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覺得有必要跟他大吵一架,可是他又轉了目光,四處掃了一圈:“這是哪?”
她吐了口氣,儘量平靜心情跟他講是如何遇救,如何來到這,他又是如何昏迷不醒。
他聽着,臉上露出的不是喜悅,而是迷茫,還有着一點失落:“這麼說,你不是我娘子?”
洛雯兒忽然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她急忙看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
千羽墨愣怔良久:“既然你不是我的娘子,我自不是你的相公,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有那麼一瞬,洛雯兒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千羽墨確實被砸中了後腦,腫塊已經消失,可是,連同消失的還有記憶嗎?
在某些故事裡,經常會遇到失憶的情節……可是,怎麼會這麼湊巧,千羽墨,失憶了?
她不敢相信,像他這樣的人物,應該是無所不能的,應該是無堅不摧的,應該是什麼都打不倒的,怎麼會……怎麼會……
“千羽墨……”
她艱澀開口,正欲發問,卻見他眼睛一亮。
“這是我的名字?真好聽!”
她沒工夫嘲笑他的自戀,因爲他對這次新生表示了極大的興奮:“那麼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你救了我?”
此人不僅患了遠期失憶,連近期的都記不得了,她可是剛剛告訴過他,他們是怎麼獲救的。
然而他很是欣賞的打量她,目光是不帶任何褻瀆的崇拜:“我是說,你是一直抱着我給我取暖怕我醒不過來的那個人嗎?”
若是這麼說,似乎……是的。
他的眸子立刻爆出巨大驚喜:“既是如此,就讓小生以身相許吧!”
==========
什麼?
等等!
洛雯兒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你說什麼?”
千羽墨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閃閃:“我現在什麼也記不得,你讓我往哪去呢?所以,只能住在你這。而且,你這般爲我……”
他瞄瞄她光溜溜的肩。
洛雯兒立刻拿被子蓋上。
“你這樣,可能以後就嫁不出去了吧?不過你別怕,我會負責的!”
洛雯兒覺得不是千羽墨醒了,而是自己昏迷了。
事情怎麼會這麼詭異?他該不會是故意戲耍她的吧?
對了,他特會演戲,沒準……
她仔細的盯住他,不放過一絲一毫。可是他的神色特別純良,而且人的目光是不會騙人的,此刻,魅惑盡失,唯清澈如水。
難道說,他真的失憶了?
見她一瞬不錯的盯着自己看,千羽墨有些羞赧,小心翼翼的往她身邊靠了靠,如同小媳婦一般:“從今以後,人家就是你的人了!”
洛雯兒的腦子轟的一響。
可也就是這一響,令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在剛剛,就在他醒來之前的一瞬,他緊緊抱住她,口裡喊着:“雲彩,別哭,我會帶你離開。別怕,別哭……”
他,真的失憶了?
恰在此時,他擡起眸子,內裡是一派雪洗的澄澈:“娘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看着他,目光漸漸平靜,亦如雪山高遠,而後,她緩緩吐出兩個字:“雯雯……”
千羽翼總喜歡這麼喚她,她相信,千羽墨不會不知道。於是,她一瞬不瞬的盯住他。
他的眸子微閃,如燭焰跳動。不過只是一閃即過,快得讓人以爲是自己的幻覺,亦或者,真的如他此後所言一般……
因爲他笑了,黑眸彎作兩枚月牙:“雯雯,真是好名字。那麼以後,雯雯就是我的娘子了……”
==========
洛雯兒發現,不管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骨子裡的東西是沒失去的。
身邊的這個失憶患者完全沒有作品裡所描繪的一旦失憶會抓狂會無所適從會彷徨會失落會抑鬱,而是……興奮,而且他很快就習慣了周圍的一切,莫非這就是聰明人的與衆不同之處?
自打能下地活動,就開始挑三揀四,一會炕硬了,一會褥子窄了,對他的雅白緞面蠶絲繡被倒是滿意,說這一定是他的心愛之物,因爲他就看它特順眼。
然後又不顧洛雯兒的反對,把三子搬回來的,實際也是他的“最愛”——水墨綾帳子翻出來,掛起,躲在裡面:“這樣看着纔像樣。娘子……”
這個稱呼,洛雯兒就始終沒糾正過來。
“我覺得我一定是個貴家公子,因爲我只有待在這樣的帳子裡,才覺得舒服!”
臭美了一會,又打裡面鑽出來……只露出腦袋,其餘都拿帳子裹着,一副生怕沾染了屋子裡的髒污的樣子,天真的看着她:“娘子,如果有天我什麼都記起來了,你願意跟我走嗎?”
不知爲什麼,無論她如何強調她是同他一起被埋起被解救的,他都固執的認定她就是這個村裡的人,是爲了救他而“獻身”的。
她曾有過黯然。
如果他真的失憶……據說有一種失憶,是因爲不想憶起自己不喜歡的事,是一種迴避,那麼她,是他極力要回避的一段過往嗎?
或許是吧,因爲她的身份,因爲她與千羽翼的關係,他當初化身莫習,始終不肯提及,豈非就是一種迴避?而自打身份被揭穿,他們那段視彼此如無物的日子……
或者,失憶是一件好事?
而若有一天,他當真記起一切,唯獨忘了她,她,要同他一起走嗎?
見她失神,千羽墨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放心,我現在是你的人了,如果你不走,我就留下來。”
又補充一句:“我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
看着他鄭重的樣子,洛雯兒忍不住發笑。
現在的千羽墨,有時就像個小孩似的,只不過,若當真失憶,這些的負責任的道理,又是誰教他的呢?
這工夫,千羽墨又跳下牀,小心掩好簾子,生怕被人看到裡面的秘密一般,然後走到她跟前,搖着她的手:“娘子,我想洗臉。”
洛雯兒頓時拉下了臉。
他現在一天要洗數遍臉,其實也不是爲了乾淨,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