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看着漸漸靠近的俊美容顏,沒有動,很快便能感受到對方的溫溼氣息輕輕噴在臉側,只要微微一擡頭,就能碰到彼此柔軟的脣。
我依舊沒有動,只是輕輕地眨了下眼,只是這一下,就彷彿驚醒了面前的男子,堪堪停了下來,呆了一呆,迅速地後退了一步,偏過頭不看我,頓了頓,又轉回頭看着我訥訥地開口:“小骨,你最近無聊麼?我那裡有一把琴,我給你拿過來吧,你也好解解悶……”
“你有見過那個王府裡的燒火丫鬟彈琴的麼?”我平淡地出聲,連表情也一併平淡了,“今天我很飽了,不想吃什麼東西,你拿回去吧。我也要去幹活兒了。”
我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背對着他道:“還有就是,你以後也不要天天來見我了……我的意思是,沒什麼要緊的事,我們最好不要碰面,若是讓外人撞見了難免起疑……你也要照顧安撫那個木小姐不是嗎?很忙的吧。”
語畢不等沈笑說話,我徑直離開了。其實不用回頭我也是知道的,那個男人一定站在原地,對我剛纔說的話不知所措。
這個溫柔到讓人感到有些懦弱的男人,從以前開始就時不時讓我心悸的奇妙感覺。
他那些不顯眼的微笑,微不足道的關心,默默跟隨的視線,我常常裝了沒發覺,其實是一一看在眼裡的。有時候看了他覺得煩躁,有時候又覺得莫名喜歡,有時候竟還有些心疼。不過這些感情常常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微妙又琢磨不透的感覺,不像對着容行止那般愛很強烈,它難以用一種詞語去概括。
迷濛的,輕柔的,纏綿的,似雲似霧又像風。
那沈笑對我呢?那也是一種很奇妙的態度。
他常常發着呆,甚至對着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我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偶爾他也會直直地看着我,那目光裡閃動着一些難以名狀的情緒,好像想要傳達給我卻又怯弱着,往往中途放棄了。
就像剛纔那樣,他俯身的時候,我以爲他會吻我或者抱我。但他沒有,他仍舊是中途放棄了。
他渴望着,猶豫着,試探着,卻不敢靠近。
他或許不知道,在剛纔那一瞬我是下了決定,若他吻我,我便迴應他;若他抱我,我便回抱他。
爲什麼呢?是爲了作爲這一直以來他爲我做的一切的小小回禮吧。是因爲我才讓他承認了那個被隱藏了多年的身份,是因爲我才捲入了本可以一輩子不參與的皇家爭鬥,是因爲我纔要讓本來就不強勢的他揹負起無數即將到來的罪與榮光。
我不覺得虧欠了他什麼,因爲他自己心甘情願,而他之於我,剛好有用。
明明就是這樣,可爲什麼就是不想見到他那張總是發呆和微微苦笑的臉呢?還說出不想常常見面這樣的話,到底是爲什麼呢?
我想不通,也不願去多想。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也不算足夠聰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思考。
接下來的好幾天沈笑就真的沒有來找過我了,於是,我也就連着好幾天沒能吃到好東西了。於是,對於那天說的話我有點後悔了。
不過很快,這厲王府真正的主人就替我解決了這一個小小的煩惱,這天入夜,把我叫到房裡,說是有事情要說,結果擺了一大桌吃的。
我一進門就看見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們,面上雖然一派沉靜,心裡卻在不住的誇讚着厲王果然是個懂事的人。
“不知厲王有何事要告知與我?”我一邊盤算着是先吃那隻燒雞好呢,還是先吃塊紅燒肘子好,一邊正經地發問。
厲王笑了一聲道:“這段時間沒委屈到樓姑娘你吧?”
我挑了挑眉道:“王爺府上治理有方,下人們各司其職,倒也算輕鬆,只是伙食稍顯得不那麼……”我話沒說全,意思可是全了。
厲王瞭然地點頭道:“既然樓姑娘這麼說,那本王會就這個問題好好改善的。其實今日請樓姑娘過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的。”
“哦?什麼好消息呢?”
“前幾日姑娘託本王辦的事,有了一些眉目了。”厲王從懷裡拿出一張小小的紙條遞給我。
我接過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只有兩行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看着這兩行小小正楷字,我有些抑制不住地喜悅,閉了閉眼,強壓住心裡的狂喜,儘量保持聲線的平穩道:“這紙條的來處確實麼?”
厲王打開白玉摺扇搖了搖,道:“樓姑娘莫非是在質疑本王的辦事能力?”
“這倒不是,”我連忙否認,“只是聽說最近千重樓暗地裡在打壓沒有反叛的碧禧宮的舊部,已經有不少幫派都被查出來了,這麼緊張的形勢下,難保不會是千重樓暗中使的手段。”
厲王自信的笑了笑:“樓姑娘放心,他一個小小的千重樓還不至於在本王的地盤上翻花兒來。這紙條是按照姑娘所說,去了春滿園,找到楚媚娘,出示了信物說明來歷後,她給的東西。”
我點點頭道:“那便不錯了。”
所謂的信物,其實是我娘從小就給我掛在脖子上的半塊灰色圓石,另半塊在我娘身上。看起來不過是塊普通石頭,但事實上是隻有碧禧宮歷代宮主和小宮主纔能有的,聯繫曾經和碧禧宮有過危難時必要助一臂之力約定的三大部的信物。三大部認物不認人,沒有行動指令絕對不會出動。所以這也就是爲什麼碧禧宮一朝被毀卻毫無反擊之力的原因,因爲太過突然,以至於我和我娘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和心思來通知三大部,因此毫無動作。
但是現在,我不需要什麼一臂之力,而是我第一股勢在必得的力量!
但三大部畢竟不是隸屬於碧禧宮的,僅僅只是類似於結盟的關係,所以聯繫起來並不容易,除開必要出示的信物外,還需要找到接頭人,對上接頭的暗語,纔能有機會見到三大部的領頭人。
而現在的接頭人我娘曾經告訴過我,那是個在京都花樓當媽媽的女人,但具體是誰我並不記得了,因此之前才拖了厲王幫我尋到此人,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消息。
“可真沒想到,連京都的花樓裡也有你們碧禧宮的殘餘勢力呢,”厲王搖着摺扇閒閒的道,“碧禧宮實在是不可小覬呢。”
我看着紙條上的字,想了想,向厲王要了文房四寶,提筆同樣以正楷在那兩句話後寫了另外兩句: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厲王看着我寫下的字,疑惑道:“本不應該接這兩句的吧?難道不是‘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我笑着搖了搖頭,仍舊把紙條折了,遞給厲王道:“勞煩王爺再把這紙條送還給蘇媚娘,她見過紙條後自然會明白的。”
厲王接過紙條,揣回懷裡:“這是江湖上的接頭暗語麼?還真是風雅。”
我有趣地道:“王爺,咱們這舞刀弄槍的手,也並不是抓不住筆啊。”
厲王亦笑道:“本王今日是見識了的,來,喝酒。”
“請。”我回敬厲王一杯酒。
這事情總算是發展得順利,我也該爲下一招棋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