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段嵩一行人輕裝簡從來到南詔知府衙門,只出示雲滇府的令牌,也不顧衙役的通傳,徑直就闖了進去。眼見衙門公堂無人,直接就走過廳堂,來到公案房的院落。此時已過辰正,春日陽光柔和明亮的灑落在院中,葉綠花紅,春意盎然。公案房的門戶大開,那陽光從房門窗櫺直投了進去,照亮了房中每一個角落。屋內靜謐無聲,陳設整潔清爽。從大開的硃紅漆窗看進去,一人身着知府官服坐了屋內那張大紅木書案後的背椅上,正凝神看手中的文書。陽光映射,書影半遮中,依稀可見那人極爲年輕,看那人直背而坐,頭微垂,雙肘斜放在幾,眼光只落在手中的公文上,神色淡然,一副心無旁鷲的神情。段嵩心中暗暗讚許,看這年輕人應出身世家,家教良好,這纔能有這樣淡然專注的氣勢。

公案房門口兩旁侍立的侍從見了來人,輕步上前正想訊問,卻見來人中有人手心一揚,出示了一塊雲滇府的令牌。兩旁侍從立即無聲行禮,退回原處。見了門口侍從的舉止步容,段嵩微微有些詫異,掃了那些侍從一眼,見那些侍從目不斜視垂手而立,身形筆直,站立如鬆,面色平靜。段嵩心中更是奇怪,想不到這知府衙門□□出來的護院居然還有些不凡。也不多話,擡腳就進入屋中。

博澤似乎被段嵩進來的腳步聲驚動,這才從埋首公文中擡起頭來,看向來人,面上疑惑一閃而過,隨即站起身,沉步走到來人面前,拱手躬身一拜,說道:“下官拜見段大人。”段嵩口中晤了一聲,微微點頭,說道:“博大人不必多禮。”博澤剛纔面上的那絲疑惑自然也沒逃得過段嵩這老狐狸的眼睛,段嵩心中對博澤更是讚許,這年輕人反應很快。

雙方見禮後,博澤請了段嵩等人坐下,自己卻負手站立在一旁。博澤這個知府不過是從五品的官員,在朝廷三品大員面前自然是不能隨意亂坐的。

段嵩手撫頜下黑鬚,眯眼打量不卑不亢站立一旁的博澤,心中詫異更甚,暗忖,雖然從檔文中已得知這知府年紀甚輕,卻也沒想到這年輕人的相貌如此的俊美,氣質更是不凡。不過,很多表面貴氣的少年人都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哼,你要是在這南詔府給我扯爛攤子,我要你好看。當下咳嗽一聲,也不客套,直接就開始詢問博澤的政務。

連續幾日下來,博澤畢恭畢敬的陪了段嵩在南詔府各處巡查政務,探視民情。謹慎應對中,段嵩也沒有更多的疑慮,只是指正博澤政務中的不足之處,對某些方面也大加表揚。段嵩心道,看不出來這知府年紀雖輕,處理公務倒也老練,雖然可能對某些方面的地方政務處理慣例不是很熟悉,但也算應對不錯。晤,這樣的年輕人很好,有前途。心中有了愛才的心思,對博澤還算是和顏悅色,沒有厲聲呵斥。

最後這日正午,博澤陪了段嵩用過午飯後在偏廳中喝茶小憩。段嵩輕啜了一口香茗,感嘆道:“博大人年紀雖輕,看來對這飲食用具卻是講究得很。”看向手中的白瓷茶盅,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樣好的慶窯瓷具實在是難得一見,看來博大人家底頗豐,這才能支撐這樣的用度。晤,這茶也是烏雲中的極品。”口中說話,眼中卻有一絲凌厲。

博澤心中一凜,這段嵩果然是老狐狸,見微知著。口中恭敬回道:“讓大人見笑了,這套瓷具本是下官家中最爲名貴的收藏,平日裡決不會取來使用。這茶也是年前一位同僚好友所贈,下官一直捨不得衝飲。今次大人前來,下官這纔拿了出來待客。”

段嵩掃了博澤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博大人不必謙遜,老夫這幾日與博大人相處下來,也知道博大人必定是出身世家,世家子弟用慣了精緻器具也屬平常,不用在老夫面前掩飾什麼。”

博澤頓時面有尷尬之色,心想,這段嵩果然是名不虛傳,厲害。面上立即又轉了一絲惶恐,說道:“大人恕罪,下官決不是在大人面前掩飾。這幾日的茶品用具確實是專爲大人所備,這些用品下官平日裡如何敢用。以下官的薪俸,自然是不能支撐這樣的用度的。”

段嵩的目光這才轉平和,微微點頭,說道:“你知道就好,你如此年紀就坐到知府的高位,一定要記得立身清廉,卻不可眼光淺薄,爲微利虛名所誘,做下悔恨終身的錯事來。晤,我看你在邊南這些日子的政務做得很好,你這樣的人才,朝廷定然會重用。只要你不犯下貪贓枉法的重罪,相信以你的才幹,一定會青雲直上,前途無量!!......”居然諄諄教誨了博澤一番。段嵩平日裡對下屬很少如此和顏悅色,通常看不對眼就是一頓臭罵,更不要說諄諄教誨了,今日算是異數,心中對博澤實在是喜愛,這才話多了些。

博澤自然是低頭垂目,沉聲應是,說道:“多謝大人教導,下官定不負大人厚愛,盡心做好本職,爲朝廷分憂......”話語恭敬,言辭鑿鑿,表明盡忠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心志。一番話說出來,饒是博澤一向處事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禁好笑。屋中侍立的奴僕更是暗笑,面上都有一絲難以抑制的笑意。

段嵩聽了博澤一席話,撫須微笑,心道,這個年輕人確實是良才美玉,孺子可教也,越看博澤,心中越是喜愛。突然心念一動,問道:“博大人府上的茶品如此的精緻,相信博夫人一定居功不小。如此精緻周到的款待,實在讓老夫感激。應該向博夫人道謝纔是。”

博澤微微一笑,說道:“下官並未娶妻,家中也無妾室。平日都是府中管事打點家中事務。這幾日招待不週,只擔心大人不滿意。大人讚賞實在是愧不敢當,這道謝更是不用了。”

段嵩一聽此言,心中大喜,又問:“那博大人可與哪家閨秀定有婚約?嗯,以博大人的才華人品,相信一定是頗得名門閨秀的青睞!”兩眼死死的盯了博澤,心中居然有一絲緊張。

博澤有些奇怪,還是答道:“下官這些年來一直忙於讀書功課,尚未有閒暇考慮婚約之事。”

段嵩哈哈大笑,老掌在身旁的案几上一拍,大聲道:“好,哈哈,不錯!!”見博澤有些疑慮,笑容滿面對博澤說道:“博大人,這成家立業乃是人生第一大事,怎能如此不放在心上,這事需得早早定下才是。晤,這個,老夫的三女兒也算是才貌俱佳,年齡也相當。嘿嘿,你意下如何?”說起自己的三女兒,臉上不禁有些得意。段嵩這個三女兒才貌雙全在雲滇大大有名,也是段嵩的驕傲。看着博澤,段嵩心中更是高興,心想,三丫頭一向眼高於頂,這次我給她找了這麼個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她總該不會有意見了吧。

博澤愕然片刻,立即站立起來,低眉垂目,滿臉歉意,說道:“多謝大人厚愛,不過,這婚姻大事,下官卻不敢擅自應承。下官家中教管甚爲嚴厲,這樣的大事必得家父應允。況且下官家中有慣例,只能娶近支族人女兒爲妻。大人的美意,下官只能辜負了。大人見諒。”

段嵩有些詫異,萬沒料到會被一口拒絕,自己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位高權重,多少人想跟自己結親,攀自己的門路。想不到這年輕人居然毫不考慮,如此良機送到門前也能一口回絕了。但他畢竟老狐狸了,被人如此乾脆的回絕,面上也不露絲毫的尷尬,哈哈一笑,說道:“博大人果然是少年俊傑,嚴守家訓,不爲權勢所惑。實在是難得,哈哈,我果然是沒有看錯人。”伸手狠狠的一拍博澤的肩頭,說道:“這事也不用急着回覆,你慢慢考慮,改日見過了我家三丫頭再回絕也不遲。”心中想,你既然沒有婚約,哪裡還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嘿嘿,你這個女婿我是要定了。恩,年輕人多半難過美人關,改天我專門把你召到雲滇首府見見我家三丫頭,看你還能逃到哪裡去。臉上笑眯眯,眼角如彎月,簡直就笑得象個狐狸。

好不容易送走了段嵩,博澤剛鬆了口氣,正輕啜了一口蕭柔新沏的蘭舌。總管黃楊急步進來,見禮後在博澤耳邊低聲說道,京中急報,小姐跟丟了!!博澤一驚,端茶盅的手不由微微一顫,些微茶水溢了出來。黃楊看眼裡,心中暗歎,大殿下一向處事不驚,鎮定淡然。只是這些日子來,一遇到公主的事,就不免有些心亂。

博澤砰的放下手中的茶盅,站了起來,有些煩躁的負手在廳中踱步。口中說道:“這個完顏亮,怎麼做事的,居然把萱兒跟丟了。哼!!”在廳中踱了幾步,停了下來,正想發話。黃楊一看不好,忙跪了下來,說道:“公子切毋心急,相信京中三位老爺對此事自有決斷。而這邊南之事尚未完全化解,公子如貿然離去,大老爺定然會雷霆震怒。公子受罰事小,這誤了朝廷重任事大。還望公子三思!!”

博澤默然靜立半晌,眉頭微蹙。終於輕嘆一聲,緩緩說道:“家務事小,社稷事大。我又如何不知!你說得很對,京中三位大爺自然會安排妥當,我確實是不用多擔心。不過,”思忖片刻,說道:“萱兒的性子只怕不容易勸轉,需得有些私交朋友開解她才行。嗯,派人到華山去通知那個叫史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