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場有計劃有組織的行動,可是,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此番,是爲她而來?
然而此刻,已經有人衝上樓梯。
婉瑩暴怒,一腳將人踢下去。
可是人接連不斷的衝上來,而身後,已經被烈火與濃煙封住,退不得分毫,而且爲了躲避危險,她們不得不一步步向人羣逼近。
洛雯兒已經痛得渾身冷汗,依舊抱緊了兩個孩子,跟在婉瑩身後突圍。
可是人越來越多,婉瑩戰得吃力,她亦步履沉重,終於被人鑽了空子。
一隻手臂橫空而來,她身子一轉,怎奈腳下無力,依舊慢了半拍,緊接着懷中一空……
“娘……”
豆豆竟然被那隻手抓了去。
那人哈哈大笑,手臂旋即一拋。
“娘……”
豆豆一聲慘叫,竟是朝向一柄尖利的刀尖飛去。
“豆豆……”
這一刻,洛雯兒心魂俱散,她急要奔去救女兒,怎奈步子一空,整個人就要往樓下滾去。
可是人擠人挨,她只來得及倒下,就被人一把抓住。
力氣太大,竟是將她的衣襟一併扯開。
雪嫩白皙的肌膚立即晃花了人眼。
毛毛大叫一聲,瘋一般去抓撓那個人。
可是慾火已經點燃雙眸,那人只輕輕一撥,就把毛毛掃落在地。
毛毛撲上來,張大嘴,狠狠向那人的大腿咬去。
那人慘叫一聲,登時瞪紅了眼,摸出一把尖刀,狠狠插向毛毛。
“毛毛……”
洛雯兒奮力一撲,將兒子護在身下,她閉緊眼,等待利刃刺下……
她聽到一聲輕響,是刀鋒入肉的悶響,卻沒有預期的疼痛,只有一物“咣噹”一聲砸到面前,待她睜開眼……
竟是那把尖刀。
緊接着,兩條穿着粗布衣褲的腿晃了晃……
她還未及反應,一股大力已是將她從地上提起。
頭暈目眩中,一個深灰的身影擋在面前,稍後的一瞬,有人倒在樓梯上,她只看到那兩條腿猛烈抽搐兩下,然後不動了。
懷裡被塞進個東西,竟然是豆豆。
她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見一雙兒女就在身邊,不覺眼底一燙,緊緊摟住了他們。
後來又發生什麼,她有些記不清了,恍惚看見軒轅尚擋在身邊,高大的身影彷彿一座巍峨的山。也不知他做了什麼,然後暴民就惶恐退去,再然後,樓裡的人開始滅火,再再然後,她發現自己待在郊外的小屋中,牀上躺着毛毛,身邊坐着豆豆。
豆豆大約是被嚇壞了,自始至終,不發一聲,只緊緊偎在她身邊。
她的神智方緩緩甦醒,看着額頭包着繃帶的毛毛,記起他倒地時在樓梯上磕了道口子,當時是血流滿面。
毛毛一向愛美,不知這一來會不會留疤……
軒轅尚見她僵直的背影終於有些鬆動,環着豆豆的手臂亦微微收緊,不覺鬆了口氣,走上前:“毛毛沒事,大夫說睡醒了就好了。你守了一夜,去歇歇吧,這裡就……”
然而他見她轉過目光,平平的看向他,眼底彷彿空無一物,又彷彿填滿了雪陵終年不化的冰雪。
“是你乾的吧……”
軒轅尚眉心一沉,凝眸看她。
“只有你這樣的人物,才知道別人的要害,才知道我要想逃命,只能靠兩條腿……”
“你在說什麼?”
洛雯兒冷笑:“不用演戲了。你一出現,他們就全走了。你是想讓我感激你嗎?你到底想要什麼?若是我能做到,我一定滿足你。只是,請你不要再出現,可以嗎?”
閉了眼:“你走吧,走!”
“阿雲……”他忽然喊出了在心裡呼喚了千萬遍的名字。
可是她什麼也聽不見,只像頭小豹子似的暴跳起來,拼命將他往外推:“你滾,滾出去……”
他幾乎有點制不住這個瘋狂的女人,他很難想象如此柔弱的人居然能爆發這麼驚人的力量。
可是她很快頹廢下來,癱倒在地,還不忘捶着地面:“滾,滾開!離開我的孩子,滾開……”
“娘……”豆豆怯怯的捱了過來,卻不敢碰她:“爹救了我,你怎麼能……”
她忽的轉了頭。
豆豆被她兇狠的目光嚇了一跳,退到牀邊,大哭起來。
毛毛亦被驚醒,見到屋裡的混亂,又覺頭痛無比,也跟着哭起來。
洛雯兒只覺有什麼東西在心中鼓動,激得她幾乎要爆炸,而此前發生在天香樓的驚險,再一次砸向心頭。
她一把推開那個伸手攙扶她的人,大吼:“滾!你想害我們,你是兇手!來人……三郎,婉瑩……殺了他,殺了他……”
她語無倫次,手臂瘋狂揮舞,彷彿想要撕裂什麼,聲音尖利而破碎。
三郎和婉瑩衝到門口,見此情景,皆是大驚失色。
軒轅尚脣線緊繃,忽然上前一步,點住她的穴道。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臉也被洛雯兒的最後一掃劃出四道血痕。
他抱起癱軟的人,見本已包紮好的腳踝再次鮮血淋淋,不禁眉心一緊,然而什麼也沒說,大步向外走去。
婉瑩和三郎自動給他讓路,一時之間竟是忘記上前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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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暴民的動亂很快被鎮壓了,然而經過動亂,盛京繁華大減,不僅是難民家破人亡,就是當地的百姓,也有不少流離失所。
街上的粥棚更多了,朝廷開倉放糧,商戶亦不忘施行善舉。
洛雯兒聽到婉瑩傳回來的消息,沉默片刻:“讓張順把咱們存的米麪都拿出來,囑咐張媽熬一些麪湯。如果可能,再加一些青菜,給那些人吃吧。”
又是沉默:“櫃子裡有幾張銀票,拿去兌了,買上棉布和棉花。看樣子,這些人一時半會無法安頓,冬天來的時候,莫被凍壞纔好。”
婉瑩現在不敢違她的意,急忙點頭照辦了。
洛雯兒望向窗外。
此際,天色灰濛,烏雲低垂,似是在醞釀一場暴雨。
她望了一會,垂下眸子。
動亂平息,是不是說那個人好起來了?
她不敢多想,只是攥緊了拳,任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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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喝藥了。”
聶紫煙挽起蓮葉紋雲袖,露出一對白玉手鐲,懸在腕間,襯得那腕子愈細弱,肌膚愈凝白,竟好似閃着淡淡的熒光。
銀魚尾匙輕攪八仙蓮花白瓷碗裡的藥汁,又撅起小嘴吹了吹,方笑盈盈的喂至千羽墨脣邊。
千羽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卻好像穿過那張臉看向別處,她不禁脣瓣一抖,登時汪出兩眼淚:“阿墨……”
千羽墨神思迴轉,撐起身子,打算接過藥碗。
聶紫煙手腕一躲,嫣然一笑:“我來餵你……”
胡綸見主子眉心一動,然而畢竟沒有拒絕,將送至脣邊的藥汁一飲而盡。
他不禁鬆了口氣,笑道:“主子就放心吧,那羣暴民已經被抓起來了,刑部與京兆尹正在徹夜審問,相信不日就會找出幕後指使。京中已回覆正常,粥棚又設了好幾座,英丞相親自安排人員修築民舍,給他們建造安居之所,現在外面的人都誇讚主子聖賢呢……”
千羽墨突然嗆咳起來。
聶紫煙急忙拿了帕子替他擦拭。
胡綸不覺自己這番話有什麼不妥,他本是想說來讓主子高興的,然而轉念一想……糟了!
自正月十五在街上看到洛雯兒與軒轅尚“含情”相對,主子回來後就撤了洛雯兒身邊的暗衛。
主子說,她現在已經不需要他了。
然後就病倒了。
胡綸也知道,主子一心擔心有人會對洛雯兒不利,可是四年過去了,因了當時,洛雯兒是被驅逐出宮,主子即便偶有探望亦是行動嚴密,神龍見首不見尾,宮裡的人壓根抓不到把柄,所以竟也沒有人對洛雯兒下什麼毒手,那四年沒有間斷的守護的確形同虛設,所能做的,無非是向主子彙報洛雯兒這一天又做了什麼,吃了什麼。似乎最大的事就是軒轅尚易容縮骨潛入洛雯兒的小院尋求庇護以及洛雯兒生產的驚險還有豆豆失足從樓梯上摔下來。
好像最難的事都過去了,而且她身邊現在還有了另外的人……
那個人,是主子最忌憚的,也是堪稱天下獨一無二的人物,所以,主子將人手收了回來,是放心?是灰心?是決心?是……
他說不清。
然而誰承想,竟會發生暴動?
主子這半年來,說不清是身體的病還是心裡的病,經常是睡着,一睡就是好幾天。
他知道,主子的身子每況愈下,可是也不至於……
結果,就是因爲睡着,竟是不知外面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待醒來,聽到英秋冉的急報,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察看洛雯兒是否安好,待聽說當日的驚險,主子當即吐了血,然後以這半年少見的精神快速安排了一切事宜,於是,京中迅速恢復了安靜。
可是主子就好像臨近熄滅又被風吹燃的灰燼,只亮了那麼一會,又重歸黯然,甚至更糟。
胡綸想,若是惦記着,就偷偷出去看看,也好放心。可是主子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