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躺在我的懷裡沒有說話,很平靜。
不管是再要強的小孩子,生病之後都會變的很小心翼翼。生病後的王后變的很沉默寡言,從醫院回到家裡後躺在牀上也不說話,晚上我燉湯給她喝,她只喝兩口就沒有再碰小碗。我坐在牀邊看着王后,輕聲笑了笑問:“王媽媽跟你說過什麼。”
王后沒有說話。
我笑着說:“王媽媽跟你說!王后,人生不管怎麼,都要靠自己。只有自己得到的,纔是自己的。別人給予你的,都不是你的。王媽媽還說!王后,你是我的女兒,我給你取名王后,你日後就一定要君臨天下,成爲真正的天下王后。王媽媽又曾說!王后,加油。王后,別放棄。王后,努力!”
王后驀然轉頭,惡狠狠看着我。她說:“王媽媽沒有說這些。”
我看着她沒有說話,在我的目光下,王后囁嚅道:“王媽媽說,你是我的女兒,只是我的女兒,一輩子的!”
我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問王后:“她說的不對嗎?”
王后眼睛裡泛着淚光,我對她說:“你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這麼努力這麼拼值得嗎?”
王后沒有哭出來,她躺在牀上對我說:“我要睡了。”
我站起來對她說:“王媽媽是真的愛你。”
“滾!”王后躲在被窩裡面怒吼。
……
夜晚,我坐在書桌後面,點上一支菸看張玲在一本小學課本上對杜甫的塗鴉。她將杜甫畫成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的勇士,笑的我肚子疼。這課本很明顯是張玲在杜甫塗鴉火起來後去書店裡買來的,這妮子還真是有雅緻。
我看到一半的時候,王后穿着小睡袍來到我面前。她臉上帶着哭過的痕跡,兩道淚痕讓人憐惜。她坐在我的身邊,我有些無奈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王后開始跟我講她從小的經歷。
她說自己有個很愛她的媽媽,還有個很愛她的爸爸。爸爸媽媽帶她去旅行,結果半路上不小心出車禍去世,七歲的她被帶到孤兒院裡面。在孤兒院裡面,她看到太多被父母遺棄的孩子,他們大多都有先天疾病,甚至有些還有殘疾。孤兒院裡很窮,跟市中心的政府大廈比,簡直就是天壤。
院長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經常要到福利組織要錢。後來王媽媽到了孤兒院,王媽媽出錢給孤兒院,院長這才解決了資金問題,安心的養育上百孤兒。中國人不習慣領養孤兒,孤兒院裡的孩子大多都是自己長大,然後離開孤兒院,很少有孩子被領養。
王媽媽到孤兒院去的第一次,王后並未見到王媽媽。王媽媽去孤兒院的第二次,王后見到了王媽媽,當時王媽媽從車上下來,身上穿着樸素簡單的衣服,頭髮紮成馬尾放在腦後,顯得十分清新。孩子們都衝上去叫她王媽媽,王媽媽從車上拿下來零食給孩子們,唯有王后站在不遠處,遠遠看着王媽媽。
後來,王媽媽第三次來孤兒院。
王后就成了王穎麗的養女。
當時王后站在人羣中,低着腦袋不敢去看王穎麗。
王穎麗走上前衝院長點了點頭,帶走了王后。
一切都如夢幻中一樣,王穎麗帶着王后上車,離開孤僻寒冷的孤兒院。
王穎麗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我的女兒,只是我的女兒,一輩子的!”
聽着王后講這句話的來源,我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其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軌跡,緣分讓人相遇相知相戀相分。我輕輕對王后說:“她只是愛你而已,你沒必要感覺愧對她,然後讓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活的這麼累。努力是好,但活的這麼累,可真不是你想要的人生了。”
王后沒有說話,她蜷縮在沙發上,將頭埋在雙腿間。
牆上的時鐘在慢慢走動,我脫下外套給王后穿上,給她端杯茶說:“趕緊睡覺去吧,你今天感冒了還敢熬夜。”
我將茶放在王后手中,王后仰起臉看着我,她對我說:“我想要有個爸爸,王媽媽的丈夫!”
我沒有說話,表情有些凝滯。
王后對我說:“我可憐王媽媽,懂嗎?”
或許,她的心智早已不只有十二歲。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點上一支菸坐在她的對面。王后看着凝滯着眉頭的我,沒有再說話。很長時間後,王后站起來對我說:“我睡覺去。”
“晚安。”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王后走到門口卻又回頭看着我說:“其實,你最對不起的人不是姓夏的女人,也不是她的女兒,而是王媽媽。不管怎麼說,姓夏的女人都有你,而王媽媽卻只有自己。她一定沒告訴你,爲了你她曾經暈倒在書桌前面。哼,負心人!”
說完,王后轉身離開。
我卻震驚在原地。
想叫王后,卻沒有勇氣去叫她。
最後只能坐在書桌後面,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拿出手機,翻出王穎麗的電話。猶豫再三,深吸一口氣卻只能放下電話,不敢去聯繫王穎麗。就在我剛剛放下手機,王穎麗的電話卻如期而至。我剛將電話放到耳邊,電話裡就傳來王穎麗深呼吸的聲音,我沒有說話,聽着電話裡靜謐的聲音,有些心悸。
王穎麗沒有說話,電話裡很沉默。
很久後,我說:“今天王后生病了,我帶她去醫院了,現在她剛睡下。”
“我知道,她剛剛跟我通電話了。”王穎麗對我說,聲音很疲倦。
電話裡又是沉默,王穎麗對我說:“給我唱支傾城好嗎?”
“嗯!”我點點頭,嗓子有些發乾,有些堵塞。輕輕的哼唱:“熱情就算熄滅了分手這一晚也重要甜言蜜語謊話嬉笑多給我一點不要缺少話題盡了也不緊要吻我至淒冷的深宵繁華鬧市燈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沒破曉紅眼睛幽幽的看着這孤城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全城爲我花光狠勁浮華盛世做分手佈景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霓虹熄了世界漸冷清煙花會謝笙歌會停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不知爲何,我唱的有種快哭的感覺,原本調很高的歌,在我的嘴裡卻變的如同哀曲一樣,讓人傷心欲絕。
一曲唱罷,王穎麗對我說:“晚安,照顧好王后。”
我點了點頭,說:“會的。”
電話裡傳來忙音,我放下手機,走到窗前紅着眼睛幽幽的看着這孤城,臉上帶着笑容,如同歌聲中所唱的那樣,煙花會謝笙歌會停,這故事的尾聲,似乎更動聽。不知道我跟王穎麗的後果是什麼樣,但這個電話后王穎麗就再也沒有聯繫我,而我也沒有聯繫她。
或許,我早已傷透王穎麗的心。
又或者,王穎麗要爲自己的前程考慮。
王后病好之後,依舊十分沉默寡言。每天晚上都要看上兩部電影才睡覺,不管是好片也好爛片也罷,她都看。我問王后爲什麼看這麼多電影,王后對我說:“看別人的故事,不會那麼心疼。”
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我早已不是人,是個十足的混蛋。
在夏婉玉博文下面的留言,夏婉玉並未回覆我。公司裡面我每天都去上班,員工們的熱情很高,因爲他們的工資上漲很多,而且公司出臺了很多保障福利,讓員工可以快樂的辦公。有些公司的老闆總是設法取締員工的保障福利,其實他們錯了,老闆是公司的靈魂,員工則是臂膀血液,如果沒有臂膀血液,靈魂就是一個渣。
又隔幾天後,徐功生約我吃飯。
吃飯的地點不豪華,但味道不錯。徐功生大談桌子上的食物,不聊生意場上的東西,我笑着應對徐功生,沒說什麼。最後徐功生看着我說:“郝老弟,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其實你如果要是買下王行健的企業,你真的會後悔的。”
我看着徐功生,笑着說:“爲何又這麼一說。”
徐功生嘆口氣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自己慢慢意會。”
留下這句話,徐功生就離開餐館。我坐在餐館裡面,看着桌子上的日本清酒,眉頭皺着有些不解。醉翁,是什麼人呢?
呵呵!
楊洋在南通的餐館在十天後開業,開業當天我趕到南通參加開業典禮。南通地處長江三角洲北翼,經濟建設十分發達,在這裡開媽媽味是個不錯的決定。因爲開業急促,包子鋪面積並不大,但因爲媽媽味的名聲早已傳開,所以開業當天仍然是人滿爲患。當天晚上我並未返回上海,而是留在南通。
晚上楊洋拿着一瓶酒來到我身邊,笑着說:“要不要來一杯。”
我看着楊洋魅惑的眼神,有些失笑的說:“別,酒後容易亂性。”
楊洋瞥我一眼,說:“亂就亂!”
我有些尷尬,楊洋卻開酒給我倒上一杯,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她仰脖喝下,嘴角帶着壞笑,就好像是今天晚上我就是她的人一樣。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杯裡的酒,意識很明顯。
我無奈拿起酒杯。
我猛然意識到。
醉翁之意,好像是真的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