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年不緊不慢的走出顧家的大門,沈錚已經站在了那裡,他的臉色不太好,眉眼間有着深深的疲憊感,手中拎着兩個包。
“景年。”沈錚看到顧景年,馬上開口問道:“她怎麼樣了?”
沈錚口中的這個她指的自然就是沈初星,顧景年看了沈錚一眼,淡淡的回道:“睡了。”
沈錚像是鬆了一口氣,呢喃道:“這個丫頭。”
顧景年不語,沈錚將手中的包遞上去,對顧景年說:“這孩子嬌氣得很,這些都是她平時用的,你拿給她吧,別說我來過,就說是你去沈家取過來的。”
顧景年看了眼卻沒有接,面色冷淡的對沈錚說:“不知道的還以爲您真的把她趕出家門去。”
沈錚身子一僵,重重的嘆了口氣,有些苦澀的說道:“我哪裡捨得把她趕走,她是我的女兒,我一直疼着寵着,就算是把我自己趕出去我也不會趕她走啊。”
“您打了她。”顧景年說:“她很傷心。”
沈錚的眸子暗了暗,“我知道,雖然那只是一時衝動。”
顧景年這才伸手,從沈錚手裡接過兩個包。
“可是我又不可能陪她一輩子。”沈錚的語氣中突然染上了濃重的憂傷味道,那種情緒漸漸蔓延,他說:“小時候我可以疼她寵她,她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可是她總有一天要長大,就她的那個性子肯定是要吃不少虧,我能爲她做的終究有限。”
顧景年沒有說話,他看着沈錚,看到了這個男人鬢髮間生出的那一抹白色,曾經沈初星問過他一個問題,她問他有沒有什麼很崇拜的人,他當時是如何回答的?他有崇拜的人,不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顧老爺子,也不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顧繁之,他崇拜的那個男人叫沈錚。
爲什麼崇拜?這點就連顧景年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不應該說是崇拜,該說羨慕和嚮往吧。
沈錚和顧景年面對面站着,良久沈錚開口問道:“那件事,你知道嗎?”
顧景年的瞳孔驟然緊縮,手上不自覺的用力。
那件事,他知道沈錚指的是什麼事。
“這樣啊。”沈錚苦笑,“原來你知道。”
顧景年抿脣,“我並不想知道。”
沈錚閉了閉眼,啞着嗓子說:“別告訴她。”
“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顧景年說的毫不猶豫。
“都是上一輩造的孽,說不清道不明更還不起,顧繁之肯定也是這個意思吧。”沈錚提到顧繁之,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澀。
顧景年眸子幽深,裡面佈滿了荊棘,有種如果想要去探尋他的心思就會被那些荊棘刺得遍體鱗傷的這種感覺。
“景年,答應我兩件事。”沈錚突然睜開雙眼,眸中瞬間迸發出了眸中強烈的感情,他拉住顧景年的手腕,語氣很重。
顧景年看了沈錚一眼,“您說。”
“保護好初星,還有永遠都不要讓她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沈錚用力拉着顧景年的手腕,有些急切的想要得到顧景年的承諾,“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讓她知道,答應我。”
顧景年沒有開口。
“景年,算我求你。”沈錚又道:“如果你真的深愛初星,請你一定要答應我的請求。”
顧景年清楚的看到了沈錚眼底的懇求,這個男人如此卑微的懇求着,像是一定要得到他的承諾一般,顧景年眸子微閃,啓脣道:“我可以答應你。”
沈錚的手驟然鬆開。
“這樣就好。”沈錚鬆開自己的手,嘴角微扯,像是想要笑。
“顧繁之不會放過我,不會放過沈家,也……不會放過初星。就算你姓顧,就算你是顧繁之的兒子,我還是把我最愛的女兒託付給你,景年,記住你今天對我的承諾,然後好好對待初星。”沈錚的語氣裡充滿了憂傷,顧景年總覺得沈錚的話帶着些生離死別的味道。
“不會的。”顧景年心底隱約有些不安,卻還是說道:“他不敢對你們如何。”
沈錚笑笑,往後退了兩步,對顧景年說:“你快回去吧,回到初星的身邊。”
顧景年點了點頭,又看了沈錚一眼,才轉身往裡面走去,他的身影馬上就融進了黑夜中。
沈錚站在原地良久都沒有移動半分,他開口,對着寂靜的夜空輕聲說道:“阿月,你要保佑我們的女兒……”秋風乍起,連帶着沈錚的聲音也一起被碾碎。
顧景年回去的時候客廳裡已經沒有了顧老爺子和顧繁之的身影,他往樓上走,準備回房間去看沈初星,右手剛放到門把手上面,還沒來得及有其他動作,卻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顧景年愣了愣,房門被人從裡面推開,顧景年擡眸,對上了顧繁之詫異的眉眼。
手上的動作一緊,顧景年擡手一把拎住顧繁之的衣領,然後一個轉身狠狠的將他推到牆上,眸中閃動着憤怒的火焰,就連眉眼間也染上了戾氣,甚至帶着狂怒的殺意。
顧繁之的後背重重砸到牆壁上火辣辣的疼,他皺了皺眉,擡手按住顧景年的手,聲音低沉的質問道:“這就是你對待父親的態度?”
“你想做什麼?”顧景年語氣有些發狠,此刻的他像極了被人侵佔領地的獅子,爲了捍衛屬於自己的領地和一切而想要將敵人狠狠咬死。
“別那麼緊張。”顧繁之看着這樣的顧景年反倒笑了起來。
“我應該警告過你,不許碰她。”顧景年手上用力,眼神狠狠的盯着顧繁之。
“警告?”顧繁之嗤之以鼻,“小孩子過家家而已,你還太嫩了。”
顧繁之眼瞅着顧景年的拳頭毫不留情的向他揮了過來,他完全沒有躲的打算,只是輕飄飄的開口說道:“這樣真的好嗎?那個丫頭不是還在睡覺嗎?要吵醒她嗎?”
拳頭在眼前硬生生的停下,顧繁之嘴角的笑容微微上揚了許多。
“咚”的一聲,顧景年甚至都沒看清顧繁之是如何出手的,只是他整個人都被推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另一邊的牆壁,他冷着臉擡頭,顧繁之正伸着手不緊不慢整理着衣領上面的褶皺。
“你可別忘了小時候是誰教你功夫後來又特意讓你出去學習鍛鍊,你那點功夫可不是用來打你親生父親的。”顧繁之揉了揉自己的腰,嘆道:“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顧景年站直了身子,冰冷的注視着顧繁之。
“你放心吧,我又不會對她做什麼。”顧繁之笑着問道:“你何必這麼緊張?”
顧景年不語,只是心裡有些悲涼,他居然這麼輕易就被顧繁之推開了。顧景年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壓抑着憤怒使他的身子微微顫抖着。
“景年啊。”顧繁之連連搖頭,好笑的說道:“別讓我總是要反覆提醒你,你可不姓沈,姓顧,胳膊肘別總往外拐,畢竟我們纔是父子。”
顧繁之說完,已經將衣領上的褶皺都撫平,看上去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他走過顧景年身邊,腳步微頓,和顧景年一個向前一個向後,位置卻是平齊。
顧繁之擡手拍了拍顧景年的肩,開口說道:“別總對你父親這麼仇視,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難不成你想讓沈家的那個丫頭知道某些事嗎?”
顧景年的身子僵硬得厲害。
“她若是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害死她親生母親的罪魁禍首,你說她還會像現在這樣依賴你,信任你,把你當成她的天嗎?”
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顧景年腦中炸開,他的身子重重的顫了顫,幾乎站立不住。
“年輕人,別這麼天真。”顧繁之收回自己的手,擡腳往前走。
顧景年側身靠在牆壁上,身子慢慢的沿着牆壁無力滑下。
不管被人說的多麼厲害,只有這一點他改變不了,不管他變成多了厲害的人物都無法改變的事,那就是他的出身,還有沈初星的出身。
因爲他姓顧,她姓沈,他是顧繁之的兒子,而她是沈錚和蘇月的女兒……
之前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沈初星問過他爲什麼會那麼愛她,其實他也好想知道,爲什麼呢?爲什麼就一定要是沈初星呢?
哪有這麼多爲什麼,他就是喜歡她,就是愛她,愛到深刻,融進骨血。
可是他又很害怕,害怕沈初星知道真相,害怕她知道眼前所有的一切美好都是刻意編織的一場巨大謊話,包括他,包括沈初星在內,都被這張網牢牢套住,無法輕易脫身。
如果她知道的話,會恨他吧。
顧景年閉上了雙眼,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如同被逼近絕境的困獸做着最後的掙扎。
房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
顧景年愣住,機械性的扭頭去看。
“景哥哥?”沈初星揉着雙眼,走廊燈火通明,她似是有些難以適應這般刺眼的燈光,聲音中還帶着睏意。
“景哥哥,是你嗎?”沈初星放下手,眯着眼睛正要去看。
突然有人撲了過來,一把將她擁入懷裡,沈初星還來不及做反應,已經被顧景年整個人都抱進懷裡,他緊緊的抱着她,那種感覺就好像他一撒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怎麼了?”沈初星有點奇怪,聲音又輕又柔,她開口詢問道:“景哥哥,你也做噩夢了嗎?”
顧景年抱緊沈初星,聲音低沉暗啞:“是啊,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