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天津火塘酒吧。
酒吧不算大,但大家的熱情都非常高,別看此刻已經坐滿了,外面陸陸續續仍有從別的區縣趕來的歌迷,高歌好不容易能在天津開一場小型演唱會,天津附近、甚至北京的歌迷粉絲都往這邊趕。
這種熱情讓火塘酒吧的老闆多少有些吃不消了,裡面攏共就這麼大的地方,卡座都已經坐滿了,場下一眼望去也全是人頭。
卡座有個最低消費,而如果只是來看演出的,那麼只需要一人付五十塊前的門票費就行,十分便宜,但他現在已經不敢再放人進來了,怕人太多發生其他的事故。
再者說他這是民謠清吧,也不是夜店蹦迪的地方。
“老闆,我看裡面還有不少空地,就讓我們進去唄!”
“門票錢不是五十嘛,我們出一百,今天有事沒能及時趕過來,而且天也這麼晚了,行行好行不行?”
拗不過門外歌迷的苦苦‘哀求’,最終他還是同意了。
門票還是五十,他做不來坐地起價這種事。
“行了進去吧,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謝謝老闆!”
等到這一批歌迷進去後,他馬上關上了酒吧門,接下來不論來人說什麼可憐話他都不會再放人進來了。
酒吧內,老男人樂隊四人再一次站在了臺上,相比於第一次在木上酒吧的演出,田壯、姜河等人已經完全適應現場熱烈的氛圍了,現在他們已經開始享受音樂帶來的快樂。
“很高興今天來了這麼多的朋友,而且還看到了很多臉熟的面孔。”臺上高歌看了眼觀衆們對着話筒笑着說道。
聽到他的話,臺下馬上有人興奮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努力在空中揮舞着試圖讓高歌看到,也有人悄悄地蜷縮起身子,努力將自己藏在人羣后。
高歌隨手點了一位眼熟的,“上次在木上酒吧你是不是也來了?”
被點到名的高個男重重地點點頭,“上次我也是和女朋友一塊兒來的。”
男子說着炫耀似的舉起了身旁女友的手,他的這一舉動頓時引來全場觀衆齊聲的歡呼和尖叫。
“哦!”
“喲,當衆秀恩愛是不是?”
衆人圍觀下的年輕女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將自己的臉埋進了男友肩膀裡,看到這一舉動大家的歡呼聲更高了。
見狀,高歌忍不住開了一句玩笑,“上次你身邊好像不是這位女士吧?”
“哦?”
聽到高歌的話,吃瓜羣衆的八卦心思被吊了起來,再看向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惹得場下男子忙是擺手向大家解釋。
“大家別亂想,上次也是這一個,我們倆一塊兒去的。”
放過這對兒恩愛的情侶,高歌將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來,“這是我們第二場酒吧演唱會,說是演唱會其實就是我們幾個老男人自誇的,我們希望大家和音樂一起度過一個美好幸福的夜晚。”
“好!”
“說得好!”
高歌的話音剛落,場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酒吧老闆也端着一杯酒站在觀衆羣中,作爲跟高歌等人年齡相仿的好友,高歌他們樂隊準備的這些歌對於他這個中年人來說有着一樣的共鳴。
民謠清吧不同於一般的酒吧和夜店,大家來到這裡只想聽聽音樂、聊聊過去、回憶回憶青春和過往,高歌爲大家準備的也是這樣感覺的歌曲。
“我上個月發過一首歌,歌名叫《戀戀風塵》,有細心的朋友或許已經發現,這首歌是歸入在《此間少年》這張專輯之中,而我們接下來要演唱的就是這張專輯的一首新歌,名字叫《那些花兒》。”
新歌?
居然是新歌?
有一部分的歌迷朋友趕來天津其實是爲了聽《曾經的你》現場,因爲在木上酒吧表演結束的時候高歌曾說過,《曾經的你》暫時沒有上架各大音樂軟件的計劃。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聽《曾經的你》,除了重複刷那段網友拍攝的不足一分半的視頻外,只有跟隨高歌他們的腳步才能聽到。
現場大家不少人都很喜歡音樂,老男人樂隊的現場感染力、表現力那可不是瞎吹的,看過一次現場的表演後,很快便被他們給圈粉了。
因爲網上找不到資源,他們這羣人便跟隨着高歌一塊兒跑到了天津。
你都很難想象到這羣喜愛音樂的人對於音樂的熱愛。
高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自己代入到歌曲的意境當中,朝樂隊成員示意一眼後,這才彈起了歌曲的前奏。
他的選歌並非一味地隨心所欲,其實將他演唱過的這些歌曲串聯起來都有同一個主題。
那就是對‘青春’的懷念,而這也正是歌迷們最爲喜歡欣賞的一點。
高歌的歌聲裡有屬於他們的青春故事。
當他用標誌性憂傷、溫柔的唱起這首《那些花兒》,臺下的歌迷們都不禁沉浸在歌曲所營造的氛圍當中。
那是屬於每個人短暫而幸福的青春、傷感而溫馨的回憶。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
靜靜爲我開着
我曾以爲我會永遠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
在人海茫茫……’
其實當初在大家拿到曲譜歌詞的時候,看到這句‘我曾以爲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樂隊的幾位成員都不約而同地的想到裴秋。
老友關切的目光高歌自然也有察覺,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大家儘快投入到聯繫當中。
臨最後徐鴻飛還不忘拍了拍高歌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着他。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在哪裡呀?
幸運的是我
曾陪她們開放
啦.....想她
啦.....她還在開嗎?
啦.....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
散落在天涯……’
《那些花兒》的副歌響起,這句‘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似乎是一記重錘,敲在了場下不少人的心上。
單身多年的酒吧老闆老劉更是接連灌了幾口酒,幾年過去那些自以爲被他忘記的心酸、後悔、難過等負面情緒又一次涌上心頭,他似乎又想起她了。
一個人什麼時候會想要聽民謠?
是鬱郁不得志時?
愛到肝腸寸斷時?
亦或是追求理想抱負時?
民謠裡的細膩,總能恰如其分地捕捉到大多數人情緒裡的敏感,將這份敏感再次放大,民謠聽起來樸素平凡,卻能去往各個角落安慰着、保護着。
民謠淡淡的歌聲裡有着真誠而又有力的力量。
在這方面高歌的表現卻不同。
私下裡不少歌迷都稱呼他爲‘青春破壞者’,因爲他總能找到多數人青春記憶裡最柔軟的地方,然後再狠狠地刺上幾刀。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
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
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裡荒草叢生
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在哪裡呀?
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
啦.....想她
啦.....她還在開嗎?
啦.....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帶走
散落在天涯
啦……
啦……
啦……
人們就像被風吹走插在了天涯……’
高歌淡淡的吟唱還在繼續,他如同一位行走的吟遊詩人,唱着多數人的青春故事,講述着有關每一個人的愛情。
同《平凡之路》一樣,這首《那些花兒》裡一樣流露着獨屬於高歌式的淡淡憂傷。
明明歌曲中唱道的是‘她們都老了’‘我都老了’,現場的歌迷朋友們卻都感同身受,有着同樣的感。
我們都老了……
場內的歌迷們多數也是老大不小的了,不然也沒有這個閒錢和時間來追着高歌跑,他們最喜歡的的就是高歌歌聲裡的青春,歌詞裡道出的也是屬於他們的故事。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還在開嗎?’
高歌的歌聲漸漸到了尾聲,此時徐鴻飛、田壯等人都停止了演奏,只有高歌通過話筒淡淡的唱着。
‘我們就這樣
各自奔天涯……’
前面的那句‘如今這裡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還好曾經擁有你們春秋和冬夏’,如一記重拳狠狠地揮在酒吧老闆老劉的臉上,讓他想起了相戀多年、度過多個春夏秋冬的前女友。
高歌的歌聲裡明明透露出一股時間流逝對青春、愛情的疑問和釋然,歌聲入耳後,老劉後悔了。
這最後一句‘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更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剖開了老劉的心,三十多歲的老男人當場淚奔,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臺上,現場並沒有人看到他的這幅窘態。
老劉將酒杯放在吧檯上,然後頭也不回的回到了吧檯後的辦公室。
“老闆,咱們世濤和IPA的存量已經不多了……”
不等她的話說完,吧檯服務員看到的已經是老闆的背影,而且老劉也壓根兒沒有聽到下屬的詢問。
‘老闆是不是哭了?’
眼尖的服務員似乎有了什麼重大發現,她剛剛看到老闆走過去的時候眼角明顯有些水花,一開始以爲是自己看錯了,但當她擡頭再去看眼前圍在臺前聽歌的歌迷時,她敢確定她老闆就是哭了。
因爲一首歌而眼眶泛紅的不止老劉一個。
……………………
場外《那些花兒》的餘波還在繼續,辦公室內,老劉獨自一個人坐在老闆椅上默默不語,指紋解開手機翻起了相冊,多達幾千張的照片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他和一個女人的合照。
倆人的合照從09年便開始了,從相識到確定關係再到同居,那幾年間倆人走遍了全國各地,女人的夢想是開一間民謠酒吧,不需要太大,她來當老闆娘管收錢,老劉當歌手來駐唱招攬客人。
那時女人的夢想是,想開門的時候就開門,想休息的時候就關店倆人結伴出去旅行。
當躺在大草原上看着星空的女人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一旁老劉其實都默默記在了心裡。
再後來因爲一些事情,兩人陷入了無盡的爭吵當中,關係急轉而下。其實老劉當時已經打算求婚了,而他更是買下了這間房子改裝成酒吧,準備裝修好之後作爲驚喜送給她。
又一次原因不明的激烈爭吵後,倆人從客廳吵到了牀上,***愉後老劉醒來女人離開了,就連最後分手的原因他到現在都不知道。
老劉曾去過她家的小區,得到的消息是女人出去了,至於去哪裡他們也不知道,也沒跟家裡人說過。
他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翻看相冊整整兩個多小時,回憶着與前女友的點點滴滴,明明是幾年前的記憶此刻在他腦海裡卻無比清晰。
當他沉思於自己過往的時候,連高歌等人走進來他都不知道。
“老劉?老劉?”
田壯在好友眼前揮了揮手,見他還是沒有反應這才上前推了他一把,“我說老劉,你在想啥呢?”
“嗯?”老劉回過神來看到衆人忙將手機反扣起來,“你們怎麼進來了?”
“我們都已經表演完了好不好!”田壯開口道。
“這麼快?”
“這還快啊,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說着,田壯指着辦公室裡懸掛的時鐘開口道,“這都快十點了好不好!走走走,一塊兒出去吃飯去!”
面對好友的邀請,老劉也不敢推脫,將手機重新揣回口袋,臨走前叮囑了屬下幾聲後這才離開。
一家羊蠍子店,幾個老男人坐在一起,話題漸漸地跑到老劉身上。
“老劉,你是不是有心事?”高歌端起桌上的酒杯同他碰了碰,輕輕地抿了一口這纔開口詢問起來。
“沒有的事兒!”
聽到好友的話,老劉狡辯起來。
“我說老劉咱們哥兒幾個,你覺得你能藏住秘密?”田壯擡眼便戳穿了他的謊言。
相比起高歌、徐鴻飛他們,田壯可太瞭解自己這位老友的經歷了,不消說肯定是想起某人了。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還在繼續狡辯,一旁的田壯早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行動,他搶過老劉的手機,在老劉萬般阻撓之下翻找出了一個電話號碼重撥了過去。
見狀,老劉想搶過來掛斷,口中還解釋道,“這個號碼早就停機了……”
只是不等他的話音落下,電話被人接通了,對於老劉來說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喂……”
輕輕地一句‘喂’將這位三十多歲的老男人的心態給搞崩了,老劉搶過手機起身快步來到了飯店門外跟電話那頭的她聊了起來。
夜還長,他似乎有太多的心裡話想跟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