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這個混蛋

夥計們對他很熱情,張媽等人不知又得了什麼消息,也紛紛出來看熱鬧,話裡話外的要她多多感覺人家的誠意,多多爲自己打算,“就算不想着自己,孩子,你總該考慮吧”?

她心中怒火萬丈,可是她的顧慮,即便說出來,他們也不會懂。她只能咬牙切齒:“人不可貌相,他不是好人!”

可是他們總有一大堆話來反駁她,又提及坐在軒轅尚對面的青年:“我知道,掌櫃的不喜歡長得太漂亮的人,那麼那個,也不錯。白白淨淨,清清秀秀,自打見了掌櫃的,就天天在這吃飯。不過,倒不是個有錢人。唉,也好。這年頭,有錢的男人靠不住啊,還是穩當本分的好。掌櫃的,你沒發現嗎?他一見你就臉紅,肯定是個老實人!”

洛雯兒搞不懂天香樓的人最近怎麼這麼聒噪,爲什麼大家都一門心思的要把她嫁出去。

她不結婚難道就不能活嗎?這都什麼思想?

可是沒一會工夫,話題又轉到了軒轅尚的身上:“不過若是依我看,掌櫃的現在不是一個人,嫁人的話總得先考慮孩子是否開心。您瞧,毛毛和豆豆多喜歡那個貴人?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這倆孩子對哪個人這般親近過,唉,這就是緣分啊!”

洛雯兒的指甲將二樓的闌干劃得咯吱作響,惡狠狠的盯着坐在軒轅尚一左一右對他笑得極其諂媚的兩個小魔頭。

“掌櫃的,您發現沒?那位貴人也對孩子極爲和善,就真的跟一家人似的……”

“我說過,他不是好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掌櫃的,這就不對了。我知道您……可是凡事都要往前看,您還記得上次不?豆豆從樓上滾下來,這位貴人比您還着急呢……”

“可不是?而且我看這位貴人,不僅樣貌長得好,又有一身本事,毛毛和豆豆跟着他,保證不吃虧!”

“豈止是毛毛和豆豆?你們見過他看着掌櫃的眼神沒?那真是……”蘇環連聲嘖嘖,一時想不出個合適的詞。

洛雯兒氣得要爆炸。

這羣人都在想什麼?他們的腦子都長哪去了?如此貴重的人物,怎麼會對她這樣一個帶着兩個孩子的女人感興趣?他如此汲汲營營,無非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她能說什麼?她只發現,自打軒轅尚現身天香樓,她就開始變得勢單力薄。

不過,這些人都不足爲慮,關鍵是毛毛和豆豆,只要軒轅尚上門,倆人就圍上去,總能讓他滿足他們的心願,譬如這次逛花燈。

洛雯兒恨恨的轉回目光,卻聽豆豆在叫她:“娘,爹說這條燈謎只有娘才能猜出來。娘,你快過來……”

洛雯兒無奈,只得走過去,對着那盞西瓜燈瞅了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毛毛扯了扯豆豆的褲腳。

豆豆眼睛一轉,從軒轅尚的懷裡溜下來。

正月十五,各個攤鋪都扯開了嗓門叫賣。

旁邊,是一個專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子。一對青年男女停在旁邊,男子在插滿了絹花的木排上瞅了半天,挑了支水粉的海棠簪在女子發間。

女子仰頭,對男子嫣然一笑,平淡無奇的臉蛋立即添了幾許動人嫵媚。

軒轅尚靜靜的看着這一幕,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忽而幽深。

而一隻小手正抓着他的袖子搖:“爹,這花真好看,不買一支送給娘嗎?”

軒轅尚脣角一動,上前就揀了那支他看了好久的團成一簇的茉莉花……

洛雯兒依舊在對着西瓜燈出神。

不知爲什麼,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元宵節。

千羽墨來看她,灌醉了她,將她騙出了門,揹着她走在一條狹長而安靜的小巷。然後,又帶她攀上高高的語天塔。他抱着她,一同看煙花浸染了腳下的煙霧,一同欣賞塵世上的浮光明滅……

眼前彷彿有什麼東西劃過,待神思迴轉,鬢邊似乎多了點什麼。

她擡了手,不自覺的撫向發間,脣角還帶着自回憶浮出的一縷虛渺笑意,眼底亦泛出這幾年不再出現的柔情,幾分羞澀,幾分明媚。

軒轅尚捕捉到這一瞬,不覺一怔,映在眸底的燈光似乎化作火苗,狠狠的跳了下。

這一幕,若是離遠了看,便是一個男子將絹花簪在女子發上,女子手撫鬢間,與之脈脈相對。

其實,這是今夜無數對男女最爲常見的一幕,然而偏偏這一對,激起了躲避在遠處巷子裡的一個人的憤怒。

眼見得他就要衝出來,卻被一雙手攔腰抱住,拖回去,待洛雯兒如有所感的望去時,只看到騰空的煙花抖下的彩光掠過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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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揍他,這個混蛋!”

巷子裡,千羽墨正在掙扎。胡綸被他揮舞的胳膊弄得鼻青臉腫,然而下定了決心,就是不鬆手。

“主子,冷靜,冷靜。您這樣衝出去,萬一……”

他不用將話說得太明白,便見主子忽然停止掙扎,一拳砸到牆上。

一枝煙花恰當好處的升起,爆出一聲巨響,掩蓋了這聲沉悶,然而,有兩道暗色,沿着粗糙的牆壁,蜿蜒滑下。

“主子……”胡綸急了,連忙放開他,要去察看傷勢。

怎奈千羽墨得了自由,當即向巷口開動。

胡綸大驚。

卻見他只是停在巷口,站了一會,緩緩望過去……

胡綸也跟着上前,探出了頭……

那邊,隔着街道隔着人羣的那邊,那二人正在默默相對。

街上的人很多,熱鬧也多,可是不知爲什麼,那二人無端端的就吸引了人的視線。

他們站在那,燈火中,光焰下,恍若一對璧人。

不多時,男子彎了腰,抱起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裂開沒有門牙的嘴,笑得燦爛又可愛。

而一個穿得厚實的小男孩也牽住了女子的手,卻是望向男子,不知在說着什麼。

胡綸看到,主子扶在牆上的手在一點點的收緊,指尖漸漸陷入牆中。

他急忙垂下眸子,不敢瞧主子的臉,他怕自己會哭出來。

自從洛雯兒離宮,主子一直派人秘密保護,一旦有事,及時彙報。

那日,聽說豆豆從樓梯上滾下來,昏迷不醒,主子不顧一切的從宮裡衝出來。可是等他趕到那個小院,看到的卻是豆豆睡在牀上,洛雯兒守在一邊,一旁,還多了個軒轅尚。

冬夜嚴寒,主子卻在院子裡站了很久,回來後,就大病一場。

他知道,主子因爲洛雯兒的身子,尤其是見她生產時的驚險,是很顧忌那一雙兒女的。然而畢竟骨血連心,否則怎麼總抱着兩個枕頭在殿中走來走去,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時不時還親上一下,讓人看着心裡發毛?

隨着時間的推移,小枕頭換成大枕頭。可是枕頭畢竟不會走路,於是主子每每回了宮,都會畫上一幅。

畫面永遠是兩個孩子,旁邊添個洛雯兒,再添個自己,看似在領着孩子散步。

主子總是會對畫瞅上半天,然後燒掉,不留一絲痕跡。

主子心裡苦,他知道,這種相見不相親的滋味,簡直就像用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心上割。

可是又能怎麼辦?

洛雯兒只知是形勢所迫,不得不離宮,離開主子,可是她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然而這個原因,偏偏又是不能對她說的,所以若說煎熬,只是主子一人的煎熬,而她……哼,竟然跟軒轅尚攪到了一塊,她可知主子的心有多難受。主子付出了那麼多,可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麼?

冒盡風險,只爲遠遠的看她一眼,可是主子看到了什麼?

洛雯兒,你太傷人了!

“主子……”

胡綸本想安慰兩句,可是一開口,竟帶着哭音。

千羽墨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又立了一會,默默轉了身,往巷子深處走去。

鞭炮陣陣中,胡綸好像聽到他說:“守着她的人,該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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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黯然離去,所以沒有看到,他方一轉身,就有一老婦人走到洛雯兒身邊,歡歡喜喜的喚了聲:“夫人……”

洛雯兒自是不認得她,而此刻,神思迴轉,指尖觸到鬢角的絹花,視線鎖定軒轅尚,微凝,漸冷。

老婦絲毫不覺,兀自興奮道:“打遠瞅着就像,原來真是夫人。”

洛雯兒艱難的牽了牽脣角:“您是……”

老婦瞅瞅毛毛和豆豆,驚讚道:“哎呦,都這麼大了,生得真俊。夫人,您有福了!”

洛雯兒有些心煩意亂,摘下絹花,打算丟還軒轅尚,見旁邊有人,思謀着還是給他留幾分面子吧。

而老婦兀自喋喋不休,連聲嘖嘖:“夫人生產那日,真是驚險。那位相公……嘖嘖,對夫人真是……我還從未見哪個男人陪着妻子生產的。產房都是血光之地,避之猶恐不及啊。但不知那位相公……”

老婦瞅瞅一旁高大的男子,皺皺眉……她記得,那日的相公分明生得不是這等模樣。不過是四年的時間,一個成年人能改變這麼大?

她正待發問,卻見洛雯兒已經轉了身,默默的向人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