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猴子又以巨人完全想不到的方式慘笑同時也是冷笑着發動了最後一擊，只聽他道：“現在，我親口向你承認，你確實比我強。可是，那又如何？在人生上，在履行生來的使命上，我們全是輸家。但是……我至少還用了近萬年的時間來贖罪，而你呢，你只不過是在這裡等死而已。而且，這麼虛弱的你，就算屍骨能反哺妖獸山，和你造成的破壞相比也不過是九牛一毛。你連債都還不完，更別提原本就欠下的對世界的反饋！所以，在使命上，你是一個更大的輸家，這方面，我就算再活十輩子也追不上你了，呵呵……”
巨人徹底敗了，從道德上。
若是再早個幾千年，並未充分體會過衰老是怎樣感覺的他絕不會被猴子說動，他只會以雷霆手段殺了猴子。可是他終究已經不是幾千年的他，他早在日漸的衰老中深刻地體會過身心深處那股反哺世界的本能，也不止一次思考過猴子剛剛說的問題。若不是已經悔過，他又何必肅清聖山方圓數百里的妖獸，又何必讓趙羽他們再帶新的靈獸回來？
只是，當這個問題被別人，尤其是那個今生的宿敵親口說出來，還真是有種血淋淋的殘忍。
這個時候的巨人同樣受到了法則力量的反噬，非常虛弱，甚至隨時都可能死亡。他依然有把握在死前殺了那隻猴子，只要那隻猴子不跑。可是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提不起那個勁了。
只是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的他心中只剩了這樣的想法：就算贏了又如何，殺了那隻猴子又如何，輸了，就從他所造成的破壞大於內丹的損失時他還沒收手的那一刻，他的整個人生就輸了。債都還不完，更不要提原本就應該的反哺……
巨人俯視着下方，看到那隻猴子明顯已經不怕死了，甚至有點求死的感覺，要不然爲什麼還不跑？那猴子還是那麼渺小，可卻已經完成了自我救贖，而他呢……
“立刻在我眼前消失，我不殺你！”巨人惱羞成怒道。
猴子再一次笑了：“我倒巴不得你殺了我，這幾千年，我可比你辛苦多了。”
“那你就去死吧！”
天空中碎散的詭雲瞬間關了那個早已沒能量涌出的通道，收攏到一切，然後衝下！
巨量的雲氣在下衝的同時就變得凝實，赫然又要化爲巨人形態！
轉眼之間，半凝實的巨人就已經自天而降，那天柱一般的大腳自己踩向了地面上一動不動的猴子！
“嗖！！！”
“轟！！！！！！！！”
千鈞一髮之際，那看起來連站都站不穩了的猴子竟猛地向前彈射而出，巨人的一腳直接踩了個空！
“哼！你不是巴不得我殺了你？”巨人大喘着氣，不屑地道。
“咳……那老子就該被你踩死？”猴子的聲音從巨人左後側傳來，先咳出了一口血，語氣卻更加地不屑。
巨人並沒有再轉身，因爲他也得緩一緩。
猴子倒是想幹掉巨人，可惜他受的傷比巨人更重，就剛纔那一次彈射已經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兩個人都在恢復，而聖山之上，全程沒聽懂一句妖族語的楚雲落還等着這兩人分出個勝負呢。
可是，就在這時，誰也沒想到的一件事發生了！
聖山上雖然被轟出了一個超級大的窟窿，但裡面的神木還在，神木周圍的時空裂痕也還在。只見烏光一閃，神木附近，一個黑影從一條時空裂痕裡閃了出來。
一個冥將，不，是冥帥！他身上的氣息足以說明他的實力！
但是，那冥帥一看聖山竟然露了天就先嚇了一跳，等看到外面的景象時更是快被嚇傻了。
然而，就在剛剛出來的那一瞬間，他眼睛的餘光還是瞄到了什麼關鍵性的景物！他強行別過頭去，看向了他最初用眼睛餘光瞄到的東西。
神之木門是完全敞開的！
到底是猴子忘了關還是被巨人轟開的已經無從考證，對這個冥帥來說，他已經成爲了有史以來所有來到都天世界的冥將、冥帥中最成功的一個！
“嗖！！！”
銳嘯聲中，那冥帥直接衝向了神木之門。
楚雲落人在聖山上都沒看到這一幕，但是，那隻猴子卻看到了。
“嗖……”
猴子又動了，直奔聖山而去。
“卟嗵！”
奔行到半途的猴子竟是猛地摔倒，高速在地上翻滾了數圈後又拼了老命穩住了身形，再次一躍而起。
猴子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低平的弧線，疾投入聖山之中！
楚雲落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肯定是神木那邊出了事。
妙玉身體極度不適，正處於半昏迷狀態，楚雲落乾脆先沒管妙玉，直接從洞中衝了出來！
與此同時，那猴子已經衝到了山腹中，一把揪住了那即將衝入神木之門的冥帥！
這種弱渣也敢在老子頭上動土！！！！
沒用任何花哨的本事，怒極的猴子低喝一聲，就以純力量反身把那冥帥扔了出去！
“咻！！！！”
那冥帥肉身極強，被甩飛後身體與空氣劇烈地摩擦發出了尖銳的嘯聲，然後直接撞入了山腹一側的內壁。
本着妖界人也是都天世界人，而不論是冥將還是冥帥都是外人，疾飛中的楚雲落明顯是想去幫那單憑一場戰鬥就讓她感動到了的猴子一把。
而後，她不遠處的山體表面突然就“砰”一聲響，一個人影帶着許多碎石飛了出來。
楚雲落大吃一驚，還以爲是誰用地遁術藏在那裡要偷襲她。但她纔剛戒備起來就發現不對，那個人影根本沒向她飛過來，而是在空中劃出一道極長的劃線，軟塌塌地落向在地。
那飛出來的竟是一個死人！
再看那死人飛出來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個接近人形的窟窿口。
於是突然之間楚雲落就想明白了她們一次次直接潛進山腹的那個窟窿是怎麼來的……
感情這隻猴子在這之前就這麼幹過！
乖乖……
半空中的楚雲落吐了吐舌頭，立馬掉頭往回飛，又藏回她自己轟出來的那個洞裡了。
這猴子簡直就跟不死之身一般，之前都明明已經快暈了，此時一把將那冥帥扔飛之後，雖然又劇烈地咳嗽出了兩口血沫，但反而又來了精神。
他大步進了神木之門，穿過通道，很快進入了裡面的那個“祠堂”中，非常自然地跪在了那個冰棺旁。
卻原來，他如此着急着趕回來並不是怕祠堂半空中的那片光華被破壞，而是怕這個女子被打擾。
他跪在那裡，低着頭，竟有些不敢看那女子，倒像是那女子還活着，並且他剛剛做了什麼對不起那女子的事一般。
實際上他也確實做了，不過不是對不起那女子，而是違背了他自己向那女子許下的諾言。
他答應對方，將用整個餘生來彌補之前的過失，直到死去或者妖獸山恢復原狀。雖然那許下諾言的時候女子已經死了，可是，那諾言照樣有效。
只是，他生性衝動頑劣，當鯤鵬找上門來，還是忍不住出手了，爲此浪費了大量的本源力量和本命力。他本來可以將這些力量全部用來壓制兩界通道，就算修不好，總能多拖一段時間……
“對不起……”半天之後，他才終於沙啞着嗓子說出了這樣三個字，也才終於敢擡起頭看向冰棺中的那個女子。
那女子還是那幅神情，擔憂中又帶着心疼。
也許她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吧，也許她也有在爲猴子的未來心疼，心疼猴子要獨自撐下去，心疼猴子在明白了責任是什麼之後卻還得與天性作戰，並在每一次天性戰勝利智後更加地矛盾……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所以，當我不得不行動的時候只能聽從自己的內心……”
“我不是故意的……”
“你能原諒我嗎……”
“等着我……”
“我很快就來找你……”
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硬撐也撐不了多少年了。幾千年的努力都沒有做到的事，又怎麼可能在苟延殘喘中做到？
他乾脆沒去療傷，而是伸出毛絨絨的手隔着冰棺按在女子臉的方向上，良久後，起身，大步走向祠堂中間的那團光華。
那是聖山、光柱、兩界通道的縮影，通過鎮山神木，他可以直接在這裡對抗那混亂的法則力量。
就讓我把最後的力量……
也償還了吧……
我會一身清淨地去找你……
就像是小時候我們剛剛認識時那樣……
你是一朵小花……
我是一隻小猴子……
猴子的眼睛裡涌出了淚水，可是，他卻迎着面前的光影怒吼了起來。
滿身的白色光點噴涌而出，瘋狂地飛向前方的光影。
光影中白色的光芒大放，很快便將猴子的身影淹沒……
猴子的眼中一片白，恍惚之間，他好像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裡山青水秀、景色宜人，空氣中流轉着讓人分外舒暢的靈氣……
一個山坳裡，一隻來找水喝的小猴子意外地發現了一朵會說話的白色的小花……
小猴子問道：“你是誰……”
白色小花：“我還沒有名字……”
多麼熟悉的場景，多麼天真的對話……
可是這樣的場景和對話卻正在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