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掙扎

“啊!”聞得這話, 葉萱驚得全然沒有形象地張大了嘴。

“趁我現在還有些關係能用,可以爲你奠平這個基礎。”

“張科長,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 可太突然了, 我, 我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葉萱吶吶的說, 去央行?離開瑁輝的負氣話是說過, 可她打心眼裡就沒想過要真的離開大少。望望邊上那人,正一臉疑惑地回看着她。

“你抓緊時間早做決定,我….., 唉,小葉, 有些情況也不妨告訴你, 我這次之所以能平安無事, 無非是知道的夠多、能寫出來的更高層的名字,也夠多。可必竟不是清白身家, 我很快會辦內退,而今再次坐回這位置,不過是爲了能體面地下臺而已。雖是如此,臨走之前將你扶上位,這一點張某人還是做得到的。”

“我明白了, 謝謝您擡愛, 我考慮好了儘快回您。”

“小葉,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 張某識人的眼光一向不差, 你進央行,自有瑁輝銀行給不了的一個天地等着你揮遒, 沒有幾個人知道你和我有關係,這點更利於你的發展。當然,我這樣做,一方面是爲了報答你,另一方面,也是人事場上的老規矩:提撥自己信任的人,僅此而已。”張科長怕葉萱擔心會被他拉入黑圈,索性直接把話說明。

張科長食色喜金,但這番話說來,倒也覺着是個磊落男人。葉萱握緊了話筒,點點頭:“我懂了,明天回您電話好嗎?”

擱下電話,在大少緊張的目光裡,她故意淡化着說:“張科長問我想不想去央行工作。”

大少僵身倒入椅背,尚未開口,趙蘭的內線又響起:“葉總,柴氏汽車公司的柴總說給您送三季度的報表來着。”

“請他進來。”

葉萱搖頭笑開,按理見她是需要提前一天預約的,這個柴俊從來不遵守不說,每次都以能魅惑着她的秘書違規爲榮。

“換秘書了?怎麼早不說呢,我也好來競聘呵。喲,大少也在?”柴俊的聲音與人同時進房,手裡還端着一杯趙蘭爲他倒的咖啡,他大咧咧地將文件夾往桌上一放,望向葉萱問:“還有嗎?”

葉萱點點頭,變戲法似地扔給他一個小瓶。

柴俊揚手接住,嘖嘖道:“唉,不枉我親自送報表來的,大少,來點嗎?”

“他不能喝酒。”未等大少開口,葉萱先自阻攔。柴俊聳聳肩,作出付無可奈何的表情。

“什麼東西?”大少奇怪地問。

柴俊一邊開蓋一邊說:“正宗Mulata朗姆酒,可惜你這兒沒果汁,否則,調成雞尾酒味道更棒。”

“嗯,還應該請個吉他手來奏‘卡門’,我再站到外面收門票去。”葉萱笑顏妟妟調侃道。

大少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葉萱是最不喜歡花哨的,爲此,裝修辦公室時還特地申明不要酒吧檯、高爾夫球道,她是自什麼時候始,有心思備朗姆酒的,不會單單只是爲了柴俊吧?

“那小趙是誰幫你配的呀?皮膚真好,白如凝脂彷彿吹彈即破,走在一塊,你也不怕把自己比下來的。”柴俊呷口酒,咂巴咂巴嘴望着屋外的趙蘭說。

葉萱繼續笑着:“你說凝脂這詞兒啊,我想起個趣事,小時念書時,老師叫我解釋白居易的《長恨歌》,說到‘溫泉水滑洗凝脂’這句時,我頑皮,故意說:就是在溫泉水裡洗凍豬油……。”

“撲哧”一聲,柴俊剛送入嘴的一口酒笑噴了出來,忙不迭地抓起她桌上的紙巾,邊擦邊說:“咳,凝脂、凍豬油,呵呵,葉萱,你可真噁心,好好一詞被你說得如此不堪,當時老師有沒有打你心板心的啊?”

“罰我站了一堂課。”葉萱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臉上同位置的酒漬。

“活該!”他揚手擦拭。

……

大少一直沒說話,在她倆的笑謔裡臉色越發晦暗。終於,柴俊意識到了些異樣,說:“你們,談事在?那,不好意思,我先走的。”

“沒事沒事,你故意踩着點來,我怎麼好意思不布飯呢,爲一頓稀飯,你沒少嚼我,今天就由你點地,我請。”爲“綠茵”粥道那餐,葉萱被他贈了無數封號,什麼“中國的葛朗臺”、“史上最小器的行長夫人”、“稀飯西施”……,她渴望着買一次大單好抹平這所有頭銜。

咦,柴俊擠眉弄眼地作甚?

順着他歪斜眼光的指引,葉萱終於發現了大少已快彰顯出來的不愉,她吐吐舌頭,偷偷向柴俊作出再見的手勢,那人已放下酒瓶,快如閃電地溜出了房,。

“我請你去吃西餐?”她訕訕地彎下腰湊近他,乖巧地說。

大少這會還沒功夫過問她倆的熟稔由來何時,他更關心的是張科長的那個邀請。聽了葉萱這討好的話,哼哼兩聲,吃西餐,也好,方便談話。

“去‘羅雅’?”見得大少沒反對,葉萱來勁了,眼光也亮起來。

他忍俊不禁,“羅雅”環境一般、菜品一般,偏就是冰淇淋對上了葉萱的胃口。天氣熱的時候,她幾乎每天下班都要繞兩步去買個冰淇淋吃。天知道,那是人家正餐中的甜品,卻變成了她的零食,若不是“羅雅”也是瑁輝的往來戶,老闆打人的意願只怕會超過打包的行動。

小紅蠟燭,跳躍着火花燃在大少與葉萱之間,“羅雅”的老闆看見兩位財東進來,微笑着點頭打個招呼,不聲不響地將背影音樂換成了一首“隱形的翅膀”,----他知道葉萱的手機鈴聲就是這首歌。同時,還未等他倆點餐,先行贈送上一杯巧克力冰淇淋,----葉萱每次來都要點這,他自然明白了她的口味。

細緻觀察,投其所好,難怪葉萱會喜歡這裡,也難怪“羅雅”能在紛芸競爭中將分店開了一家又一家。

大少想着,看了看正在點餐的葉萱,她很少表露自己的喜好,可是,即便普通如一家西餐廳的老闆,也揣摩得到她的心思,而他呢?就算懂着她,又遷就了她多少?他撫摸着手中那串木佛珠,柴俊、費雲軍、張科長的面孔如過電影般自他眼中閃過。驀然,他有種想寵寵她的衝動,玫瑰花、鋼琴曲,甚至,哪怕是摸着她的手說句“我愛你”,都行。

也罷,下午就休息半天吧,陪她好好吃頓飯、逛逛街、看看電影什麼的。他明白這應該是所有女孩子的通好,只不過,家族事業的空間裡,容不下這許多。

“怎麼看張科長的邀請?”沒吃兩口,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女孩一邊認真鋸着面前那塊T骨牛小排,一邊心不在焉地複述張科長電話裡的內容,講完,滿不在乎地補了句:“張科長盛意拳拳,我不好意思當面回絕他,明天再打電話說sorry啦。”

“你真的壓根就沒考慮過要去?”

她的臉上升起了幾絲紅雲:“去幹嘛?我走了,你那麼多的工作交給誰?依依有本事讓你按時吃藥嗎?”

一曲歌,歡快地自心底唱響,他雖面色如常,但是,一雙飽含着無數溫存與眷念的眼睛,卻輕而易舉地泄露了內心的感動。

“你也不怕審美疲勞的?”他故意嗔怪說。

她驚奇地睜大雙眼:“你美嗎?”

“你……,”大少氣笑不得,唯只好一聲嘆息,放下手中的刀叉,轉覆在她手上:“小萱,我知道你爲我好,可是,我還是認爲你應該去。”

手下的那隻手一顫,他裝沒察覺,繼續說:“因爲你牽涉其中,所以,我對張科長的事也是異常關心,仔細打聽,才發現他並不簡單,這次能平安歸來更說明了張在央行的背景深厚,按你所說,他能以退休作代價的交換,不可能低,換句話說,扶你登場是他最後一搏,”大少仰入沙發椅背,自信滿滿,“我已經想象得到他能幫你爭取到的位置了。”

“會是什麼?”葉萱抽回手,繼續來來回回地鋸那塊T骨排。

“至少是副科級別。”

她沒再接話。

“萱,那是央行,是所有銀行的管理行,你若是能在裡面有一席之地,對瑁輝、對我,意義深遠。”

今天的牛排怎麼煎得這麼老?葉萱咬了一口,煩燥地放下了刀叉。

“你怎麼了?”看她東張西望,大少奇怪地問,胡椒汁刺激到了他喉嚨,很不舒服地咳嗽起來。

葉萱趕緊遞上杯水,想說什麼,又縮了回去,猶豫再三,憋出一句:“我吃得差不多了,能走了嗎?下午事情還比較多。”

看看盤子裡被她割得七零八碎、分量卻不見少的牛排,大少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忍她的隱忍,可一想到這是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只得嚥下口口水,顧左右而言他。

“下午放半天假,我們去看場電影好不好?”他溫柔地問。

算是獎勵我能去央行爲瑁輝的輝煌再多做貢獻?她悶悶想,淡淡說:“改天吧。”

我爲什麼要去?

我可不可以選擇不去?

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回到辦公室,葉萱已經踱來踱去揪扯着頭髮冥思良久了,苦無頭緒,擡眼間看見柴俊喝剩的那小半瓶朗姆酒,本是無意中拿手裡把玩,卻不知怎的,玩着玩着就就着瓶子喝了一口,她忘了那是柴俊喝過的酒瓶,只覺醇酒入喉,別樣燻人。

好酒!難怪柴俊無意中見到客戶送的這箱酒後,三天兩頭地往這跑。

如此佳釀,適合與死黨騎坐江邊石柱,一人一瓶,交碰呷酒,述盡生平惆悵。

算了,大少說去就去吧,到哪裡不都是做事。定下來了,也就別管是今天還是明天了,回張科長信兒吧,也省得別人久等的。

她拿起手機,撥了出來。

“葉勞模,這麼快就把報表看完了?”

葉萱悚然一驚,怎麼打給了柴俊?

“柴……柴少,不好意思,我,我打錯了!”她結結巴巴解釋。

電話那頭的柴俊愣住,又打錯電話?她這段時間怎麼回事來着?

“別掛,”他止住她,聲音恢復正經:“你在哪裡?”

“公司。”

“我馬上過來,二十分鐘到。”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去過幹嘛,只是,直覺要去。

葉萱未語。

也未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