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置在鋪了軟墊的座椅上,被久違的陽光晃花的眼睛還處在半睜的狀態。我擡手揉去眼角滲出的眼淚,閉了好一會眼才完全睜開來。
首先映入視線的,是一張眉眼普通卻帶着一絲凜冽之氣的中年男子的臉。這張臉上此時帶着一絲笑意,非但沒能使他的輪廓柔和下來,反而平添一絲陰狠。我抖了抖嘴脣,剛纔在暗室裡有些顛倒的神智恢復了一些,嘶啞着喉嚨出聲:“爹……”我嚥了口口水,其實我是想問問是不是他把我關進那間暗室的,但話到嘴邊,看着他飄過來的眼神就生生止住了。
“嗯?怎麼了,小骨?”他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卻並不能使我放鬆分毫,“餓了嗎?也對,你有多少天沒吃過東西了,也該餓了。”
我有些怔忪:“爹……你知道我在裡面呆了多少天嗎?”
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用一種再正常不過的語氣,像是說着“今天天氣不錯”一樣道:“知道啊,嗯……應該是有近一個月的樣子吧?”說着,他的聲音忽然又低沉下來,像是在說什麼秘密一樣:“這期間可是有不少人在尋找你的下落呢……小骨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兒,年齡還這麼小就已經收買了不少人心了……”
“爹……你在說什麼?”我顫抖着聲音問。看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忽然覺得連脊背都開始發寒。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哦,對了,小骨被關了那麼久當然不知道這些事了……這麼說起來,我還答應了別人一件事沒辦呢。做人千萬不能失信了,來人,叫西苑的人都過來這邊見我,就說,答應他們的事已經辦了。”門外很快有人應承了。
我心裡驚疑不定,卻被男人扶住了腦袋:“爹?”
男人微微彎了腰伸出食指緩緩撫過我的眼睛:“來,小骨,聽話,不要動……”他聲音輕柔,手上動作不停,用一段柔軟的絲綢遮住我的眼睛。
“爹……你爲什麼要……”
“噓,不要說話,小骨不是跟爹承諾過要乖乖聽話的嗎?”男人打斷我的話,聲音裡依舊帶着笑意,我卻不知爲何聽出了一絲興奮,“那接下來就聽爹的,每一個動作都要好好聽着哦。”
我呆呆地坐在座椅上,眼前的黑暗讓我有一種又被關進暗室的錯覺,不禁全身僵硬起來。2過了不多久,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通報:“稟莊主,人已經按吩咐帶到了。”
“嗯,下去吧,”男人的聲音頓了頓,“你們都進來吧,動作輕一點,不要吵到小骨了。”
我在椅子上不安的動了動,雖然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但根本沒辦法憑此判斷出來的究竟是什麼人。但很快,即使被蒙着眼睛,我還是能感覺到投擲在身上的無數道熱烈的視線,說不上不舒服,卻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呵呵,真是的,你們這樣看着小骨,搞得我這個做父親的都要擔心起自己的女兒的安危問題了,”男人低低笑了起來,完全沒有一點擔憂的感覺,“不過也是呢,你們恐怕想她已經想了很久了吧?現在有些激動也是正常的,不過,如諸位所見,小骨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所以,你們可得溫柔一點啊。”
我有些緊張地摸索着男人的衣角,輕輕扯了扯:“爹、爹……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好孩子,”男人把衣角從我手裡抽了出去,“聽話好嗎?你也不想再被關進暗室了吧?那就乖乖聽話,來,現在聽爹的,不管接下來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反抗知道嗎?”
我心下一驚道:“爲什麼?”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但站在身邊的男人卻不再說話了。我有些慌了,急急忙忙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到那個男人,卻不料一雙手落進了一隻粗糙的,感覺陌生的大手中!不能看見眼前情況的毫無依靠的感覺讓我變得極爲敏感,忍不住顫抖起來,胡亂喊了一聲,想要抽出手扯下眼前的絲綢,卻發現抓着我的那隻手緊了緊,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來。我多日未進食,又被連續不斷的抽血,體力和精力都變得非常虛弱,根本想不起所練的招式武功,只能尖叫着用現在能使出的最大的力氣扭動掙扎起來!奈何把自己都弄得氣喘吁吁了,卻不能掙脫分毫,反而被更多的手壓制在了座椅上,被動的承受着彷彿來自四面八方的觸碰。
“爹……爹!救命!不要這樣!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叫他們不要這樣!”我哭叫出聲,試圖尋求一絲幫助,得到的卻是無言。我渾身抖得像篩子,連聲音都含糊不清,茫然地喊叫着:“救我……救我!小容……小容……唔!唔唔……”然而,連喊叫的權利也被迅速剝奪了,脣上傳來柔軟溫熱的感覺。那屬於人類的體溫,讓我意識到附在嘴脣上的是屬於別人的嘴脣!
這樣一個驚駭的認知讓我一時連掙扎也忘了,只能呆呆地微張着嘴,任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探進嘴裡,一口叼住了我的舌,吸允啃咬,好像要把它吃掉一樣!
耳邊突然傳來布帛撕裂之聲,我回過神來,意識到有人在急切地撕扯我的衣服,我終於人受不了地高聲尖叫起來,猛然發力拼命掙扎起來!一片混亂之中,有人按頭,有人按手按腳止住了我的動作,甚至有人一把抱住我,壓到我身上,我正想伸脖子狠狠咬上一口,卻忽然感覺到臉上一片溼潤。我愣了愣,伸出舌尖舔了舔脣邊的液體,感受到那一絲鹹澀的味道,心裡突然就涼了半截,連掙扎的動作也止了。
身上那所剩無幾的力氣也被抽空了一樣,我癱軟在座椅上任由無數雙手在我身上動作。我的腦海裡一直迴響着剛纔抱住我的人在我耳邊低語的那句話,他說:“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小骨……”
那聲音清冷好聽,是我所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它屬於,那一個同樣絕世無雙的男子。即使眼前一片黑暗,我也依舊能想象得出他的每一寸眉眼痕跡,甚至是那一次在湖邊無意間看到的修長而不失力量的身體。
我張了張嘴,嘴角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勾起,從胸腔裡發出一聲悶笑,然後漸漸擴大,漸漸不受控制地大笑出聲!
“小骨?!”被我稱之爲父親的人,從剛纔起就一直旁觀不說話的人,此時,終於發出了一點帶着驚怒的聲音。
我忽然止了笑聲,咬着牙,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爹……父親……這就是你說的要我聽你的話嗎?所謂的聽話原來是看着自己的女兒被一羣人lunjian!我一直……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喝藥習武,無一不是爲了讓你能至少正眼看我一眼!可是現在……現在你就是這樣對我的!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把我當做你的女兒吧?我不過是你精心餵養了十幾年的怪物罷了!”我冷冷地笑了一聲:“付天九,你最好一次性的就把我弄死!不然,今日之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絕不會!”
男人沉默了一陣忽然笑了笑道:“不原諒……嗎?小骨,看來你還是沒能學會聽話啊。要說這樣的話,還是等到你有能力了再說吧。像你現在這樣,吃穿用度都要靠我,說出這樣一番話實在不怎麼可信。還是說……如果你不滿意這麼多人一起的話,我也可以給你留下一個你最想要的人選,相信你一定會滿意的……”說着,便取下了我眼睛上的絲綢。
眼睛看見光亮之時,入目所見卻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情景。圍在我身邊的男子們,無一不是我所認識的曾經在假山後遇見的孩子們。爲首那一人,容姿最爲出色,眸色幽深一如既往。我看着那雙眼睛,訥訥地說不出話,連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正發着呆,卻忽然聽到身旁男人不加掩飾的笑聲:“哎,你們看看,小骨的眼睛都看直了!我就說嘛,要讓我這個讓人操盡心思的女兒真正聽話還難得很吶,只是這樣嚇一嚇她,竟然就還說出了絕對不原諒父親這樣令人傷心的話啊。”
我募得睜大了眼睛:“嚇一嚇?”
容行止微垂了雙眸,用了平淡的聲音道:“是,小姐剛纔真是冒犯了。但是莊主吩咐我們要配合他做這一齣戲,看小姐是不是真的……聽話了。”
他話音一落,本來還把手搭在我身上的一衆男子忽然就恭恭敬敬地跪倒了一片:“無意冒犯小姐,還請原諒。”
我張合了好幾下嘴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應對現在這副詭異的情形,,嚇一嚇?費這麼大番周折竟然只是爲了看看我聽不聽話?是真是假從他們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來!我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好了好了,這都是我安排的,不管他們的事,”男人在一旁笑眯眯地說,“不過小骨,你可不能怪爹,我若是不這樣做還根本就不知道原來你竟對爹懷着這麼深的怨念。”他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因爲我太忙忽略了你和你娘,你怨恨我也是應該的。但畢竟我也是你爹,哪有女兒對着自己的爹說絕不原諒這樣的話的?小骨,你還是太不聽話了。”男人此時三兩句話就把剛纔的一切都解釋了,語氣慈祥得想一個真正的好父親。
我無力地勾了勾嘴角:“所以呢?把我關進暗室和放血這樣的事也只是爲了看我聽不聽話嗎?”
“當然不是,”男人的臉上突然顯出一絲悲哀的神色,“小骨,那是治療。雖然我知道對你來說太突然也太難以接受了,但你也知道自己有……所以治療過程雖然痛苦了一點,但卻是爲你好啊。”
治療?他把那類似於慢性死亡一樣的事稱作……治療?
我茫然的睜大了眼,忽然覺得遍體生寒。眼前的每一張臉我都不陌生,此時看來,卻像都帶了一張面具一樣,,原來我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他們的真實面目!
這是第一次,我對所有看到的事物都產生了懷疑,也是還名爲付骨的自己真正開始長大的時候。
覺悟是疼痛的,但卻前所未有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