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 186 章

院中衆人正專心聽曲, 猛然間見院中多了一人,院中的獄差很是詫異,正想上前喝問。卻見江萱的侍從都跪了下來。獄差們一怔, 這才驚覺那人居然是頭戴冕冠, 穿了一身明黃雲紋繡金龍的袞服。獄差們大驚失色, 張口結舌片刻, 也慌忙跪了在地。

江萱見了來人, 也趕緊行個宮禮,卻不出聲,只看了施婉一眼, 心中駭然,果真如此。

施婉此刻完全沉浸在撫琴之中, 滿心傷感, 眼淚不停滑落, 原本纏綿悱惻的琴聲中更帶了一絲悽婉。終於一曲終了,施婉低頭黯然流淚片刻, 才緩緩擡起頭來。卻見面前負手側立一人,那人滿面傷痛之色,靜靜的聽施婉彈完這曲清平樂,才慢慢轉過身來,凝神看着施婉, 眼中滿是憐愛, 溫言道:“婉兒!”

施婉放了琴, 緩緩站起身來, 淚流滿面, 怔怔的看着面前這人,半晌, 才猛然撲進那人懷裡,放聲大哭,叫道:“爹爹!”

二皇爺微一遲疑,緩緩伸出手,將施婉擁住。

施婉放聲痛哭一番,從二皇爺懷裡擡起頭來才察覺院中情形有異,轉眼見院中衆人除了江萱都跪了在地,江萱負手靜立一旁,站得筆直,卻也低頭垂目不出一聲。

施婉心中奇怪,更隱隱有些害怕,顫聲問道:“爹爹,你,你怎麼進來的?”

二皇爺嘆息一聲,說道:“婉兒,爹爹不好,讓你受苦了!”輕握了施婉的手說道:“這就隨爹爹回家吧,爹爹再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施婉心中驚奇,拭去面上的淚水,遲疑道:“這就回家麼?”心道,我是犯囚,怎能隨意離開大牢。

二皇爺點點頭,命江萱的侍從前去將那扇通往行宮的厚重精銅大門打開,然後攜了施婉慢慢向行宮而去。

院中獄差跪送二皇爺離去才站起身來,人人面面相覷,心中驚駭萬分。頃刻之間,各樣傳言就從大牢中流傳出去,不多時整個荊洲都知道有個公主流落民間,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得以認祖歸宗,得回公主身份等等,各類傳言荒誕不羈不足一而論。

二皇爺攜了施婉在禁宮中慢慢穿行,徑直向內宮而去。江萱也默不作聲跟隨在後。

施婉心中驚疑不定,眼見滿目金碧輝煌,巍峨宮殿庭臺樓閣,園林花圃玉池水榭,隱隱明白自己當真是進了行宮,滿心驚恐,只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又見一路之上,宮人皆行禮迴避,神情極爲恭謹。施婉心底隱隱懼意,更惶恐不安,見自己的父親眉頭微蹙,默然不語,似在思慮什麼緊要事,便也不敢出口詢問。

來到二皇爺的寢宮,保泰宮。二皇爺命江萱在書房候着,自己則帶了施婉進正殿,摒退殿中侍從,詳細詢問施婉事情原由。

江萱候在書房百無聊賴,一面喝茶一面隨手取了書案上文本翻閱。見都是些朝廷奏章之類,覺得很是無趣。一名內侍捧了一份公文進來,向江萱行禮後,正要把手中公文鎖進書房的密櫃。江萱說道:“什麼東西?拿給我瞧瞧。”

那侍從微微一怔,隨即恭敬的說道:“小姐恕罪,這是監器院的密報,小姐要看需得皇爺允許。奴才不敢擅做主張。”

江萱一聽監器院,眼中頓時有了些興趣,心道,我現在接觸了這麼多的朝廷政務,偏就沒看過監器院的報文,聽說這監器院是朝中最爲神秘的一個機構,完全獨立於朝中其他各部,直接向皇爺負責,連兩個哥哥都不能輕易干涉監器院的事務。

當下眼珠一轉,說道,“皇爺與人在正殿商議要事,特命我候在這裡等這份密報拿了去給他看。”

那內侍恭聲應是,說道:“是,奴才這就隨小姐去正殿將密報呈給皇爺。”

江萱愕然,這內侍真是夠精明謹慎,當下面色一沉,說道:“皇爺說了讓我拿去給他。”伸手去拿那公文。

那內侍面色驚惶,退了一步,立即跪下,說道:“小姐恕罪,沒有皇爺諭旨,奴才不敢交給小姐。若這公文有何閃失,奴才要掉腦袋的。小姐開恩!”

江萱一怔,不由皺了眉頭,心念一轉,喝令房中的其他侍從盡數退出,才又看向那跪在面前滿面驚惶的內侍,柔聲說道:“你別怕,當真是皇爺命我拿去給他的,我並沒有騙你。恩,擡起頭來。”

那內侍依言擡頭,正對上江萱一雙剪水明眸。只覺得江萱猶如碧波深潭,深不可測,只讓人看得沉了下去。那內侍心頭當即有些迷糊,耳邊聽得江萱輕緩的話語,說道:“放心,把公文給我罷,皇爺不會責怪你的。唔,你累了罷,這就休息一下!”

那內侍聽得,口中應是,迷迷糊糊的將手中公文交給江萱,隨即身子一軟倒地暈睡過去。

江萱大喜,取過正要打開,卻見那公文被金漆封得極爲嚴密,如擅自開啓必然要被發現。不由大爲泄氣,正猶豫要不要拆開。卻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向書房而來。江萱趕緊把那公文又塞回那內侍手中,喚醒他,說道:“你發什麼呆,還不把公文鎖到密櫃中。”

那內侍神情仍有些呆滯,腦中迷糊,只奇怪自己剛纔是怎麼了,怎會一直跪在地上發呆。聽江萱訓斥,才醒悟過來,忙應是,起身正要將公文鎖進密櫃。只聽得吱呀聲響,房門被人推開,二皇爺走了進來。

江萱趕緊行禮,瞟了一眼那猶自有些恍惚的侍從,心念一轉,說道:“二皇爺,監器院剛送來密報!”命那侍從道:“還不呈給皇爺。”

那侍從心中一凜,這纔有些清醒過來,忙將手中的密報呈給二皇爺。

二皇爺隨手接過,揮手讓餘者退下,纔打開那密報瀏覽。江萱站了一旁,側頭偷偷看向那密報,卻是看不真切,只覺得那行文方式與尋常的朝廷公文很有些不同。又見二皇爺從那密報中取出一份地圖似的東西來,並不避諱江萱,將圖在那案几上鋪展開來,凝神細看。

江萱側眼偷看過去,卻見那似乎是渠工地勢圖,卻是在那些羣山峻嶺之中標了幾點紅點,其中一點標的正是昊錫飛崖坡所在位置。江萱暗中一數,那圖上一共標了七個這樣的紅點,都是分佈在渠工遷移重區。

江萱正暗暗奇怪,卻見二皇爺收了那圖,連同那密報交給內侍鎖進密櫃中。見那內侍退了出去,二皇爺纔開始詢問江萱關於施婉的事,江萱逐一據實答了,然後說道:“因萱兒不能確定這事是否屬實,就沒敢貿然上報。”想到現在宮裡竟然多了位公主,心中既歡喜又有些忐忑不安。歡喜的是二皇爺原來有個女兒,即便先皇不承認婉姐姐,但現下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限制也該消了罷。皇家一直子嗣凋零,現下多了位公主,皇爺們應該很高興的。想到這裡就覺得也很開心。轉念一想,又有些擔憂,婉姐姐並不喜歡自己,以後會不會起什麼事端。

二皇爺詢問完,微一沉吟,命江萱先領了施婉下去休息。自己卻向稷元宮而去。

施婉耳邊聽得衆人對二皇爺的稱呼,早已是驚駭欲絕,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見宮中的一切人和事物,盡是平日想所未敢想的景象,只疑自己身在夢中。

恍恍惚惚的跟隨江萱來到寧恆宮,見殿中陳設精緻華麗,兩眼看得發直,心中匝舌不已。但見殿中華頂是六角排列的琉璃水晶宮燈,閃亮璀璨。腳下是厚軟的長毛地毯,四壁是做工精細的格架雕櫃,織錦壁掛。櫃架案几上的彩陶玉器等陳設皆流光異彩,造型典雅古樸,顯然均是價值連城之物。更有些奇特的擺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江萱請了施婉在殿中軟榻坐下,命人呈上茶水點心。

施婉怔怔的接過宮人奉上的茶水,雙手有些微微戰抖的捧了那茶盅喝了一口,只覺得口舌生津,甘甜清爽,實是從沒喝過的好茶。又怔然的看向那些精美容器中的點心瓜果,只不敢伸手去取。

江萱取過一枚水晶蜜棗糕遞到施婉手中,說道:“婉姐姐,你不是喜歡吃紅棗麼,嚐嚐這款棗糕,很香甜呢!”

施婉下意識接過,小心的咬了一口,只覺得那糕軟糯香甜,美味難言。忍耐不住,隨即幾大口將那糕盡數吃了下去,抿了抿嘴脣,猶自覺得意由未足。眼光又向那些點心逐一看去,卻還是有些猶豫膽怯,不敢隨意取拿。

江萱指了案几上的點心,笑道:“婉姐姐,你不用顧慮,想吃什麼儘管自己取就是。”見施婉看着那些食物,目光熱切。又說道:“婉姐姐你餓了麼,要不讓膳房做幾樣你喜愛的菜品,先進點膳。”

施婉微微搖頭,這才自己取了一塊點心小心品嚐,吃得一會,又喝了幾口香茶,心中的驚駭慢慢平復下來。又才轉眼打量了這寢殿半晌,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江萱微微一怔,說道:“婉姐姐,這是寧恆宮啊,是我住的地方。恩,我剛纔告訴過你的。”

施婉眉頭微皺,問道:“你怎麼會住在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