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出場有多難,怕是參加過音樂比賽的人都知道,即便是沒參加過,看過選秀節目的也應該有體會。
當魏翔站在幕布後邊時,整個演出現場已經有半席的觀衆進場了,這次的比賽與之前不同,並不是歌手錶演給導師看,而是省臺邀請了將近一百名觀衆坐入觀衆席,一來是尋求一個氛圍、二來是日後誰真成名了,也可以有資料回溯。
恰巧難也就難在這兒。
剛剛進場的觀衆還沒有進入狀態,整個現場也沒有上一場選手留下的音樂感,整場演出必須在對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行,在這種環境裡,即便是你擁有無敵的唱功,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將觀衆拉入到自己的歌聲中,無形中會影響導師的評判。
“觀衆席安靜一下,機位準備好、音響師、燈光師馬上準備就緒,聽我倒數,倒數結束後比賽正式開始……”
導演在安排着接下來的步驟,作爲分賽區的導師,宋祥春、徐向東等人紛紛進入坐席,魏翔在後臺一看見導師席位上有兩個熟臉,就連另外兩人也是從藝校請來的音樂系教授,這才感覺到一切正在向正軌發展。於是,魏翔扒開了幕簾往A18的位置看去,他想看看自己給老魏和樑雅留的位置到底有沒有人時……
“10!”
導演開始了倒數。
“9、8、……1!”
場內安靜了下來,主持人上場都沒廢話,什麼開場白啊、對比賽的展望與預期啊都是提前錄製好的,到時候配合剪輯師剪下的鼓掌畫面和音頻播放就行。
“有請1號位選手,魏翔登場,他演唱的曲目是,原創歌曲《浪子回頭》。”
魏翔從幕布後面走了出去,與主持人擦肩而行,那一刻,場內聚光燈都照射在了他的身上,偏偏現場觀衆對他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並非粉絲的人看見了剛下飛機的偶像,除了多看兩眼外,完全沒有表情。
看到這一幕,魏翔甚至有點清醒自己選了這首《浪子回頭》,若是拿出一首快歌來,怕是得在現場尷尬死。
此時,星期幾樂隊也已經趕到了幕布處,李子看着站在舞臺上等待音樂的魏翔那叫一個痛快!
他可不管你魏翔是什麼原因和陸大鈞動了手,那是李子的崇拜對象,無論這個人有多少污點,被多少人攻擊過,自己的喜歡不會改變,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去侵犯。
“李子,這次魏翔算是徹底完了,你看看現場的環境,這比咱們酒吧剛開場還難演。”
李子聽到身後的樂隊成員說出這句話,譏笑着迴應了一聲:“農村的大鵝怎麼叫來着?”
剩餘幾人露出壞笑同時張嘴:“該呀!”
一時間,幕布後已經笑了個前仰後合,連布簾都不斷抖動着。
可,這對於一個歌手出身的人來說,難麼?!
哪一個成熟的歌手不是從給別人開場開始的?又有哪一個能上得了檯面的歌手會懼怕這種演出環境?
沒有。
如果有,那他不可能功成名就。
比如說現在的魏翔。
他慢慢走到了舞臺邊緣,往前一邁步竟然一屁股坐在臺階上,那一秒,連同宋祥春在內的所有導師都在納悶這小子怎麼如此不尊重舞臺的瞬間,整個現場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這就是魏翔要做的,他要在演唱開始之前把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否則光靠歌聲去吸引那些人很容易令他們走神。試想一下,在隨身聽、MP3滿大街的時候,你有沒有過聽着歌走神的情況;如若不然演唱怎麼會成爲表演的一種,又爲什麼一定要演員上臺表演,而不是在幕布後面演唱,由觀衆來傾聽?
這就是表演的重要性,幸運的是,魏翔不光在地球上是歌手出身,他還演過戲,進修過表演。
“煙,一支一支一支的點……”
“酒,一杯一杯一杯的幹……”
“請你要,體諒我,我酒量不好別給我挖坑。”
魏翔沒唱閩南語,不是亞星上沒有閩南語,而是演出現場是北方,當你演唱一首觀衆不熟悉的歌曲時,在用上他們不熟悉的語言,那即便歌曲質量硬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歌手演繹的爐火純青也會造成大面積的情感崩塌。
第一句剛唱出來,宋祥春就反應過來了魏翔坐在舞臺邊緣臺階上的行爲,這個行爲不光吸引了所有觀衆的目光,更符合了歌曲環境,像極了一個頹廢浪子讓人打到遍體鱗傷後,還要面對世界硬擠出來的笑,這種笑,叫自卑。
“時間一天一天一天的走……”
“汗,一滴一滴一滴的流……”
“有一天我們都老,帶着妻兒,浪子回頭。”
歌唱到這兒徐向東已經聽懂了整首歌的含義,這首歌是一個上了歲數的男人在緬懷自己的年少輕狂,煙、酒、汗代表歡樂與苦痛,這些東西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淡,那時候在回過頭去看,你才知道當初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等一下!
徐向東皺眉了,他的音樂造詣已經達到了不會輕易被旋律拉入到音樂環境中的程度,這個世界上多精彩絕倫的編曲在人家面前也不過是微微一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魏翔一開口就讓自己開始沉淪,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親愛的、可愛的,英俊的朋友……”
“垃圾的,沒品的,沒出息的朋友……”
“在坎坷路騎着摩托車懷疑我的人生就像狗屎……”
“我沒妻,沒兒只有一條命……”
“朋友啊,一起來搏……”
整首歌的高潮部分全部來臨時,魏翔從臺階上做了一個要站起來的姿勢,緊接着,這個動作做到一半他又坐下了。
就跟整日嚷嚷着:“明天老子就開始努力。”結果第二天剛走出家門就因爲太陽太大被曬回去的人一樣,沒了聲響,只剩下當初的豪言壯語,和伴隨殘生的菸酒陪伴。
“煙,一支一支一支的點……”
魏翔的聲音更滄桑了,帶着一股憤恨和不甘。
“酒,一杯一杯一杯的幹……”
在那滄桑後,是近乎脫節的平淡,宛如一個男人後悔時無力點燃的那支菸,他要的不是煙,是自己對自己的原諒。
全場觀衆都被吸引了,這還哪是歌曲,簡直是一個男人在醉酒之後的自述,他吹牛逼說當年有多麼厲害,又嘆了口氣滿臉哀思的痛恨當初坐下的錯誤選擇。這種人讓你明知道他是咎由自取,卻始終挪不開視線。
“請你們,體諒我,我酒量不好別給我挖坑……”
李子,星期幾樂隊全體成員都已經在幕布後完全愣住,剛纔那興高采烈的嘲笑徹底不復存在,他們以爲的翻車根本沒有出現,魏翔用一個坐姿,一次如傾訴般的低吟就徹底拉住了所有觀衆,還在這時稍稍唱出了一點點走音的瑕疵,偏偏,這纔是重點。
一個已經放棄了的男人絕不應該是完美無瑕的,那歌曲也就不能完美,這一點點如同想要嘶吼卻始終喊不出來的走音,就和被生活摁住了喉嚨的你我一樣。
我們都想過掙扎,想過吶喊,想過歇斯底里,但,最終又都歸於平淡,說出了帶有不甘的‘放棄’。
這已經不是演繹了,而是一種真實。
魏翔唱的根本就不是亞星,是地球上光鮮亮麗過的自己。
“時間一天一天的走……”
“汗,一滴一滴一滴的流……”
“有一天我們都老……”
“帶着妻兒……”
“帶着妻兒……”
魏翔擡起頭了,不再自顧自的低頭歌唱,他想看看A18的家人,當看到空空如也的座位後本來還有點失望,可收回目光的瞬間,卻瞧見了程橙在A28的位置坐着,她正在一點點抹着淚水,似乎被這首歌感動了一樣……
那一秒,魏翔容光煥發,臉上露出了笑意唱完最後一句:“帶着妻兒~”
音樂聲停止。
遐想,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