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山莊，亮如白晝。
所有宗族長老，皆端坐在堂前，一副凜然的模樣。
歐陽天鈺被一個小廝引着，這纔到了祠堂之中。
環顧四周，才見歐陽景立在一把太師椅前，一臉的沉默。
歐陽天鈺抱拳，給衆位長輩下跪問好。
幾番寒暄過後，歐陽景才轉過身來，忽然握住歐陽天鈺的手，力道大得讓他幾乎掉淚。
“父親……您這是做什麼？”歐陽天鈺驚叫道，自知心裡有鬼，也不敢過多爭辯。
葉瑤輕輕的咬着嘴脣，想要上前勸阻，確定住了腳步，咬牙堅持着。
“逆子，後山上的隧道，你如何解釋？”歐陽景一雙眼睛立起來，如猛虎下山，有無限的冷漠。
歐陽天鈺心中大驚，一陣踉蹌，卻被歐陽景拉在了懷中。
若是你不肯說出背後主使，連我也保不住你。歐陽景懷抱兒子，在歐陽天鈺的耳畔低聲道。
看着歐陽景的絕殺眼神，歐陽天鈺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果真還是父子，在最關鍵的時候，父親是不會拋棄兒子的。
“兒子有錯！”歐陽天鈺幾乎是匍匐在地，連連哭號。
幾個宗族的長老摸着白鬍子，一臉的無奈。
人人都說，凌雲山莊堅不可摧。就連朝廷，都要敬歐陽景三分。多年前，若是有人提起凌雲山莊，世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葉瑤大公主。可是如今，斗轉星移，凌雲山莊已經成爲四大家族之首，是皇家的一道天然屏障。
想要攻進皇宮大內，歐陽家就是最後的堅守。
而宗族的長老發現，凌雲山莊的後山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挖了兩條隧道，還私自藏了不少兵器彈藥。
如此做法，簡直是大逆不道。
若是任由事情發展，歐陽家就是爲虎作倀。到時候朝廷追究下來，整個凌雲山莊的主人都難逃一死。
這事兒，不是兒戲，定要說的明明白白。否則，誰也脫不了干係。
“是端親王，端親王讓我把武器彈藥埋在這裡，以備不時之需。葉皇給了端親王主理朝政的大權，卻沒讓他安分，反而讓他貪心不足，給了端親王謀反的便利。他用我們凌雲山莊幾百口的人命作爲要挾，我也是無奈，只好照辦。我敢保證，我只是幫端親王藏起了兵器，別無其他。”歐陽天鈺信口開河，令人無法盡信。
衆人半天沒有反應，只是細聲議論。
歐陽天鈺是公認的凌雲山莊接班人，他絕對不會拋棄凌雲山莊，做出吃裡扒外的事情來。雖然這孩子沒有往日的伶俐，卻也不至於把衆人置入水火之中。
“景兒，你說怎麼辦？”大長老沉聲問道。
歐陽景緩緩鬆開兒子的手，並未作聲。
兩位親王對皇位的渴望，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歐陽天鈺絕不是不明所以之人，他甘願做端親王的幫兇，歐陽景絲毫未感到愕然。
隱去了心中的擔憂，歐陽景緩緩落座。
凌雲山莊是皇家的忠臣，不可有人辱沒門楣，做出吃裡扒外之事。還好歐陽天鈺懸崖勒馬，交代出一切真相。因此以後，沒歐陽景的命令，歐陽天鈺不得自由進出凌
雲山莊。後山所有兵器，悉數收繳，上交朝廷。
歐陽天鈺幾乎是吶喊着，不肯服氣。
“爹，同樣是兒子，爲何你要這樣對我？軟禁了我，您能得到什麼？難道只因爲大哥是葉皇的兒子嗎？這天下就一定是他的嗎？”歐陽天鈺口出狂言，幾乎讓歐陽景半身仰了過去。
衆人一陣驚呼，瞪大眼睛瞧着歐陽景，只爲一個準確的答案。
心上彷彿被什麼利器劃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口子，葉瑤無奈的搖頭，她知道，這個兒子沒救了。
歐陽景顫動的嘴脣，臉色鐵青，幾次試圖解釋，最後還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祠堂裡面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到。歐陽景捂着胸口，一陣痛徹心扉的絞痛。
“來人，把這個逆子給我拉下去，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歐陽景幾乎是嘶吼着，雙手發抖。
這個秘密藏了二十幾年，即使葉皇親臨凌雲山莊，歐陽景也未曾點破。整個家族裡，沒有幾個人知道。卻不想，歐陽天鈺但是都用到了這上面，竟然準確地猜出了事實。
“景兒，這可是真的？我們天青是葉皇的兒子？”大長老狠狠的跺着手中的柺杖，一臉的哀求。
“不是，天青是我的兒子，我歐陽景的兒子。”歐陽景幾乎是踉蹌着，卻直直地倒了下去。
腳步聲，尖叫聲，叫喊聲撲面而來。
歐陽景只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他緩緩地擡起眼皮，卻又重重地合上，再也不想張開了。
歐陽景中風的消息不脛而走。
凌雲山莊上下大亂，一衆丫鬟婆子忙得腳不離地，幾乎是小跑着不曾站定半刻。
花顏趕來的時候，已見歐陽景雙眼緊閉，不省人事。
房間裡一片冷寂，只能聽到幾個丫鬟低聲的啜泣。葉瑤重重地捶着胸口，熱淚順着臉龐緩緩向下流。
而歐陽天鈺就站在遠處，顯得那麼疏遠與淡漠。
“怎麼回事兒？”花顏默默地望了一眼葉瑤。
葉瑤只知道哭，卻不肯說話。還是她身邊的貼身丫鬟說了事情的經過，花顏轉過頭去，冰冷的臉，彷佛是面具一般。
搭了歐陽景的脈，葉瑤幾乎是小跑着回了房間，拿了不少的丹藥，取了一顆最大的丹藥，塞進了歐陽景的脣齒之間。
奇怪的是，歐陽靖似乎沒有什麼求生意願，竟然不肯吞嚥下丹藥，這可難倒了花顏。
葉瑤二話不說，從歐陽景的嘴裡拿出丹藥，自己嚼碎了，吹進了歐陽景的口中。
過了半晌，歐陽景痛苦的呻吟一聲，滿臉的鐵青，乾涸的嘴脣上，還有絲絲的血跡。
“逆子……滾出去！”歐陽景張了幾次嘴，才斷斷續續地說出幾個字來。
花顏默不作聲，轉身把歐陽天鈺給拉了出去。
歐陽天鈺一臉不耐煩，冷漠的臉讓花顏覺得一陣心驚。
爲人子女者，眼見着父親躺在病牀上，卻無動於衷，這是多麼冷血的畜生，纔會這樣做？
“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凌雲山莊？”花顏幾乎是怒吼着，拋開了所有教養，只求家宅平安。
“你相公的命，凌雲山莊
的大權，還有父親的認可！”歐陽天鈺涕淚橫流。
花顏的一句話戳中了歐陽天鈺最軟弱的部分，讓他無力承受。他要的東西不多，說來不過是歐陽景的認可而已。
劍走偏鋒，已經不願回頭的歐陽天鈺，嘶吼着，咆哮着，想要把花顏撕碎。
是你，都是因爲你！若不是你來到凌雲山莊，歐陽天青還是那個臥牀不起的藥罐子，歐陽景也還是那個看到歐陽天鈺便笑得深沉的父親！
都是因爲花顏，一切都變了，歐陽天鈺的世界徹底倒塌，沒有半點餘地。
“給你，凌雲山莊的大權，還有那枚號令四大家族的戒指。”歐陽天青從暗影出閃出身來，沉聲道。
歐陽天鈺驚訝地連連後退，他掃過歐陽天青要殺人的眼睛，心中一陣驚悸。
也是，天下都是歐陽天青的，他怎麼可能在乎一枚戒指？說到底，還是歐陽天鈺輸，他輸的毫無尊嚴。
“哈哈哈哈！歐陽天青，你休要在我面前扮父慈子孝！你的心思我最清楚了，你巴不得馬上登基爲帝，讓你的養父給你下跪稱臣呢！”歐陽天鈺幾乎瘋癲，大聲叫罵道。
啪啪兩個耳光印在了歐陽天鈺的臉上，一反一正，毫不手軟。
兄弟多年，歐陽天青未曾打過歐陽天鈺，這次，他真的發怒了，他真的恨，當初爲什麼沒把這個兄弟拉回來。
“號令四大家族的戒指……凌雲山莊的令牌……全都給你。等到楚親王登基爲帝，一切歸位，我這條命也是你的，只要你有本事來拿。”歐陽天青眼神篤定，還不忘把兩樣最珍貴的東西一一交給歐陽天鈺保管。
歐陽天鈺雙手顫抖，狂笑戛然而止。
不可能，他不可能會拿出這些東西。世人爲了這兩樣東西，可以弒君殺父，何以歐陽天青可以把這些東西看成了生命中的雲淡風輕？
兄弟二人僵持着，不肯挪動半步。
“走吧！去看看父親，他剛剛甦醒，心中最惦記的便是你。若是你走了歪路，他如何面對列祖列宗？你纔是歐陽家的唯一繼承人。”歐陽天青從脣齒見吐出幾句話來。
歐陽天鈺的所有防線徹底崩塌，他幾乎是哭嚎着跪在了歐陽天青的面前，任憑額頭上滲出嫣紅的顏色。
活成你期待的樣子，便是對自己最好的報答。
花顏帶着歐陽天青轉身離開，不曾責備歐陽天鈺一句。
歐陽景再睜眼的時候，歐陽天鈺的額頭上蒙着白布，傷口一片鮮紅，淡淡地透出來，讓人心疼。
走！趕快走！歐陽景揮手，不想見到歐陽天鈺。
歐陽天鈺一路跪着到了歐陽景的面前，哭得涕淚橫流。
他知道，父親望子成龍，希望歐陽天鈺可以接過凌雲山莊的重擔，效忠朝廷，做國家棟梁之才。只是歐陽天青不再吃藥之後，變成了父母心中最重要的人。頓感失落與挫敗的歐陽天鈺，失去了理智。所有的一切，他只想證明，歐陽天鈺纔是凌雲山莊的主人，纔是父母的驕傲。
路走偏了，還可以再回來，可是人若是去了，就再也無法起死回生。
懺悔、內疚如汪洋大海，湮沒了歐陽天鈺，讓他無法呼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