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吃食的向來都是靠牆擺放,一邊架起簡易的鍋竈,另一邊則擺上那麼幾張方桌、幾條長椅,一個小攤子便有了。
程瑤坐在桌後,手裡捧着個白瓷碗正在大快朵頤。一身破爛的乞丐裝,卻並沒有被老闆趕走。倒不是因爲老闆心善,而是在她身邊還坐着個一身戎裝的當兵的。
小攤的老闆不認識那個當兵的,但他認識那身衣服。在他們文城,只有司令還有他身邊的幾個大官才能穿這身衣服的。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人命不如草芥,小老百姓可不敢去惹這些拿槍的。所以爲什麼一個軍官會請一個小叫花子吃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穿軍裝的自然就是白沐了,他剛藉着苦肉計,騙過了司令。結果一出門,就看到了這個剛剛在自己殺人滅口的現場出現過的女孩。
按理來說,自己做的可是要這文城改天幻日的大事,容不得一點的破綻。殺人滅口被看到了,絕對是有殺錯,無放過。
可爲什麼自己這麼猶豫?
看着眼前這個認真對付食物的小姑娘,白沐開口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嶽綺羅。”小姑娘抽空擡頭,笑着回了他一句。聲音柔柔軟軟的,滿是天真爛漫。
白沐點了點頭,而後語氣小心而又試探着地問道:“剛纔路過小巷的時候,你聽到什麼聲音了麼?”
“我剛纔在巷子裡聽到有人在放爆竹,就跑過去看。結果看到你滿手是血,還有個人躺在那。後來那些當兵的就跑過來了,我這才知道,原來是在放槍。”
白沐倏地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她沒有看到……
猶豫了一下,白沐從軍服的口袋裡摸出了一疊大洋,約有十幾枚,放在了桌子上。
“這些錢結完了這頓飯,還能有些富裕。你省着點花。”
說完,站起身,離開了這小攤。
在他背後,那個叫嶽綺羅的女孩意味深長的看着他的背影,緩緩露出了微笑。
“Cut!”
監視器後的林玉芬站起身喊了一聲,待攝影和錄音都表示沒問題,這才大聲的對周圍道:“好,這一場過了。各部門抓緊時間,準備下一場。”
“呼!”白沐一屁股坐回到長條椅上,長出了一口氣。
“怎麼了?”一旁的程瑤好奇的問了一句。
“沒什麼。”白沐搖了搖頭,看着開始忙碌起來的劇組衆人,又加了一句:“就是感覺這電視劇拍起來,和舞臺劇差別有些大,不太習慣。”
之前他一直覺得,這影視劇拍攝和舞臺劇表演,都是大差不差的東西。無非就是一個對着人演,一個對着鏡頭演罷了。
但實際拍攝了以後他才發現,這兩者的區別,那可大了去了。
都不用說的太深,就說表演節奏:
舞臺劇往往是一整段連續的劇情,不論是場景、臺詞還是演員的情緒,都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像一條線一樣;
而影視劇拍攝的時候,卻是按照分鏡頭來進行的,往往一個場景走到某個節點,導演喊“cut”,緊接着就直接切下一個場景,猶如一個個不連貫的點一般。
就像剛纔的那段,接下來的劇情就是張顯宗要帶嶽綺羅回家了。放在舞臺劇裡,這就是一個連貫的場景,他的情緒也都鋪墊好了,就等着最後那一下的爆發。
但拍電視劇不行,因爲還需要考慮到鏡頭、收音、打光、佈景、甚至是羣衆演員的走位這一系列的問題。
如果是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演員,還可以保持自己的情緒,直到下一場開始。但像白沐這樣的新瓜蛋子,這一中斷情緒就直接散了,只能等下一場開機前再重新醞釀。
“確實不一樣。”程瑤點了點頭:“我們老師以前和我們說過,舞臺劇的表演,展現的更多的是演員的藝術;而影視劇,展現的則是包括導演、編劇、演員以及其他幕後人員在內的,整個劇組的藝術。”
“你們的課還講這些啊?”白沐有些好奇的問道。
“你們學校不講嗎?”程瑤比他還要好奇。
白沐回憶了一下他那個南加大起點特招班的課程:
經典電影的解構與重組、如何建立一個合格的導演/演員形象、個人專訪時的話題討論、怎樣創作頒獎典禮的獲獎感言、各國影視行業潛規則的運用、如何不漏痕跡地暗示女演員深夜聊劇本……
咳,最後一條劃掉。
白沐砸了砸嘴:“回頭我也去你們學校旁聽幾天吧。”
“白沐!”
導演林玉芬喊了一聲,而後待白沐過來了,便又叮囑道:“下一場戲你這裡是個重點,一定得把那種一見鍾情的情緒強烈的表現出來,明白嗎?”
“知道了。”白沐思索了一下,認真地點了點頭。
林玉芬笑着拍了拍白沐的肩膀,她對這個年輕人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雖然是個新人,演技還有些生疏,但至少不會讓人齣戲。更關鍵的是,他的態度很認真,是真真切切的有在思考劇本和角色,而不是隻關心自己在鏡頭裡好不好看。
不過要說起來,這次漢唐的這部劇的幾個新人表現的都挺不錯的。韓西君和金橙這兩個有過表演經驗的不算,就是程瑤這個第一次拍戲的小女生,也把嶽綺羅這個有些怪異的角色演出了幾分精髓,相當有靈氣。
走位、調試、排演,忙了將近一個小時,劇組這才準備好了新一場的拍攝。白沐和程瑤回到了活動區域,待各部門都表示沒問題後,林玉芬這才喊了“開始”。
“你跟着我呢?”白沐轉過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程瑤,疑惑而又隱約有些期待的問道。
“我能跟你回家嗎?”程瑤眨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漆黑的眼球透出了點點的期待。
想一想,一個漂亮的小蘿莉楚楚可憐的看着你,想要和你回家,關鍵是還不違法,有誰會忍心拒絕?
或許會有,但反正不會是張顯宗。
“爲什麼?”白沐的臉上已經帶上了笑意,卻還是自欺欺人的問了一句。
“因爲,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白沐的眼神亮了起來,默默的凝視着面前的這個小女孩,臉上露出了笑意。與此同時,正向面對白沐的鏡頭也緩緩的拉近。在後期剪輯之後,這裡會是一個特寫鏡頭。
“停!停!”
就在白沐以爲可以收工下班吃飯了的時候,林玉芬卻忽然叫停了拍攝,顯然是有哪裡出了問題。
“外機位。”林玉芬喊了一聲:“剛纔的鏡頭抖動了一下,怎麼回事?”
說完,又看着白沐道:“白沐,你剛纔的情緒太平淡了,要再激烈一些。”
“好,我知道了。”白沐應了一聲。這倒是影視劇比舞臺劇好的一點,出了什麼問題再來一遍就好。
NG是拍攝常有的事,大家也都不以爲意。一番調整,劇組又重新恢復到原位。
“爲什麼?”
“因爲,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停!”
林玉芬又喊了停:“白沐,你的表情還是太平靜了,再放開一些。重來!”
“停,不對,重來!”
“咔!再來!”
“停停停,不對,再來。”
“再來!”
“……”
白沐被喊停的有些懵逼了,之前的拍攝一直很順利,但到了這個鏡頭連續NG了五次,卻依然被林玉芬喊了停。他現在不但不知道該怎麼情緒強烈,就連原來的情緒也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這樣,先暫停一會,大家休息而是分鐘。”林玉芬倒並不顯得慌亂,顯然是對這種場面已經有經驗了。先讓劇組休息一下,又對白沐道:“白沐,你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