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馬車走了沒多久,小黑就開始不舒服了。
坐在我旁邊悄悄地動來動去,自以爲我沒發現,其實一張臉都皺成包子了,脣色也微微泛白。
我看着不由有些擔心——這傢伙顯然是暈車啊,此去京都還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這樣下來這人怎麼受得住?
我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用衣袖拭去他額上的冷汗,輕聲問道:“小黑,你是不是頭暈?要不你靠着我睡會吧?”
小黑搖搖頭,把腦袋貼在冰涼的車壁上,說:“不……這樣就好受些了……”
“令弟不舒服嗎?”身後突然響起清淡的聲音。
我轉頭看向顏江扇,點頭道:“是有一些不舒服……”
顏江扇看了看小黑,說了一聲:“若風,把藥箱拿出來。”
“是,”若風打開後面的暗箱,拿出一個方正的箱子,“你們可算好運,我家少爺正是從事藥材方面生意的呢,醫術也懂,這一路上你們有個什麼三病兩痛的,可省了不少銀子!”
“如此,那便多謝了。”我站起來,和顏江扇調了個位置。
顏江扇看起來確實是一副挺在行的樣子,搗騰了一番,小黑的臉色看看要好些了,又叫若風取了一個小瓶子,倒了些裡面的藥丸給小黑吃。
“呀,少爺,一個小小的暈車可犯不着用這……”若風的話在看到顏江扇瞟向他的眼神後消失在了喉嚨裡,吐吐舌頭,乖乖地把藥丸給小黑餵了下去。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這個……這個藥丸很貴嗎?我還是把錢付給你好了。”
“不必,”顏江扇收拾好箱子,擡眼看着我,“很普通的藥罷了。”
我看着那雙眼睛有一瞬間的怔愣——這雙眼……清淡無波,卻是同那人有幾分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人眼中的冷意更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幫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吧。
“那就真是太感謝顏公子你了。”我笑了笑,道謝。
顏江扇收拾箱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擡眸看了我一眼,又垂下視線,搖了搖頭。
馬車走了大半天,馬兒乏了,人也悶得慌,我們四人一商量,決定在這個小樹林裡暫時歇一歇。
下了馬車,整個人頓時覺得輕鬆不少。這樹林似乎是剛剛下過雨,腳下踩着的泥土發出唧唧水聲,我緊走幾步,那聲音聽來便像唱着什麼怪調一般,頗爲有趣。
嘴角不自覺地掛起笑容,這新奇的體驗是我之前從未有過的,碧禧宮裡的每一塊地都打掃的乾乾淨淨,哪裡來的會唱歌的泥土呢?
“小黑,你好些了麼?要不要下車來走走?”我扒在車門上問裡面看起來渾渾噩噩的小黑。
小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我好些了……可是身子還軟着,我坐一會就下來。”
我點點頭,道:“那你等着,我去取些水來。”
說完剛一轉頭眼前就被一大片陰影擋住,我渾身一震,條件反射地就想抽出袖裡的短刀,卻在看清陰影后若風的臉後,生生壓制住了這股衝動,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問:“怎麼了?”
“喏,水啊,”若風晃了晃當在我眼前的東西,原是一個牛皮袋,“真實的,出遠門都不帶些必備品,若不是遇上我們你們兩個還不得橫屍野外?”
“謝、謝謝你了……”我接過水袋,無意中瞟到顏江扇正從我這個方向收回去的視線。
我心裡隱隱有些擔憂——我剛纔的表現他應該沒看出什麼來吧?畢竟我很快就抑制住了,那顏江扇看起來也是一副不會武功的樣子。不管怎麼樣,絕不能讓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否則,千重樓的人一定會追殺我的。我現在內力還未恢復,小黑有什麼都不會,一旦被發現,就只剩死路一條了。
我暗中捏了捏袖中的短刀——要是這顏江扇發現了什麼,那就只能殺人滅口了。
“小黑,喝點水吧。”我把水袋遞給小黑讓他先喝了,然後自己也喝了些,正想着要不要把今早上剩下的幹饅頭拿來充充飢,卻忽然聞到了一陣桂花糕的香味。
那香甜的氣息……是我的最愛啊!順着這味道的來源看過去,果然看見那一堆主僕正打開一個精緻的食盒,裡面是各種各樣好吃的點心。
作爲一個美食愛好者,我的口水非常不爭氣地氾濫了,虧得風帽的遮掩沒有太過明顯。
桂花糕啊……金黃色的,甜甜軟軟的桂花糕……
“喂!那個叫……哦,阿碧的,你也過來吃點東西吧!還有車伕你也幸苦了,過來一起吃吧!”若風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可愛!
我雖然心裡急切,但還是先回拒了一下:“不、不必了,我有帶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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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乾糧啊,幹饅頭?!能吃嗎?快點過來啦!你不吃,馬車上那傢伙好歹是個病人,吃不得你那幹饅頭!”若風不屑地喊道。
“那、那就多謝了……”我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坐下,等着那馬車伕先拿了一個,才慢悠悠地拿起一個桂花糕,塞進了嘴裡。
那一刻,我幾乎流淚。
我有太久太久,沒有嚐到過這味道了!雖然味道和以前碧禧宮的廚子做的略有不同,但口感也非常的好,入口即化,香甜軟糯!
“喂,你……你是不是餓很久了?”若風突然問我。
“啊?”我這纔回過神,然後就看到自己一手拿了一個桂花糕,嘴裡還叼着一個。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這是什麼情況?!因爲太久沒吃桂花糕我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副毫無教養的樣子?!天、天啊!
我拿着桂花糕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竟一時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噗……哈哈哈!”若風誇張地笑起來,“我還以爲你是個多嚴肅正經的人啊!結果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你快吃吧!咱家的桂花糕做法特殊,是比一般的桂花糕好吃些!”
“啊……是、是啊,是說不、不一樣……”我也哈哈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
顏江扇突然遞了一袋水給我,說:“這樣容易噎着。”
我不知爲何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放下桂花糕,接過水袋喝了一大口,頓覺身心舒暢,竟是這麼久以來吃得最爲輕鬆的一餐。
我隔着水袋悄悄瞥了一眼顏江扇,對方卻似乎是沒什麼食慾一樣,吃了兩個糕點便在不動口了。
吃得比女人還少……我在心裡嘀咕兩聲,把水袋還給他:“謝謝了。”
顏江扇搖搖頭。
我忽然覺得有些不爽——這一路上我就只道謝了,這傢伙卻一副高姿態的樣子只搖頭。
奇怪的傢伙。
可是也不是特別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