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克眼睛一亮,心神震盪,不再理會拖雷,笑語吟吟:“我歐陽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豈有反悔之理?只不過,他可以走,華箏姑娘你還是留下來……”
“好。”
程靈素早料到他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只不過這樣也好,只她一人還能和歐陽克周旋一下,尋找脫身之機,多了個拖雷,難免心裡還有顧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說出什麼來,就直接截口答應下來。
歐陽克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快,哈哈一笑:“這樣纔對嘛,少了個礙事惹眼的,我們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靈素不理他,背過身去,從懷裡取出包着藍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紮在拖雷迸裂的虎口處,又將那兩朵藍花放回懷中。然後簡單將情況和拖雷一說,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臉色鐵青,退後了兩步,霍地一下拔起插在腳邊的單刀,雙眼盯着歐陽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虛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對手。但我今日以鐵木真汗之子的名義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誅盡暗害我父之徒,定要與你一決勝負!爲我妹子報仇,也叫你看看什麼纔是草原上的英雄兒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領的兒子,拖雷待人謙和,義氣極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無人,然而他內心的驕傲卻一點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鐵木真最喜愛的兒子,深知鐵木真的心胸的抱負,他要幫助父親將青天所有覆蓋的地方,都變作蒙古人的牧場!
爲了這個目標,他自幼就在軍中歷練,從未耽擱一天,豈知多年的苦練,落入敵手不說,今日卻無法將前來相救的妹子平安帶回去!拖雷心知程靈素說得不錯,自己此時應以鐵木真的安危爲重,應儘快回去調動兵馬接應被暗算的父親,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強行扣留在這裡,心頭的恥辱噎得他連呼吸都幾乎要滯住。
蒙古人最講信諾,更何況是對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藝不敵還斬釘截鐵地立下此誓,神色虔誠凜然,一番話說得豪情沖天,雖不是武道高手,久歷兵營的一副肩骨上卻自有一股和鐵木真一模一樣的王者之氣,縱橫睥睨,連沒聽懂具體內容的歐陽克也不禁暗暗心驚。
程靈素心頭一暖,身體裡那獨屬於鐵木真女兒的熱血彷彿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決心,激流般的涌上來,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隱隱發熱。不動聲色的側過身,攔在歐陽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輕聲道:“快走罷,快回去,我自有辦法脫身。”
拖雷點點頭,又走上兩步,展開雙臂將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歐陽克一眼,轉身往營門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幾個留守的兵士見到他從營內跑了出來,想要上前阻攔,都被他一刀一個,砍翻在地。
直到親眼看到拖雷在營地邊上奪了馬匹,一路奔出遠去,程靈素才放下心來,輕聲嘆了口氣。
上一世,她師父毒手藥王用毒做藥,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報應輪迴之說,以至晚年皈依佛門,修性養心,終達無嗔無喜之境。程靈素是他晚年時收得的小弟子,深受薰陶,這一番世道輪迴,明明已經身死,卻還是將她送來此處,她不得不相信,或許冥冥之中,還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與這個世上的人和事過多牽扯,甚至一直想着尋個機緣遠遠地逃開,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數百年後的白馬寺,如今是個什麼模樣?再開個小小的醫館,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對那個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愛我無需承諾全文閱讀。卻沒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鐵木真女兒的身份,又怎可能不捲入蒙古部落的鬥爭之中?鐵木真現在就是她的父親,無論這個父親是否將她視作拉攏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況,一旦鐵木真有難,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會跟着蒙難,真心照顧她,撫養她長大的母親和兄長,還有那些日日所見所處的族人都會跟着蒙難,十年相處,她又豈能袖手旁觀?
想到這裡,程靈素又是幽幽一嘆。
見程靈素一直望着拖雷離開的方向出神,還不斷嘆息,歐陽克下巴微擡,不禁冷笑:“怎麼,就那麼捨不得?”
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程靈素皺了皺眉,拉回神思,衝口而出:“我擔心我哥哥,難道不應該麼?”
“哦?他是你哥哥?”歐陽克眉一擡,眼角的喜意一閃而逝,“那……再先前那個小子纔是你的情郎?”
“你胡說什……”程靈素猛然一頓,反應過來,“你說郭靖?你之前就在……我們纔來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們,是你!你一來,我就知道了。”歐陽克頗爲得意,顯然很樂意見到她這個反應。
程靈素雖然遠遠地就下了馬,但他內力精深,耳力又豈是那些尋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幾乎是在程靈素潛入大營的同時就發現了她,正要露面之時,卻見到馬鈺出手將她和郭靖都帶了出去。
當年他的叔父歐陽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過個大虧,因此西毒一脈對於全真教的道士心裡總存着幾分憤恨和忌憚。歐陽克認出了馬鈺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誡,便打消了現身的注意。反而隱在暗處,看着他們一來一回地幾番對答。
本以爲程靈素會勸說馬鈺一起闖營救人,他不知馬鈺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時候營中除了千萬兵馬之外,還有完顏洪烈帶着的數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將馬鈺纏住,沒準還能趁機將他除去,讓全真教少一個坐鎮的高手。卻沒想到這道士非但沒有闖營,居然還帶着郭靖一同離開了,卻將程靈素一人留在此處。
程靈素此時漸漸理出頭緒來:“完顏洪烈秘密來到這裡,應該就是想趁機挑撥桑昆和我爹爹爲難,讓蒙古部落互相爭鬥不休,他大金國才能沒有北方的禍患。”
歐陽克對於這種爭鬥全無興趣,只是見程靈素說得認真,便順勢點頭,又讚了一句:“舉一反三,當真是聰明得緊。”
伸手捋了一下被風吹散的髮絲,程靈素目光猶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難河水:“你是完顏洪烈的人,卻放走郭靖回去向報訊示警,現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調兵,就不怕壞了他的大計麼?”
歐陽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輕輕點在她的下顎上:“怕?他的計謀與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這又算得什麼?”
程靈素非但沒笑,反而眉頭微蹙,腳下退了半步,避開那柄輕薄地勾向她下巴的摺扇,伸手一探,“啪”的一下正好將那玄黑色的扇頭握在手心裡。只覺得一陣冰涼透過手心的肌膚直刺入骨,激得她幾乎立刻就要放脫手,這才發覺他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鐵所鑄,寒冷似冰。
“怎麼?喜歡這把扇子麼?”歐陽克狀似無意地手腕一抖,撥開程靈素的手,收回摺扇。又刷的一下抖開,在身前輕搖,“你若看上了別的,送你也無妨,只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輕笑,“你要是喜歡,只要你從此寸步不離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時時看見……”
作者有話要說:我說剋剋童鞋,人靈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麼,這都捨不得送人~好小氣咩~
歐陽克【抱着扇子跳腳】: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