我和雅瑪定了親。有她在,我沒法娶你。”
小勺也是一嘆,“我曾經對你提過,只要你同意,我可以替你殺了她。”
少布正色搖頭,“你的法力很高,可你殺不了她!”
小勺沉默片刻,說道:“如果我們幫助烏傑搶來了聖器,能不能借來用用?”
少布瞥來一眼,依舊搖頭,“別人的寶馬,可以帶着主人馳騁萬里。到了你的手上,可能寸步難行。”
小勺低下頭,嘟囔道:“小勺知道,雖然她是一個醜陋的老巫婆,可狼主還是不忍心殺了她!”
只聽一聲詢問,“殺誰?”穆青青已經站在宮帳前。
“穆姑娘?”少布像是對於她的忽然出現並不感到意外,不動聲色的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好!”穆青青爽聲應着,屈膝坐在了一旁的案桌後。
直到這時,少布才發現她的手裡端着一碗熱騰騰的奶茶。她的手端得很穩,飛身來到的時候,奶茶也不曾濺灑出半滴。僅是這一手功夫,少布便自愧不如。
小勺拍響了手,宮帳內走出兩名侍女,端來了香噴噴的烤羊肉,放在青青的案桌上,施禮退下。
青青放落茶碗,看向少布,說道:“狼主,能不能借你的刀用用?”
小勺一動,刀已脫手射出,直刺青青的眉心。
青青只是擡了擡手,已然將來刀接下,淡淡的說道:“謝了!”徑自割肉吃食,不再理會二人。
少布從鼻孔內噴出一口粗氣,說道:“本會的前任狼主克爾列多曾經提起過,他與中原四大宗族的掌教大修士共同商定,彼此堅守各自的領地,互不相犯。不知道穆姑娘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約定?”
青青想也沒想便回道:“有!早在青青入世的時候,釋宗的護法長老天行禪師便曾鄭重警告過,不許我們擅自進入大漠,即便進入,也不許闖入青狼會和各位薩滿大神的領地。”
少布的神色略有緩和,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容,微微的點了點頭。
可青青接着說道:“但如果有人首先壞了規矩,先是跑到中原作惡,再又退回大漠避禍。中原的修士也總不能視而不見吧?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有人去過,便不能不許人家來討個說法。狼主,你說是嗎?”
少布臉色微變,沉聲說道:“道理不假,可你別忘了,這裡是大漠。”
青青卻是一笑,不溫不火的說道:“我知道,所以我在等,等你們青狼會的會主給我一個公平的交代。”
少布一愣,“青狼會的會主?你說唐善?”
青青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不是我說的,而是狼主說的。雖然你們並不承認他的會主身份,可他畢竟是你們的會主。我說的對嗎?”
少布沒有辦法否認,青狼掌印在唐善手裡,唐善就是青狼會的會主。
兩相無聲,各自吃着羊肉。
勒勒車的行進速度很慢,格斯爾在前打旗開路,塔賓在後帶隊防護,兩個人都聽到了車上的談話,他們知道,自從經歷了黑森林一戰,即便在狼人當中,也有大半承認了唐善的會主身份。萬獸神壇之戰,很多人都在希望着唐善獲勝。
“塔賓?”格斯爾的大旗指向了東北方。
塔賓帶了一小隊狼人,策馬奔出,迎着大旗看去。數裡之外,一處三面環山的山坳間,不知被什麼人佈下了一座法陣,偌大的藍色光幕,足足將整個山坳罩在其內。而在光罩外,一點紅影懸浮在半空。
塔賓怔怔的打量了一會兒,對格斯爾說道:“那是漢人在鬥法,不關我們的事。我們趕我們的路,不必理他們。”話音未落,卻見懸浮在光罩外的那點紅影忽然一動,竟然向着他們所在激射而來。
紅點自然便是唐善。
格斯爾出現的時候,唐善便已經發覺。再又看到巨大的勒勒車,毫無疑問,少布也在。
少布準備帶領狼人們去哪裡?
唐善立即想到雅瑪說過的話,猜到了少布的意圖。這些狼人完全有可能受到了烏傑的蠱惑,前往黑森林,充當烏傑的馬前卒,爲他衝鋒陷陣。
九宮法陣之中,雙煞的威能由盛轉衰,不出一個時辰,寒冰槍頭便會再次易手。
如果想要加入神器的爭奪,唐善只能對少布和那些狼人置之不理,任由他們去黑森林爲烏傑賣命。
如果想要保全青狼會的實力,調查清楚青青母親被害的真相,唐善就必須放棄神器,截下少布等人。
唐善有所猶豫,畢竟神器出世要等千年一遇,而且這個仙緣又是降臨在他的頭上,當真放棄,又豈是“可惜”二字可以簡單囊括的。但僅僅遲疑了片刻,他已然作出了決定,毅然捨棄寒冰槍頭,身軀一晃,向着勒勒車射去。
“狼主?”塔賓打破了勒勒車上尷尬的氣氛,指向凌空射來的紅光,請少布示下。
青青的眼睛爲之一亮,僅看那件拉風的滾金紅袍,她已然知道來的是誰。
少布站起身,凝神看去,但見一人穿着青狼會會主的紅袍,凌空射來。驚愕片刻,遙遙送聲,“如果本狼主猜得不錯,你就是唐善?”聲音送出,唐善已經來到,墜落在車板上,掀起面罩,傲聲問道:“你就是少布?”問話間,卻是看到了青青,咧嘴一笑。
青青也是一笑,但卻受不了唐善灼熱的目光,頓時羞紅了臉,急忙側轉頭,捧起冰涼的奶茶去喝。
少布聽了唐善的回問,已經可以確定他的身份,頓時壓低額頭,不悅的說道:“本狼主與你約定的日子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你不好好練功,準備與本狼主的決戰,此時跑來做什麼?”
唐善負氣般的說道:“救你……還有他們的命!”
“救我?”少布氣得發笑,問道:“那你說說看,我會遇到什麼危險,要你來救?”
唐善正色說道:“不管烏傑想讓你做什麼,只要你闖入了黑森林,打擾了聖靈的安息,整個大漠的薩滿大神們都會視你爲敵。你其實就是烏傑拋出來的替罪羊,等他搶到聖器,一定會殺掉你們滅口,並把打擾聖靈,搶奪聖器的罪名推到你頭上。”
少布像是感到意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黑森林?”
唐善懶得同他解釋,反問道:“如果我不知道,爲什麼要跑來攔你?”
“攔我?”少布筋起半邊臉,冷笑着問道:“這麼說,你已經等不及了,想要提前同本狼主進行決鬥?”
唐善不屑的說道:“你根本不配同我進行決鬥!”說着,不耐煩的撥了下手。
“轟”的一聲,少布被一塊巨大的堅冰封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