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把這袋米扛過去啊,楞着幹嘛,不想吃飯了?”碼頭上負責管理大米運送的人不滿的朝我吼了一句,我微微皺了皺眉,揉揉發脹的太陽穴,走過去扛起米袋。昨夜也不知道是不是着了涼,今早上起來就覺得頭痛,渾身乏力,平時明明扛起來不算重的大米竟然讓我覺得有些吃力。步伐不穩地往前走,碼頭上的人也不知道瞧見了什麼都低低驚呼起來,迅速朝這邊聚攏,探頭探腦地向着江裡張望。有什麼好看的?我有些疑惑地隨之望去,這一看,心頓時就猛烈跳了起來!
那江中央正緩緩朝這邊駛來的裝飾華麗的大船的船頭上站着的人我並不陌生,銀冠束髮,雖然換下了一身華貴的紫袍,一身白衣亦襯得那張如畫的容顏戴上了一絲飄渺的氣質,只是那張臉上的漠然之色讓他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來的這人卻我是再熟悉不過的沈笑!
不動聲色地退到人羣之後,把大米往地上一扔,工錢也沒心思討要了,我微垂了頭便要離開,卻不料沒走出多遠,就被兩個高壯的漢子給攔住了。那兩人就像早就已經等在那裡一樣,語氣恭敬卻強硬地說:“樓小姐,我家主人有請。”
我皺了皺眉,見躲不過去索性擡了頭笑了笑道:“主人?你們主人是誰?我不記得我認識什麼主人啊……”
那兩人也是頗有耐心,語氣不變:“樓小姐,您去了自然知道。”
我哼了一聲道:“我若是不去呢?”
那兩人依舊面無表情:“那就只好委屈樓小姐身邊之人了。”
我聞言眸色一暗:“你們若是敢動他,我可以保證,你們主人見到的就只能是我的屍體。”
那兩人微微垂下眼道:“樓姑娘,這也是非常之舉,您若是願意隨我們去見主人,我們自然不會威脅到其他任何人。”
我咬咬牙,閉了閉眼:“好,我跟你們去。”
被帶到一處酒樓的包廂裡,那兩人便退了出去順手還帶上了門。包廂裡沒有其他人,圓桌上卻已經擺上了些凉食和點心,其中不乏我一向愛吃的桂花糕。隱隱猜到要見我的人還在何處,我腦海裡忍不住就浮現出那人被人圍觀的情形,想必一時半會還到不了。既來之則安之,再加上本來幹活乾的就有些肚子餓了,我乾脆入了座,不客氣地開吃了起來,邊吃還便把一些我覺得味道不錯的東西撿進小布包裡,想要帶回去給小容吃。
等到我都吃喝得差不多了,剛剛打過一個響亮的嗝,包廂的門就被輕輕推開了。我甚至不用回頭看都知道來的人是誰,自顧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纔打着哈哈站起來,故意做出一副十分誇張的驚訝之狀:“喲喲喲,我還以爲是誰要見我吶!誰料竟然是當今手握天下大權的燕王爺啊!來來來,您快請坐,您別見笑啊,我一介苦力餓得慌了就先吃了,您……”
“夠了,小骨!”男人本來略帶笑意的眼眸此刻全被怒意所覆蓋。
我亦漸漸收起了滿臉的假笑,偏過頭坐回凳子上,晃晃酒杯:“怎麼?還不准我說了?我說的難道有錯嗎?燕王殿下。”
男子反手關上了門,三兩步跨到我面前來,一手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臉上的憎恨之意毫不掩飾:“我如今這樣難道就沒有你的一份功勞嗎?是,現在這個位置確實很好,多少人擠破頭了的想要啊。可是我……你明知道我不稀罕,可是你騙我!你騙我!你明明說過只要我願意幫你弄垮容行止你就會兌現當初的諾言,可是後來呢?!你還不是又跟他在一起了!說什麼記憶被更改,連你這個人都是假的!樓重骨,我沈笑可憐活了這麼多年,竟無時無刻不在牽掛一個人!而這個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於我!樓重骨,你這樣叫我如何不恨你?!”
他一番話後下來已是面紅耳赤,我卻覺得無比平靜,甚至勾了勾嘴角:“既然你這麼恨我,那就當我從懸崖上摔下去死了就好啊,爲何又要大費周章的來尋我?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把我和小容當做仇人的吧?”
沈笑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但很快恢復成漠然:“我當時是被藥物……哼,我爲什麼要和你說這些?你我的帳自然有的算,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此番前來,也並不是爲了那點事。”
我拍開他捏住我下巴的手:“哦?那敢問這樣子的我還能有什麼利用價值?”
“沒有要利用你,”男子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面對着滿桌狼藉低聲道,“只是混亂了這麼久的事,需要有一個了結了。”
我聞言沉默半晌才道:“又有什麼意義?我倒覺得現在這樣不錯。這可能是我活了這麼多年過的最爲平靜的時候了。”
對面的男人聞言卻是嗤笑一聲:“是啊,你過得倒是舒坦了,可你想想,還有多少人還陷在這些事情裡得不到救贖?找你的人不止我一個,你一個武功全廢的人,帶着一個瞎子能跑的了多遠?!你以爲能躲得過一世?別做夢了!樓重骨,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只想着自己所受的委屈,一點也不顧及別人呢?!”
“那又怎麼樣?!”我也不客氣地回吼回去,“你不要往我身上扣高帽子!這個世界上有誰不自私的?我就是自顧着自己的感受又怎麼樣了?我有錯嗎?!我有錯嗎?!我也是個人!我不是什麼媒介種,更不是什麼怪物,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將來化作一掊黃土,至少也要是乾乾淨淨的!你們爲什麼要處心積慮地利用我?!爲什麼!”我赤紅着雙眼,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許顫抖。
沈笑靜靜地看了我半晌,許久沒說話,抓過我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你……你不可能讓容行止一輩子都是那個樣子吧?看着那個樣子的他你難道就不覺得難受嗎?”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一想到那個憔悴了不少風采不再的身影,心就有些抽痛:“我會照顧他的。”
沈笑笑了笑:“是,我相信你會照顧他一輩子,但是小骨,你有沒有考慮過容行止的感受?你覺得,他那樣一個絕對不可能甘於平凡的人能忍受一輩子過那樣的生活?”
這一番話卻是一針見血,說出了我一直以來有些自欺欺人刻意忽略的最大的擔憂。那樣一個人,本來就應該是高高在上守着萬人敬仰的,我憑什麼自私的把他栓在自己身邊?這一段時間,雖說日子過得艱難,但內心的充實感實在是前所未有,那個人變成了那樣,彷彿就和我成了一對,我再也不用擔心誰把他搶走了,再也不用擔心他再一去不回了。可我深深的明白,這一切都不過時短暫的幻想,以至於今天被沈笑找到的時候,我的害怕竟然躲過驚訝。
我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時無聲,想要喝口酒,卻發現伸出來的手竟然在不住的顫抖。我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語氣平靜地問他:“你能治好他的眼睛嗎?”
沈笑先是一愣,隨即答道:“付梅在我那裡。”
我點了點頭:“那就好。說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沈笑看了我一陣,才緩緩道:“你……你跟我回去吧。現在還沒有別的人找到你們,但既然我能查到這裡,相信不久之後他們也會來了,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燕王殿下不遠千里趕來芙蓉鎮,不會就只是爲了保我們的安全吧?”我笑了一聲。
沈笑皺了皺眉:“這當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至於另一部分……之後我會告訴你的,總之,我不會害你。”
我嗤笑一聲:“一個恨着我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太沒說服力了?”
沈笑閉了閉眼:“我自然是恨你,但也犯不着在這些事情上報復你。對你,我自有我的方法,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勾了勾嘴角:“是嗎?那我可就好好等着了。”頓了頓,我接道:“我答應跟你走,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我不希望你來找我這件事讓小容知道,”我的語氣裡帶上一絲懇求。
沈笑微微眯了眯眼,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但是,小骨,我要提醒你一句,有時候太過於濃重的情感會矇蔽你的雙眼,,你對容行止,太過了。”
我垂下頭半晌不語,良久喃喃道:“我自有分寸。”
沈笑略一沉默,半晌爲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你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的,即便是後來那五年間做了殺手,你還是這樣一個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情感的人。有的時候,你太容易因爲一個人,一個對你而言比較特殊的人而把自己逼入困境。小骨,你的現在是有很多原因造成的,但這其中,不乏你自作自受。”
我默不作聲,他也不再多說,只是把兩盤桂花糕推到我面前來:“今日便如此,我不宜久留,會引起懷疑。我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後午時,我在碼頭處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