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凡揉着後腰回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龔家村在暗夜中此時顯現出點點燈光.淡淡的月光下，鞏凡想着今天一定又會要捱罵了。遙遙望去，山底下的家門口亮着門燈，不知是什麼滋味。
推開門，左手是兩件小屋，燈都亮着，弟弟鞏塵從裡邊的廚房裡探出頭來，見到是他，忙跑過來小聲說：”哥，你今天又回來這麼遲，爸很生氣，你小心點。”說完迅速進了廚房旁邊的小屋。
鞏凡吸了吸鼻子，右手邊是三間稍大的土屋，中間的燈亮着，靜悄悄的，他知道，爸媽肯定在等着他認錯，但是他沒去。這兩年來，天天這樣，大不了一頓老拳而已，又不是沒捱過打。
來到最裡面的土屋，拉開燈，靠牆是用磚頭搭起木板搭在一起的小牀，門口是兩個小木箱並在一起的書桌，擺着幾本厚厚的練習題，地上到處是小瓜子皮，鞋子亂放。將門合上，書包扔到書桌上，剛要脫外衣，這時門被推開，是媽媽，一看鞏凡全身垃圾，發出酸臭，臉上更是有幾點泥，立即叫了起來：“你又打架了！你怎麼天天打架！一天不好好學習，就知道打架看小說，我和你爸供你們兄弟讀書倆容易嗎？”
說着在鞏凡身上檢查起來“有沒有受傷，誰打的？我怎麼教你的，咱們人窮志短，不要和別人爭，你怎麼就不聽話？快脫了衣服，被你爸看見又是一頓打。”
只是已經遲了，鞏凡的爸爸，這個家的一家之長鞏長力一步衝到鞏凡面前，厲聲道：“怎麼纔回來？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離放學有三個小時了？你身上是怎麼回事？”
鞏凡沒說話，媽媽忙小聲說：“你小聲點，讓別人聽見不好，讓凡子吃了飯再說。他都被人打了，你還要怎麼樣。”
鞏長力嘆了口氣，語氣放低“不是我愛罵你，你說說，你中考就差了一點五分，我花了三千塊錢讓你上了高中，沒想到，你不好好唸書，卻迷上了上網，看小說，逃學打遊戲，學校要開除你，你忘了嗎？啊？”鞏長力滿面的不甘，“咱們那時候天天找校長求情，我都給他跪下了？有用嗎?沒用！他們不收你！你那班主任好說話，說你腦子不錯，好好管教有希望，他還給我看了你們寫的目標，你寫的是什麼？”
鞏長力火氣一下子又上來，“你怎麼不學學你姨奶家的幽幽，她寫的是要當一個作家，像你姨爸一樣，你呢，乾巴巴的一句，想考個大學？你怎麼想的？”
鞏凡悶悶的還了一句“我只是在說事實，夢想是會變的。”
“你說什麼？你沒志氣還不承認，沒志氣就像現在一樣，每天只知道上網看小說？你哪兒的錢？”鞏長力指着他問。
“我那時候打工掙的。”鞏凡輕聲說。
“你不是說花完了嗎？怎麼還有？”媽媽忍不住問。
“現在完了。”
“你還記得打工啊，那你忘了打工時睡哪兒了嗎？你給我說的，打工時你天天睡馬路，白天忙一天，給老闆還要送小孩上下學，教他做作業，他每天給你多少錢？一天20塊錢？你這麼賣命，纔給你20塊錢，你都堅持了半年，你就這賤嗎？你就沒想着好好唸書，有個好未來，你一輩子要像我一樣嗎？我是家裡窮念不成了，你爺爺那時候實在拿不出錢來，我只好退學了，和我一輩的，你看看金筆他二叔，小昭她爸爸，他們和我一起的，當時都比我差，但是他們家有錢，他們念成了，一個個的，走路都不看我們，我們鞏家是你太爺從別處遷來的，這龔家村的人不認咱們，處處爲難，我們低頭做人，擡不起頭來，我把希望都放在你們兄弟身上，你弟弟學習不行，你從小就聰明，怎麼到現在就成這樣了？”鞏長力苦口婆心的說道。
鞏凡聽的很無奈，但是經過那一段時間的城市打工，他已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影響，也見到過別人不念書做出的事業，滿腦子的叛逆，怎麼會輕易回過神來，心想，唸書的人有那麼多，真正有出息的有多少？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打工受的苦我也清楚，但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就算我好好唸書，沒上網，沒看小說，在班裡也就三十名左右，光我這個班就七十多人，就別說這學校十一個班了，更別說這十一個班只是小鎮上的，還有其他鎮呢，上去縣城呢，再上去呢？越想越沒有自信，還不如早點出去幹我感興趣的，你沒念成書就想加在我身上，那我加在誰身上？我也知道咱們被別人看不起，可是我念書有用嗎？沒有一點點的希望，我不想就這樣被粘在學校裡！
“好了，凡子快去吃飯。”媽媽插話道。
鞏長力拍拍鞏凡的衣服，嘆口氣“你好好想想，你不要覺得我每天嘮嘮叨叨，你都煩了，我也煩了，只是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像咱們這樣的人家，不念書沒出路啊，我和你媽每年出去打工給你們湊學費，還被包工頭扣錢，發不齊工資，還有賴賬的，很不容易，誰不想好好在家待着？可是能待得住嗎？還要修房，沒錢怎麼行？現在你看看，村子裡都修了新房，就咱們家還是這土房，白天見了他們，都說新房怎麼了，拐着彎說咱們窮，我們腰都直不起來。”
鞏凡點了點頭，這些他也清楚，村裡人異樣的眼光他每天都見，就因爲這樣，所以他才下定決心，不念書，早點出去闖蕩。他決定在年輕的時候瘋狂一把，別人都念書，他要走出去，走出這個小地方，去那外面的世界，那裡雖然會有挫折，有坎坷，可是那又怎麼樣，不摔得頭破血流，怎麼才能顯示出自己奮鬥過，腦子裡突然閃過一段歌“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
沒有回憶怎麼祭奠呢”。
是啊，我既然已經決定要瘋狂一把，就要實行到底，只是現在看來不行，家裡期望太大，而且在家的時候，爸媽監督太嚴，他也覺得這樣和家裡作對很不好，道理他都懂，只是溝通實在溝通不了，像他這樣，每天晚回家也不行，看着鞏長力那滄桑的臉，眼裡是滿滿的期望，不甘，失望等複雜的情緒，心裡一股酸酸的感覺，想着等高考完了，考到外省再說，到時候自己再實現了自己的做法，等掙錢了，爸他會明白的。村裡的人也會看見我，人們都是隻看錢的，只要有錢，他們自然會改變眼光，可是他的想法和鞏長力相差十萬八千里，他也不敢說，說了只會捱打。
“去吃飯吧，飯都涼了，以後早回來，不要再和別人打架了？你身上沒事吧？你以前打架都是我去給人家道歉，有錯沒錯都是，現在你大了，我們也管不了了，可我還是要說，不要打架，我們打不起，打完架，你是舒服了，可是後面呢，我們沒有什麼讓我們直起腰來說話，骨氣是幹什麼的？現在這年頭骨氣這回讓你更難看，等你有地位了，還用打架嗎？別人都巴結你！唉！衣服脫了讓你媽給你洗了。”鞏長力說個眼睛看向他的衣兜。
鞏凡一低頭，看着衣兜，頓時心裡一跳，暗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