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陣列在北平城外,長槍、大刀、熟鐵棍上閃爍着點點寒光。鮮衣怒馬,胸配鐵甲,三千男兒各個都是腰圍八尺的彪形大漢。
陽少身上依舊是那件繡有五爪金龍的湛藍色絲袍,胯下卻是一匹通體漆黑,四蹄踏雪的寶馬良駒。
小道士的腰間多了一柄碧綠色的短劍,策馬來到陽少的身旁。
陽少向他身後瞥去一眼,但卻不見沁馨的身影。當下也不理會,策馬掉頭,沿着大路行出。三千胸甲重騎兵隨即而動,隱隱帶着雷霆萬鈞之勢,沉悶而又駭人的轟鳴聲立時響徹雲霄。
陽少剛剛率軍離開北平,朱棣的親軍衛隊隨即便進入了元廷舊都,“燕王府”的巨大門匾雖然遲來了十多年,可現在終於掛了起來。
朱棣的內卷連同婢女、奴僕也住進了內廷。可僅僅過了一夜,數百名婢女、奴僕,竟有大半不見了蹤跡。
相傳乃是驚駭過度,肝膽破裂,暴斃身亡。屍體則被朱棣連夜命人匆匆埋葬。
那些下人見到了什麼樣的恐怖情景?竟然在一夜之間被嚇死了百人?
據朱棣的護衛私下裡說,剛剛進入元廷故都的時候,那裡的每一座宮殿,每一處屋舍,都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可到了夜晚,這些少女卻渾身抽搐,面目猙獰,七孔濺血,一個接一個慘死在房中。如此詭異駭人的可怖景象,自然要令人毛骨悚然,所以親眼目睹的王府下人才會被嚇得肝膽破裂,暴斃身亡。
這一切當然只是傳說,史籍之中並無記載,想來該是些無稽之談。
朱棣治家極其嚴厲,哪能任由屬下妖言惑衆。第二天,那個胡說八道的護衛便被砍下了腦袋。
劉盡忠也險些被人砍了腦袋,要把他砍了的不是別人,而是大明朝的皇帝朱元璋。也怪他無端誹謗皇上,重修雞鳴寺明明是朱元璋尊佛之舉,可他偏偏說成是遍請高僧施法,封壓萬年魔怪。幸虧朱元璋及時得知了他是寒泉的岳丈大人,否則他的腦袋當真要搬了家。
開元城外,一匹輕騎偷偷來到,沿着林間小路慢慢靠近。馬上坐有一個手提熟鐵棍的彪形大漢,正藉由樹枝的掩護,悄悄窺探開元城內的情況。
一聲響哨,響徹林間。
林中突然竄出十多個元兵,丟出一根根帶有飛爪、勾撓的繩索,將這彪形大漢拉落在地,緊緊縛住。
“嘿嘿!”一個看起來像是個小頭目的元兵跳在了小路上,面帶得意的道:“說吧?你是誰的探馬?馮勝、傅友德還是藍玉?他們的軍隊行進到了哪裡?”
大漢不慎被擒,渾然不懼,反問道:“你是領頭的?”
小頭目一愣,怔怔的點點頭。大漢咧嘴一笑,道:“那就好!”骨碌一聲站了起來,一雙大手胡亂抓扯。十多個元兵拼命拉扯繩索,不僅沒能將他束縛,反被他扯得凌空竄出,相互磕碰在一起,落得個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大漢豎起手掌,對着身上的繩索隨手割去,十幾條拇指粗的繩索如同草芥,當即被割斷,在他的掌下紛紛掉落。
元兵的小頭目哪見過這等陣勢,早已被嚇得呆若木雞。
大漢提起熟鐵棍,道了聲:“走吧!”張守把他擒下,捏小雞般提着他的脖領,跳在上馬,打馬返回。
陽少的三千鐵騎等候在開平城外五里的山坳中,大漢返回,帶來了納哈出的最新消息。
納哈出棄城而逃,而今已出金山。元廷宮帳暫留迤北,以待納哈出,合兵一處,西遷舊都和林。
“納哈出已經北逃,元廷也無犯境的之意,我們應該撤軍返回!”沁馨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看來她只是急於讓陽少返回武宗繼任掌教,而對於逼降納哈出,追擊元廷,她並不感興趣,所以纔會勸陽少退兵。
“閉嘴!”陽少厲斥一聲,道:“大軍已出,豈能無功而返?”
“哼!”沁馨遭受訓斥,嘟着嘴,調轉馬頭便去。可她圍着陽少轉了半圈,再又來到了他的另一側,嬌笑道:“那我們應該急奔迤北,搶在納哈出抵達之前搗毀元廷殘部,定能一勞永逸。”
“本座統領的都是武宗弟子,何去何從,本座自有決斷。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陽少絲毫不留情面,語出傷人。
沁馨覺得委屈,像是一個遭到夫婿大罵的小女人,垂頭不語,似要啜泣。
陽少也不加以安慰,徑自喚來傳令兵,道:“納哈出雖出金山,必未遠去。速去見馮勝將軍,請他分別在大寧、寬河、會州、富峪屯營駐兵。另派一軍穿越金山,在松花河沿岸堵截……”
信使派出,陽少神色稍緩,轉向低頭不語的沁馨,輕聲詢問道:“大軍開拔多日,你怎麼此時纔到?”
沁馨寒着臉,賭氣般叱道:“我又不是你們武宗弟子,想來便來,願去便去,還輪不到你呼來喚去,也不必聽從你的號令!”
陽少也不動怒,嬉皮笑臉的道:“我此次出兵行得匆忙,倒是忘了遣散內廷的那些女子。你們女人吃起醋來神鬼發愁,我是怕你把那些花兒一樣的美人都送給了閻王爺!”
沁馨陰聲發笑,道:“晚了!我當夜就殺了她們,一個也沒留。你的那些美人早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
陽少只以爲她在說氣話,並未當真。
次日得報,藍玉率輕騎突襲慶州,殺元廷平章果耒,兵至一禿河,斷絕了納哈出的退路。馮勝派兵追逐元廷殘部,打算擒拿元主,可惜沒能找到元廷宮帳駐牧之地。
陽少再令人傳信與馮勝,“元主必將逐水草而居,往來於黑山、魚灣之間。如能查獲宮帳蹤跡,應趁其不備,突起攻擊,定能盡數俘獲……”
不日,三千胸甲重騎兵開赴松花河,同馮勝大軍會合。
此時,納哈出被困在松花河與一禿河之間,有兵馬十二萬,分三處紮營。可馮勝的二十萬大軍卻分兵六處,不算追逐元廷殘部的兵馬,僅在大寧便留兵五萬駐守。而今雖對納哈出部形成合圍之勢,可雙方兵馬相當。一旦開戰,勝負尚未可知。
馮勝親率一隊輕騎來到陽少軍前,下馬便拜,道:“尊主被我軍將士奉爲神勇無敵金剛不壞必勝威武大將軍,小將盼尊主如同久旱祈甘露,還請尊主領兵出戰,勸降納哈出。”
陽少凌空擡了擡手,雖然二人相隔數尺,可卻發出一股渾厚的勁風,已然將馮勝扶起。
馮勝驚敬他神功在身,再又打了一躬,道:“副將軍傅友德攻下大理後,特爲小將留了一副黃金馬鞍,一條金龍馬鞭。可這些都是帝王之物,小將不敢逾制私用。今日小將特意帶來,進獻與尊主,以表小將景仰之心。”說話間揮了揮手,便有兩位明兵捧着盛有黃金馬鞍、金龍馬鞭的托盤行上,高舉在陽少馬前。
陽少看也不看,道:“黃白之物對本座這樣的修士並無用處,馮將軍的心意本座領了,這些東西……”說到東西,他冷眼瞥見沁馨對着那條金龍馬鞭怔怔出神,眼中現出精光,看來很是喜愛。凌空一抓,他已經將這條純金打造,雕有金龍,嵌有寶石的馬鞭握在手中,繼續道:“這條馬鞭本座收下,你那馬鞍便不必了。”當下高舉馬鞭,率領兵馬沿松花河挺進。
鐵騎行進十餘里,遠遠見到河邊駐有元軍兵帳。看營帳的佔地、規模,此地元軍該有三四萬人模樣。
陽少派出一小隊槍兵,對帶隊的漢子道:“去把領軍的部將叫出來,也別管他肯不肯降,拿來見我便是。”
漢子領命,帶隊衝出。
這一小隊槍兵剛剛行出百丈,四周殺喊聲突起,就見斜裡殺出兩隊騎兵,將三千鐵騎團團圍困。
看來元將早已得到軍情,先行伏兵在旁,未等陽少對其營帳發動進攻,他卻先一步殺來,反將陽少包圍。
兩隊騎兵各有五六千人,以數倍之衆圍困三千重騎兵,領軍的主將似乎以爲勝券在握,策馬行出,高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本將軍刀下不殺無名之鬼。”
陽少用金龍馬鞭指點着這些騎兵以及遠處的營帳,傲聲呼喝道:“這些兵馬和營帳都是你的吧?快快下馬受降,本座饒你不死!”
那元軍主將聞聲一愣,先是左右看了看,再次判定確實是自己的軍兵包圍了陽少,而且陽少並無援軍,這才哈哈大笑,道:“哪裡冒出的黃毛小兒?該不是昨夜多喝了燒酒,還未醒來?你仔細看好左右,而今是你部被我大軍圍困,下馬受降的該是何人?”
“回來吧!”陽少徑自揚聲,對先前派出的那一小隊槍兵發令,“正主在這兒,還不拿來見我?”
元軍主將再又發愣,不知陽少又再說什麼瘋話。剛剛陽少派出的槍兵不過十幾個人,而他已經分出三百騎兵前去圍殺。別說區區十幾個槍兵根本不可能衝入他的軍陣,擒拿於他,就是分出的三百騎兵怕也不能應對,或許此時早成了刀下之鬼。
所以他再次發笑,“哪裡來的蠻小子?死到臨頭仍不自知,只會說些沒頭沒腦的瘋話!”嘲笑聲還沒散去,他的臉色卻是一變。
只見陽少的一小隊槍兵已經從三百騎兵的圍困中衝出,一個個單臂架搶,挺在身前,彼此相距兩丈,橫列成排,向着軍陣衝殺了上來。
區區十數人,卻好像數萬大軍,一杆杆長槍耍的龍飛鳳舞,一丈方圓之內,觸者身爲,遇則斃命。整整一大隊騎兵,數千之衆,頓時被他們攪得大亂。
轉眼之間,陽少軍前已經沒有了阻攔,只剩下堵截在後面和阻攔在旁側的六七千元兵。
元軍主將不再發笑,眼睛瞪得像核桃,嘴巴大張,看模樣隨便什麼雞蛋、鴨蛋,都可以整隻整隻的丟進去。
一炷香的時間,死傷在十餘位槍兵手上的元軍多達數百,而且他們並不戀戰,一味衝來,已經近在元軍主將十數丈外。
元軍主將大驚失色,高聲令道:“放箭……放箭……射死他們……”
軍令如山,一千弓兵無法顧及自家軍兵,當即捻弓搭箭,急急射出。一時間箭矢紛飛,寒芒漫天,流矢如雨。雖然元兵善騎射,可紛亂之中,哪裡瞄得準十幾個槍兵?九成羽箭盡皆射在了自家兵馬上,黑壓壓的騎兵一片片落馬,反爲那些槍兵劈開了前路!而那些沒有射偏的羽箭也沒能起到作用,不是被長槍撥擋開去,便是射中槍兵的胸甲,再就是換來他們“哎呦……哎呦……”的痛呼,但卻絲毫不能對他們造成傷害。
元軍主將的嘴巴再次大張,看模樣足以塞進一隻茶碗。
十幾個槍兵已然如此犀利,簡直如同下山猛虎,而且各個都是神勇無敵的悍將,足可抵擋萬軍。如果三千重騎兵一同攻出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想及此處,元軍主將只覺得寒風透體,驚出了一身冷汗。
少頃,槍兵殺到,十餘人衝散元軍主將的護衛,一人策馬來到,一槍刺在他的腋下,回臂一撥,將他挑在空中,丟向陽少軍前。
元軍主將但覺得勁風嗖嗖,沙石草木在身下飛速退去,而後急墜,眼見就要撞在地面,自知將落得個腦漿迸裂,絕無活命的道理,暗叫一聲:“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