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和太后互相對瞧着,都想着這半年來玄燁臨幸後宮的事,這是三朝從沒有過的情形。
太后雖說已經四十多,也嫁了人,可是這事上還是不如太皇太后通曉明白。只想着自家的堂妹託婭格格千萬不要跟自己一個命,博爾濟吉特氏女人的命怎麼這麼苦。
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的太皇太后冷笑着:“皇帝真是難得呀,這麼委屈着自己。這是跟咱們賭氣還是就要這麼一直慣着這個女人?”
太后瞅着窗戶櫺上投出來的光,笑着:“皇帝哪能跟太皇太后賭氣呀。這不就是去南苑打個獵而已,年年都會去的。”
“是都會去,可哪回會是一個人去,不都是帶幾個人去。皇帝這是要當和尚還是要做什麼?”太皇太后真是有些着惱了:“我知道,皇帝是嫌我沒給那個女人封個嬪,又想讓託婭當皇后。可那個女人夠資格封嬪嗎?這託婭不夠當皇后嗎?”
“怎麼不夠。要說這後宮裡的女子哪個也不如託婭好。”太后想到這個也爲自己的堂妹憋屈。要說愛新覺羅家跟博爾濟吉特氏那也是老交情了。想太宗文皇帝(皇太極)時,娶了好幾個博爾濟吉特氏家的女子,怎麼到了世祖章皇帝(順治)起,就不喜歡這蒙古女子了。
太皇太后把手裡的帕子攥緊了:“我看皇帝能這麼着到幾時!哼,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我就不認能熬得過!”
太后不敢說話了,臉微紅着,知道這是太皇太后跟玄燁抗上了,怕是就算玄燁封了託婭格格爲後,太皇太后這也不會同意封衛格格爲嬪了。
順治年間,董鄂妃要說也算得寵冠後宮,那世祖章皇帝(順治)也沒有一年裡就守着董鄂妃一個女人。太皇太后想着董鄂妃那小騷狐狸已經夠會狐媚人了,結果世祖章皇帝還不是得個空就在後宮裡偷腥,不然這皇家子嗣還要危險了。
太皇太后想到自己兒子在後宮裡偷腥臨幸別的女子,董鄂妃嘴上說“好”心裡定是忌恨緊就想笑,若不然怕董鄂妃一知道得了天花怎麼就沒了活下去的勁了。這就算活了下來,也成了麻子,倒還真不如死了呢。
男人呀,就是圖個新鮮勁,再美的美人也有她遲暮的時候。太皇太后瞧着腳邊蹦躂的小狗就想着,就讓那女人再蹦一陣吧,不信真能蹦上天去。
貴妃佟氏坐在承乾宮後寢殿的西暖閣裡,瞧着窗外也在思量着,瞧着外面的鉛雲真是壓抑的難受,輕輕地嘀咕了句:“怕是要下雪了。”
高嬤嬤站在邊上笑着說:“可不,這雪下下來就好了。就怕雪下不下來。”
“嗯,昨兒個安嬪又說什麼了?”自從上次起佟氏多少防着些安嬪了。
“回貴主子的話,還能有什麼。安嬪倒是和敬嬪走得近些,怕不會有什麼吧?”
佟氏懶洋洋地道:“由着她們吧,還能鬧出多大的動靜來。”
慈寧宮裡,又是一片祥和,眼瞅着這個年又要過完了。太皇太后笑盈盈瞧着下面站着的人,還算沒有什麼看得特別不順眼的,這過年呀就要圖個開心纔好。不過,就算看不到,這還是會想到,瞧瞧那些癟着的肚子,就不順心呀。
“今年,皇帝養了倆個阿哥,明年能有幾個呢?瞧着皇帝又去了南苑了,怕是要到快過年纔回來了。”太皇太后這句讓下面站着的玄燁的女人們一個個全低着頭不敢吱聲了。
佟氏也不敢說話,這一說錯了話,不是得罪了太皇太后就是得罪了玄燁。
太皇太后冷笑了下,也不說話了,這慈寧宮裡一下就沒了祥和,只有那壓抑着讓人難受的鉛雲了。
屋外跟着來的官女子們倒還是輕鬆的,主子們都不在,小姐妹們聚着說着俏皮話。這個說這個袖口的花繡得好好,那個說這個鞋幫子上的蝙蝠繡得好。
敬嬪宮裡的依勒佳,跟霽蘭一道進的宮,這回是頭一回跟着來慈寧宮這,瞧什麼都覺得新鮮,兩隻眼睛好奇地瞧着。
內爾吉看到了,走了過去:“妹妹瞧得眼生,跟得哪個主子?”
“姐姐,我跟得是敬主子。”依勒佳笑着答着。
內爾吉又把依勒佳打量了兩眼:“今年才進得紫圍子?”
“去年進得紫圍子。妹妹笨,所以今兒個姑姑才讓妹妹跟着敬主子出來。”依勒佳恭敬地答着。雖說不知道內爾吉的身份,可瞧着老道的樣兒,怕也是個姑姑吧。
內爾吉拉起了依勒佳的手:“怪不得瞧得眼生了些。我是在承乾宮侍候貴主子的。”
依勒佳的眼睛亮了:“貴主子?去年跟我一道進宮的霽蘭也在承乾宮的,姐姐可認得?”
內爾吉的眼睛亮了下,琢磨着怎麼回答,張望了下,推了把依勒佳:“快去吧,怕是主子們請安請好了。”
依勒佳一瞧,可不官女子們都散好了,站到了自己主子的暖轎邊上了,忙跟內爾吉打了聲招呼:“姐姐,我先去了。”
內爾吉笑着點了點頭,也走回到佟氏的暖轎邊上,又把那邊站着的依勒佳多瞧了眼。
玄燁從南苑回來了,這次回來時沒有直接從南苑回宮,卻是繞了個圈,在鞏華城住了一晚。紫圍子裡的女人沒幾個知道這回事,知道的那就是打通了太監內侍關係的。
安嬪藉着給太皇太后請安的機會,站在慈寧宮門外,瞧見了敬嬪正那站着呢。安嬪走過去悄悄扯了下敬嬪的袖子,使了個眼色就往一邊走去了。
敬嬪明白了,藉故也跟着安嬪過去了。安嬪走到慈寧門一個僻靜角落那,既能看到貴妃佟氏是不是來了,不怕有人聽到她們談話,藉着門角落的陰影還能把她倆的身子隱住。
敬嬪貼着慈寧宮門的磚牆站住了,瞧了瞧那邊站着的惠嬪、宜嬪、榮嬪這些人,低聲問着:“安姐姐,什麼事?”
安嬪也張望了下,才笑着說:“敬妹妹,主子去鞏華城了……”
敬嬪吃驚了下,隨即又笑了:“安姐姐,這有什麼的。主子又不是第一次去鞏華城,仁孝皇后沒的那一年,主子去了多少次。就是孝昭皇后封后的第二年,主子大除夕前一晚還去了鞏華城呢,反正除夕那天在不就得了。”
安嬪瞥了眼敬嬪:“那是,主子心裡最有的可不就是仁孝皇后。”
敬嬪捂着嘴笑了:“安姐姐,這話你也信?”
“信呀。我當然信了……”安嬪也笑了。
“安姐姐你都信了,還跟我說什麼。”敬嬪說着轉身就要走。
安嬪一把拉住了:“若是這個纔沒什麼呢。是這回主子的動靜也太大了吧,那位先在瀛臺,現如今又在景仁宮。誰不知道主子這些年年年要去鞏華城,可是去了就去了,也沒什麼吧。只是怎麼知道,不是主子求前面倆位難產死的皇后保佑這一位呢。”
敬嬪的眼睛瞪大了:“讓前面倆位皇后保佑這一位?那不是笑死人了,這後宮裡生孩子的多了,難道主子都會這樣?”
“自然不會,可是說不準這一位就會呢。不是常在戴佳氏生了個跛子呀。主子怕這一位也生……”安嬪的嘴差點就要說漏了,忙給收住了。
敬嬪看着安嬪點了點頭:“要那樣纔好呢!”
“妹妹,你怎麼……”安嬪做出要喝斥的樣來,自己先撐不住笑了。
敬嬪拿帕子掩着嘴也笑了:“安姐姐,你就別裝了……”
“裝什麼呀?”宜嬪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安嬪和敬嬪嚇了一跳,不知道宜嬪來了多久,又聽到了什麼,臉上的笑一下沒了,只是又不能不笑,只能硬扯着臉皮好像在笑。
敬嬪藉着故就想要走。
宜嬪卻攔住了:“怎麼我一來,倆位姐姐就不笑也不說了?我還正想聽聽是什麼笑話呢,也好讓妹妹我聽着樂樂呢。”
安嬪遮掩着也要擡腿:“我們哪裡有什麼笑話?要是有能讓人聽得好笑的笑話也只有宜妹妹有。這誰不知道宜妹妹的一張嘴最是爽利,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愛得緊呢。”
敬嬪也反應過來了,立刻接了腔:“可不,宜妹妹的一張嘴纔是最讓人愛呢。我就常在宮裡唸叨着宜妹妹的這張嘴。”
宜嬪眼珠子轉了下,冷笑了下:“我倒不知道敬姐姐這麼愛我的這張嘴。要不明兒個我就去敬姐姐那住了,也省得過年怪寂寞的,連個摸馬吊說話的人都沒有。”
敬嬪的臉有些白了,雖然知道宮裡的規矩斷然不可,若是旁人這麼着定然不可能。可是這宜嬪說不準就能這麼着辦了,想想前兩年宜嬪可不也是個得寵的主,現在宜嬪生的五阿哥胤祺還在太后的寧壽宮裡養着呢。
安嬪瞧着敬嬪的臉色都變了,心裡罵了聲沒用的。想着宜嬪去景陽宮住就住了,還怕宜嬪能吃她呀,現在這麼着分明就是說明有事的。
敬嬪緩了下,臉上又硬出幾分笑來:“宜妹妹來我那,姐姐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一是宮裡的規矩許,二來我那也太偏僻些冷清些,怕是宜妹妹覺得無趣了。”
“偏僻冷清纔好呢,咱們做個什麼也不知道。對吧,安姐姐?”宜嬪笑着對安嬪道。
“你們幾個在這聊什麼呢?這麼熱乎,也不看那旮旯角里連點陽光也沒有,也不怕這大冬天冷風裡站着,回頭給吹出事來。”惠嬪也走了過來。
榮嬪也張望了下:“瞧說得好像還挺熱鬧,過來讓我們也聽聽吧。”
德嬪瞧了下,輕輕地開了口:“貴妃要來了。”
宜嬪走了回來,拍了下德嬪的肩膀:“德妹妹這句說得真是時候。這麼一下子,咱們什麼笑話也聽不到了。”
德嬪笑笑什麼也不說,像什麼也不知道,只是靜靜地站着。心裡卻明白的很,在這紫圍子裡,她能爭的只有肚子,旁得是沒法跟宜嬪她們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