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福音教會出現在這片大地之上時起,高盧納洛便是忠實的信徒,信仰的力量幾乎完全滲透了這個國度,在福音教會最爲強盛的時期,國王的加冕都需要教皇的認同。
不過這片土地上也曾有王權挑戰神權的例子,國王不願再被福音教會支配,在教皇沒有同意的情況下戴上了王冠,他想組織軍隊反抗,但暴怒的民衆衝進了他的王宮,將他扼殺在了王座之上。
緊接着便是時代的變遷,信仰衰敗,工業崛起。
愚昧的宗教在理性的科技面前節節敗退,最後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我當時只感覺這羣人瘋了,瘋王奧利姆的例子可擺在前頭,他們怎麼敢支持正教,哪怕其中有來自福音教會的樞機卿們。”
赫爾克里因自己預想到的事件感到了些許的恐慌。
“瘋王奧利姆……”
洛倫佐低語着這個名字,一旁的伊芙則顯得更加困惑了起來,對於這個名字她有些熟悉,但又記不起來。
“瘋王奧利姆,高盧納洛的國王,與他有關最著名的事件便是瘋王之死。”
洛倫佐講起了他所知道的故事。
雖然大家都不相信,但洛倫佐曾經真的短暫地當過一陣牧師,而在福音教會裡生活的這麼多年裡,喜愛讀書的他,也通曉了圖書館裡的絕大部分圖書,其中便有講述教會歷史的書籍。
“瘋王奧利姆被魔鬼所誘惑,他組織起邪惡的軍隊準備侵擾神聖的教會,但好在最後被英雄奧利維耶·加瑞爾所阻止,他率領民衆們殺入了王宮之中,將瘋王殺死在了他的王座之上。
雖然戰爭沒有打響,但這樣褻瀆神明的暴行還是觸怒了福音教會,聖堂騎士們入駐高盧納洛,在審查之後發現不止是瘋王被魔鬼侵擾,他的家族也是如此。
爲了淨除邪惡,在民衆的注視下,瘋王所有家族成員都被處決了,而新的國王則在民衆的歡呼聲與牧師的注視下登基。”
這是段沉重的歷史,洛倫佐換了個姿勢,翹起了腿,聲音裡多出了些許的輕蔑。
“而那個新國王便是奧利維耶·加瑞爾,他被視作屠魔的英雄。”
“聽起來就像一個奇幻小說。”
在洛倫佐的講述下,伊芙回想起了這些。
“確實,爲了什麼神聖啊,信仰啊,福音教會裡的書寫的都神神叨叨的,但民衆們還就喜歡這樣的,實際上的故事截然不同,福音教會暗地裡鼓動信徒們暴動,接着塑造出一個新的英雄,或者傀儡,結束這一切。”
洛倫佐爲歷史上的那位“瘋王”感到惋惜。
“奧利姆不願被福音教會所支配,在他短暫的執政期間裡,他發佈了很多破除愚昧的條令,希望民衆能走出信仰的支配,但他最後卻被自己想拯救的那批人殺死了,這可太諷刺了。”
“好在時代變了,伴隨着工業崛起,福音教會越發衰老,從高盧納洛扶持正教就可以看出,他們已經衰落到連高盧納洛都無法影響了……當時高盧納洛是怎麼稱呼自己來的?”
赫爾克里接着洛倫佐的話說道。
“神最忠實的信徒。”洛倫佐提醒道。
“對,就這個,可現在這最忠實的信徒也叛變了。”赫爾克里笑了起來。
“宗教只是工具而已,當年福音教會可以宣佈奧利姆爲瘋王,現在高盧納洛也可以借正教之口宣佈福音教會已經被邪惡所腐化。”
洛倫佐皺起了眉頭,他在思考那些最糟糕的可能。
高盧納洛也在組建對抗妖魔的機構,而現在有了這些樞機卿的加入,很顯然他們是想復刻出另一個獵魔教團,以這些信仰之名,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看起來淨除機關也要有競爭對手了。”赫爾克里說道。
“英爾維格與高盧納洛之間本就競爭關係,不是嗎?”洛倫佐只感到一陣頭疼。
這次的工作極爲敏感,而這兩個國家之間已經再次充滿了火藥味,洛倫佐不禁想起了曾經在書本里看到過的話。
人類的歷史就是戰爭的歷史,伴隨着發展,衝突不可避免,而當它最激烈時,便是無法迴避的戰爭。
“你要更深入調查正教嗎?”赫爾克里問,從他的表情來看,更深入的信息似乎是付費內容了。
“這種麻煩事應該由亞瑟來頭疼,還輪不到我,說到底我只是個偵探而已,拯救世界這種事還是交給別人吧。”
洛倫佐擺了擺手,可能是說話有些口渴了,他拿起伊芙沒喝完的那杯“隨緣”,一口乾了下去,然後打了個飽嗝。
這次赫爾克里的眼神也變得和伊芙一樣了,但緊接着赫爾克里就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他暗中考慮着,要不要再調點別的,反正從洛倫佐的這個反應來看,也毒不死他。
“我只關係伊瓦爾,工作的內容也很簡單,在抵達高盧納洛之後,我需要你作爲我的情報網,來協助我。”
“我在那裡幾乎沒有人手,再說了,情報這種東西時效性很重要,經過一手又一手,當傳達到你那裡時,會有很大的延遲。”
關於情報這部分,赫爾克里是專業的。
可洛倫佐不在乎這些,他湊近了赫爾克里,滿臉的微笑。
“這問題好解決,只要你跟着我們一起走不就可以了?”
“一起?高盧納洛?”
赫爾克里的臉色慘白了起來,他一直遊走在危險的邊緣,但也僅限於邊緣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說到底自己只不過是腦子比別人聰明一點而已,赫爾克里不擅長任何武器,從戰鬥力上來比對,一個喝多的醉漢說不定都能殺了他。
更不要說和洛倫佐一起工作,前往高盧納洛了。
眼前這個偵探可是個獵魔人,一根湯勺就幹翻了一羣人的猛士,赫爾克里何德何能與這等存在共事呢?
“不了,不了。”
赫爾克里連忙擺手。
“相信我,赫爾克里,事成之後,好處多多。”
洛倫佐面帶微笑,可微笑看起來真的不是很和善。
這是個陷阱,針對於赫爾克里的陷阱,他就不該來的。
“有命掙沒命花啊!”
視線的餘光尋找着逃跑的路線,但這時赫爾克里卻發現後廚的房門前正站着伊芙。
雖然伊芙聽不太懂兩人聊的東西,但從自己能瞭解的言語間,她明白這個叫做赫爾克里的“新朋友”,會是把很好用的工具。
“走吧,赫爾克里,這會是趟難忘的旅程。”
洛倫佐一把拉起了赫爾克里,踹開了酒館的後門。
赫爾克里就像失去了骨頭一樣,任由洛倫佐拉扯着他。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他還記得上一次難忘的旅程,是那場該死的海難。
伊芙小跑跟在兩人的身後,手中還抱着波洛。
……
午後的陽光如此地溫暖和諧,清新的海風迎面而來。
紅隼躺在躺椅上,身前是架好的魚竿,一旁的小桌上則擺着《夜幕下的獵隼》,和幾瓶冰鎮過的啤酒。
真好啊。
這裡位於港口的邊緣,紅隼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才找到這麼一個舒適的地方,沒有喧鬧的人羣,沒有濃重的魚腥味,這裡美好的就像天國。
紅隼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感覺靈魂都要從這沉重的皮囊裡滑出來了。
這是完美的一天,如果說有什麼遺憾的話,紅隼倒想在這裡有個什麼美好的邂逅。
確實,他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可自己身邊根本沒有什麼適合的異性,如果去相親的話,這感覺又很麻煩,畢竟談到工作時,紅隼總不能說自己的職業是砍妖魔吧,然後女方問妖魔是什麼東西,紅隼再巴拉巴拉地講解一陣,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到那時清道夫們多半都打上門了。
“啊……有時候做個普通人也不錯啊。”
紅隼坐了起來,魚竿穩穩地架在身前,沒有絲毫晃動的意思。
“普通人?爲什麼會這麼想呢?”
突然有聲音響起,不知何時紅隼的身邊的不遠處已經擺好了一張躺椅,上面正坐着一個女人,她看起來也是來釣魚的。
“爲什麼想當普通人呢?大家都希望自己不普通,能夠擺脫平庸,成爲什麼企業家、藝術家還有什麼亂七八糟家的。”
女人正拿着酒杯,她看着前方的海面,沒有去看紅隼。
“爲什麼,大概是覺得很累吧。”
明明是個陌生人,紅隼倒沒有什麼生疏感,和她閒談了起來。
紅隼的人生確實算不上普通,早年在下城區的摸爬滾打,到現在砍砍妖魔,有時候紅隼甚至覺得自己是某個騎士小說的主角。
“真累啊,一天天的還和一羣討人厭的傢伙打交道,一不留神說不定就死了,周圍的同事換了又換……主要還賺不到什麼錢。”
紅隼抱怨着。
“真想像普通人一樣啊,做着簡單的工作,吃着湊合的苦,沒有什麼大富大貴,也沒有什麼多災多難,就這麼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這麼想,普通反而是最大的不普通啊。”
得是多麼幸運的人,才能度過這樣完美的一生。
“是啊,大家都有自己的煩惱,這東西是註定的,擺脫不開的。”
女人轉過頭,那一瞬間紅隼得承認,他的呼吸慢了半拍。
陽光的映照下,那是一張姣好的臉,美麗但又不是那般出衆,或許無法讓人永遠銘記,但每當看見時,多少也會感到一陣心安。
“格洛瑞婭·傑克遜。”
格洛瑞婭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接着舉起了酒杯。
“穆恩·納雷多。”
大家整天紅隼紅隼地叫着,紅隼都快忘記了自己的名字,而在久違地說出自己的本名後,紅隼只感到一種突然的陌生感,彷彿不知在何時起,穆恩·納雷多與紅隼成爲了完全不同的兩個。
“嗯?你好,月亮先生。”
格洛瑞婭露出了令人陶醉的微笑,酒杯和紅隼舉起的酒瓶碰撞在了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吧,你要叫月亮先生也不是不行。”
聽到這個綽號,紅隼不禁有些懷念。
穆恩這個名字代表着月亮,這種取名方式蠻童話的,有時講起這個名字,紅隼的同事們會露出一臉的意外,緊接着覺得紅隼有些萌。
“那麼月亮先生,你這是在休假嗎?”
“算是吧。”
對於自己現在的情況,紅隼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也是,也只有在勞累裡解脫出來的人,纔會發出剛剛那樣的感嘆吧。”
格洛瑞婭說着的同時擺弄起了魚竿,和紅隼不同,她的漁筐裡滿滿的。
“你呢?出來度假?還是公款旅遊?”
對於公款旅遊這件事,紅隼覺得它可能會成爲自己的心結。
“我?我要去見一位朋友,不過我的船還沒來,可以休息一下。”
說到這裡她有些猶豫,但還是講了出來。
“誒,你也看這個?”
格洛瑞婭突然看到了一旁擺着的那本書。
聽到格洛瑞婭的問話,紅隼有些羞愧,畢竟騎士小說這種東西在大衆看來仍是一些不着調的東西,難登大雅之堂。
“也?你也看?”
紅隼隨即反應了過來,羞愧感轉爲了驚喜,在當今這個世道能找到一個書友可是很難的。
“嗯哼。”
格洛瑞婭轉過身,從她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了同樣的一本書。
在這一刻,紅隼的覺得自己的呼吸又慢了半拍,他突然意識到這說不定就是他在期待的那場美好的邂逅。
是啊,美好的午後,清涼的海風,沒有妖魔,沒有廝殺,無比祥和的情景,再加上一個同樣喜歡這些東西的女士。
一時間紅隼發起了呆,他突然有些驚慌,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開始害怕,害怕自己說錯什麼話,結束了這段美好的時光。
可格洛瑞婭似乎沒有在意這些,她驚呼道。
“來了!”
她一把抓緊魚竿,年輕健康的身體上呈現出肌肉的線條,就像風流過的軌跡一般,水花濺起,一隻肥碩的大魚被從海里拽了出來,在地上翻滾着。
格洛瑞婭把魚撿了起來,魚鱗溼滑,弄得她一時手忙腳亂的。
看着這一切的紅隼笑了起來,笑容呆呆的。
“要分你一隻嗎?”
格洛瑞婭問道,但紅隼根本沒有聽到這些,他突然覺得加班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