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並不下馬車,只讓隨從傳話免禮,一行人在那咸陽郡守的親自引領下來到驛站。待衆人安置完畢退開,那咸陽郡守李冰才上前報告了些許咸陽的事務,然後低聲說:“那莫姑娘在前廳候着呢。”
二公子眉頭微皺,說道:“她也累了一天,這就讓她回去吧。”
那李冰低頭應是,又偷看二公子表情,小心翼翼的說:“近日絳春樓新出了一名清倌。”見二公子不置可否,大着膽子繼續說下去:“人長得倒也嬌豔,有些風流嫵媚的模樣。聽說還略通文墨,更能歌善舞。”
二公子斜睨那李冰,“小李子,你不過年許不見我,就認爲我已經變成了好色之徒嗎?”
那李冰甚是年輕,原來就是二公子的侍從,兩人關係一直親厚。現下李冰正放出來歷練,兩人這纔有些時日沒見。所以沒有他人在場時,李冰也沒有那麼多的顧忌,當下他涎臉笑道:“奴才知道主子最近才解禁,可以親近女孩兒。嘿嘿,主子年富力強,精力旺盛……這個,又最有愛新奇,想來各色各樣的女孩子,主子都有興趣探究一二......”見二公子臉上並無慍色,膽子更大,繼續胡說八道一通,最後說:“聽說那名清倌原是行醫世家出身,擅長推拿按摩之術,主子這些日子在各地奔波勞累,正該放鬆解乏,不如今日就試試這嬌柔的人兒手藝如何。”
二公子聽那李冰滔滔不絕的廢話,也不生氣,輕啜香茶,似笑非笑的看那李冰有些忐忑的表情,終於說道:“難得你如此有心,那就招那女子過來吧。”
李冰聽他答應,這才放心,眉開眼笑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江萱大呼小叫闖進二公子的院子,侍衛們知道江萱執有大公子的玉牌,也不敢強行阻攔,只得讓江萱一路闖了進去。到得青蔥翠綠的院中,江萱見一名身穿紅紗衣的雙髻女子垂頭跪在荷塘旁的柳樹下,雙目微閉,一動不動,猶如木偶。
江萱奇道:“這位姐姐,大清早的你跪在這裡做什麼?”
那女子聞言微微擡頭看向江萱,默然無語,秋水似的雙眸蒙了一層水霧,更透出一絲絕望。
江萱見那女子面目姣好,清純秀麗。此刻卻跪在這裡神情黯然,楚楚可憐。江萱心裡立即就爲她報不平,問道:“是那個傢伙讓你跪在這裡的?”向二公子的廂房一努嘴。
那女子聽江萱說話毫不忌諱,又見江萱衣着華貴,摸不清江萱的底細,還是不敢說話,只是微微的點點頭,想一想又搖頭。
江萱道:“是就是,幹嘛搖頭。”
只聽左邊廂房門打開,原來是綠衣聽到江萱叫嚷,開門出來。綠衣對江萱施禮,說道:“江姑娘安好。”
江萱點點頭,又問那女子,“你說呀,是不是他讓你跪在這裡的?不用怕,我替你去找他說理。哪有讓女孩大清早跪在院子裡的道理。”
那女子眼光看向綠衣,見綠衣面無表情,又不敢不答江萱的話,這才低聲說道:“是奴婢昨日衝撞了二公子,奴婢自知其罪難饒,就跪了此地,請公子發落。”
江萱奇道:“昨日?你不是在這裡跪了一夜吧!”叫道:“那也太過分了!,那傢伙怎麼能這樣!”
綠衣在一旁聽的江萱說話越來越沒分寸,正想出聲提醒,卻聽中廂房一聲鈴響,又有人喚了聲:“綠衣!”
綠衣忙推門進去,片刻之間,僕從使女手捧臉盆,面巾等物魚貫而入。江萱猜是那公子在梳洗,倒也不好在此時闖了進去。那女子見狀又把頭低了下去,一聲不吭。江萱只得忍住性子,幹站在院中。
站了好一會兒,那些僕從總算陸續出來,終於二公子也走出門來。今日他換了一身紫色錦袍,腰束八寶玉帶,頭戴紫金冠,腳踏麒麟烏雲靴。長袍寬袖,緩步輕移,當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好一個翩翩貴公子。江萱看得心中只叫好,一雙眼睛只在二公子身上亂轉,忘了自己剛纔的目的。
二公子見江萱呆在院中只是打量自己,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眉毛一揚,說道:“我剛纔聽說有人要評理呢!”
江萱一聽,這纔想起,眼珠一轉,說道:“二,嘿嘿二哥哥,我想去霹靂堂打探消息,順便逛逛咸陽的市集,你能不能派小青子和綠衣姐姐陪了我去。”口中叫得甜,心中盤算,有了這兩人陪同,買東西當然就有人付帳了。她昨晚已經打探清楚,這綠衣和小青子一個二公子的貼身侍女,一個是管事,正是可以支配財物的關鍵人物。
二公子聽了說道:“也好,綠衣,你就陪了萱兒去逛逛。不過,這幾日只怕不太平,帶幾名侍衛同去,免得這丫頭讓人綁了去。”
江萱聽他一口答應,喜得眉開眼笑。又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紅衣女子,問道:“這位姐姐,你是咸陽人嗎?”
那女子見問,低聲答道:“回小姐話,奴婢雖不是咸陽人,卻是在咸陽長大。”
江萱笑道:“那就好。”轉頭對二公子說:“二哥哥,我也想要這位姐姐爲我帶路,也才能逛得方便。”
她與二公子雖是昨日才認識,但她想既然是大哥哥的弟弟,自然就不用客氣,況且,心底對這二公子其實也親近地很,全然沒有顧慮之想。
二公子瞄了那女子一眼,卻說道:“萱兒,不如你先去找史良,看他是否起身,否則恐怕上街就會遲了。”
江萱一聽很對,不能讓小史子耽擱了時間,馬上答應,轉身跑了。
二公子見江萱走了,也不理會跪在地上的女子,徑直走向前院。
過得一陣,李冰過來請安,兩人閒聊一會,李冰正想說出心中盤算之事。江萱卻一頭闖了進來,大呼小叫的說道:“二哥哥,小史子早已準備妥當了。我可以帶了紅菱姐姐去玩了吧!”紅菱正是那紅衣女子的名字,江萱已經問過了。
李冰聽了心中詫異萬分,這女子居然稱公子爲哥哥,二公子又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聽到她提紅菱的名字更是留意。原來那紅菱就是昨夜爲二公子招的清倌。
二公子掃了李冰一眼,淡淡說道:“不必了,紅菱昨日也勞累得很,今日就讓她多休息。”不等江萱發問,又說道:“我現下有些公務,你先玩去。”說完揮手讓綠衣帶了江萱出去。
李冰聽了這話,心中一陣酸澀,終究還是有一絲暗喜,看來二公子頗爲看重紅菱,那自己盤算的事自然有些希望。先說了幾句奉承話,二公子今日神采飛揚,精神奕奕……又才口風一轉,強裝了笑嘻嘻問道:“二公子昨日可滿意紅菱姑娘的服侍。”
二公子神色淡然,不置可否。
李冰見狀,心想這事情急迫,也顧不得許多了,大了膽子說道:“紅菱姑娘雖出身青樓,但她畢竟是以清倌之身伏侍主子,主子看要不要將紅菱姑娘收在身邊。”
見二公子仍是面無表情,只吃着茶,一言不發,喜怒難測。李冰心中有些發怵,手心發汗,仍是硬了頭皮,強笑着說道:“喲,奴才這真是糊塗了,真是該打。這青樓女子哪有資格讓主子收在身邊,便是主子有這意思,她也沒這福分。不過,”他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建議道:“她畢竟伏侍了主子,自然不能再侍奉他人。要不,奴才另找處宅子安置了她。”
二公子拿眼直瞅了李冰,眼中隱隱寒氣,李冰頭皮發麻,額頭細密汗珠滲出。二公子看了李冰一會,開口道:“你這傢伙,平日裡也算機靈,怎麼今日就如此不知輕重。你明知這樣的事要是讓三位大爺知道了,我少不了要挨板子。這你還敢慫恿,你是覺得我皮厚呢,還是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頭安得太穩了。”話說到後面已是冷冷的語調。
李冰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顫聲道:“奴才該死,奴才豬油蒙了心肝,一時糊塗,這才行事莽撞不知輕重。主子恕罪。”
二公子冷冷道:“真是一時糊塗!”
李冰心中一凜,知道再不說實話,不但是救不了人,連自己都要搭進去。立即咚咚有聲的重重磕了幾個頭,額頭上立即一片青紫,惶恐招認道:“奴才與紅菱姑娘自小原是舊識,十年前她家族因案牽連,她被充作了官妓,近日因年已過雙八,老鴇便逼了要她接客,已定了日子標紅。奴才也是近日才知道她便是打小認識的夥伴,這纔不忍心想加以援手。無奈她是官妓,那案子又......又牽連甚大,無人敢爲她下判脫籍。奴才不得已,想到主子近日要來,這纔想到,如紅菱能得主子青睞,這脫籍一事自然是輕而易舉。奴才這才大了膽子向主子推薦。”說完連頭也不敢擡,額頭觸地,心中砰砰直跳。
二公子聽了皺眉問道:“她家牽連進了什麼案子?”
李冰聽他問話,心中一緊,又不得不答,低聲說道:“是御醫卓進文一案。”心中更是冰涼,知道這案其實是主子心中的痛處,雖過了十年之久,只怕還是不能釋懷。
果然,二公子一聽這卓進文的名字,臉色一變,砰的一聲,手中茶盅已被捏碎。那二公子重重哼了一聲,倏的站了起來,隨手重重一揮,身旁案几上的杯碟物件盡數被掃落在地,噹啷幾聲跌了個粉碎。
二公子對李冰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明知道......!你,居然還敢!”
李冰見狀早嚇得伏首在地,不敢出一聲。額頭立即佈滿汗水,又驚又懼,只想,這些年沒人敢在這些主子面前提卓進文三字,我今日只怕已是犯了重忌,後果不堪設想。我自己倒也罷了,只是......只是可憐紅菱!心中驚懼悔恨,實不該出此下策。
二公子心煩氣躁,強壓在心中多年的怒氣今日驟然重被提起,一時之間只想發作,狠狠的看着跪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李冰,眼中一股凌厲,面上一片陰黑。站立片刻,呼吸沉重,又重重哼了一聲,才強行壓住心中的那股驟然而升的戾氣,負手在廳中來回踱步。透過廳中那扇大開的雕花疊窗,二公子的眼光無意中落在院中的綠柳上,不由停下腳步,站立在窗邊,只看着那窗外的嫩綠柳條。早夏的陽光明媚亮麗的灑落在綠柳上,映得周圍的空氣都帶了一絲淡淡的嫩色,清新自然。二公子看着那窗外綠柳如袖迎風的景緻,眼中卻是隱隱傷痛,耳邊彷彿仍聽到那稚聲稚氣的話語:“二哥哥,二哥哥,我們燒柳條玩好不好,或許柳條也有香味呢!”
二公子在窗邊默然站立了半晌,臉色終於平靜如常,口中淡淡說道:“你甘願冒如此大險爲她謀劃,只怕不僅是幼小夥伴友情這麼簡單罷。”
李冰一顆心狂跳了半天,終於聽到二公子開口說話,那顆心總算是稍定了一下,但聽這語氣只怕也是兇險難測,只得連連磕頭,說道:“主子明鑑,如今她已蒙主子寵幸,奴才決不敢有非分之想。只盼主子看在她侍奉主子一場,免了她流落風塵之苦。”
二公子又默然片刻,才冷冷道:“你這話的意思,我若沒有寵幸她,你自然是敢有非分之想了。”
李冰一聽,啊的一聲,腦袋一時沒有轉過彎來,膽顫心驚的擡頭看二公子。
二公子終於將眼光從那柳樹上收回,輕哼一聲,說道:“你這小子勸說人的本事顯然不怎麼樣。那紅菱昨日就被我瞧出神情有異,顯然是不願負你,哼,這天下願隨我心意的女子多了去,我又何需強人所難。”
李冰一聽之下,心中一陣歡喜,紅菱她昨日原來沒有。轉念一想,又有些擔心,不敢答話,隻眼巴巴的看着二公子,只盼他鬆口。
二公子轉過身來,又負手在廳中來回踱步,顯是心中難以決斷。終於,他停了下來,看向李冰,說道:“這女子既然冒死也不願負你,足見對你情深意重。哼,如不是如此,看我怎麼治你罪,居然敢算計我。”
李冰嚇得臉色灰白,口中哀聲求饒,“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奴才膽大妄爲,奴才該死!只求主子看在奴才伺候過主子份上,饒了紅菱一命。”
二公子看着有些好笑,心想,他先前畢竟是我的親近隨員,我又何必遷怒與他,況且今日嚇他也嚇夠了,這才說道:“也罷,這事畢竟也十年之久。何況,當年伯父一怒之下,不免牽連甚廣。這紅菱既然如此性烈不屈,也讓人感嘆。今日,就算我成全你。”
李冰一聽大喜,又連連磕頭,心情激動,哽咽顫聲道:“奴才謝主子恩典,主子大恩,奴才永世難忘。”
二公子輕輕一腳,將那李冰踢個跟頭,輕罵道:“你小子真沒出息,跟了我多年,這已經放了出來做郡守,卻還是沒半點長進,這麼點的事還哭哭啼啼的,真是給我丟臉。快滾起來罷!”
李冰就勢站了起來,二公子又說:“這脫籍的事你告訴陝西巡撫,就說我允了的。只是不得張揚。哼,要是有好事之人捅到三位大爺那裡,害我捱了鞭子,就從你這裡找回來,看你能挨幾鞭。”
正說到這裡,卻聽見門外一陣長笑傳來,接着有人說道:“哼,這頓鞭子你只怕是挨定了。”
-------------寫到這裡,這些角色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了.不過,我前面說過,這篇文是篇純粹的童話,自然是與歷史不符的,所以裡面有些用詞譴句與習俗不太一致,一來是我自身功力有限,二來是情節需要.所以各位不要深究.主要是我寫得高興,各位看得熱鬧,那就足也.讓我們童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