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打擾到您了。”
夜晚晚走過去用琉流利的英語向男人道歉, 隨後才擡起頭來去看他。
眼前的男人身量很高,比林景言還要高一些。
一身純黑色裝扮似帶着絲生人勿進的冷疏感。
他的臉俊美不凡,面部線條輪廓硬朗有型,五官立體而精緻,簡直是除了林景言之外她見過的最爲好看的男人。
而這張臉,看起來似乎是有點面熟。
夜晚晚看了看這位先生,又看了看身邊的小蘋果。
嗯,不得不說,他們兩個人的確是有些相像之處,說不出來具體是哪個五官,但是卻有一些神韻在裡面。
怪不得小蘋果說這個叔叔和她長得有些像了。
“晚晚,你說我和叔叔像不像呀?”
小蘋果歪着腦袋轉動着圓圓的大眼睛一直瞅着男人,他身上好像有魔力一樣,總是引得她好奇。
“是有些像。”
夜晚晚笑着摸了摸小蘋果的頭。
“我們已經打擾叔叔很久了,現在你再向叔叔道一次歉好麼,我們該回家了呢。”
小蘋果搖了搖頭。
“不,我不想回家。”
小蘋果的眼睛一直黏在男人的身上,她用着純真無辜的眸光看着他。
“叔叔,你有和我一樣的黑色瞳孔,請問你是中國人嘛?能聽懂我們講話嘛?”
“我和我媽媽都是中國人哦!”
“是!”
“我是中國人……”
良久,男人才緩慢的開口。
他望着天真可愛的小蘋果,眼睛微微泛紅。
他努力強裝着鎮定,讓別人察覺不到自己的異樣。
然而,唯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內心是如何的血氣翻涌,如何的波濤滾滾!
這是他的女兒。
是他的女兒啊……
“哇!真是太棒了!晚晚你聽見沒有,叔叔也是中國人呢!我們中國人都長的最好看啦!”
小蘋果顯然是高興極了,她拍着小手叫好。
夜晚晚看她那跟誰都是自來熟的小樣子,她嘴角微微上揚,溫柔的笑着。
“先生,不好意思,我家女兒性子太活潑,讓您見笑了。”
“沒有,她很好……”
“你,也很好……”
男人的聲音低沉略帶沙啞,如重低音的大提琴很是好聽。
他長身而立,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從小蘋果身上轉移,然後,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
他看她的目光,帶着火一樣的炙熱和冰一般的憐憫,如同駐足在博物館前凝視着一副千年之前的古老畫卷般。
深沉,濃郁,不可言說。
他看着她,極其認真的在看她,那份獨有的認真太過深沉,讓她感覺到他認真到看她又似不是在看她。
這種奇妙的感覺她讓不禁有些無可適從的侷促感。
他的目光不帶任何惡意,只是這樣定定的看着她,如同是在看着一位似曾相識的故人。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四目相對,她的眼神裡對他的只是好奇和探究。
他看着她,眼睛裡滿滿的是苦澀的不可言語。
小蘋果眨着眼睛瞧着這位叔叔和媽媽的對視,總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是認識似的。
“晚晚……”
小蘋果張口想要問什麼,夜晚晚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喂?”
“嗯,好,我們馬上就下去。”
男人望着她將電話時的溫柔聲音和恬靜的笑意,他的心頭彷彿堵着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的他有些喘不開氣來。
晚晚。
他的晚晚。
她沒有死,這是多麼的令人欣喜若狂的事。
然而,他來不及欣喜。
她雖然沒有死,但卻已經不認得他了。
呵,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麼?
他想,或許是的吧。
“晚晚,是景言的電話麼?”
“是,我們現在去找他好不好?車子已經等我們很久嘍。”
“好吧……”
小蘋果點了點頭,然後對男人搖了搖手:“叔叔再見,我和媽媽要回家了……”
“嗯……”
“再見……”
男人抽出衣兜裡的手,向她暖暖笑着再見。
他站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望着她們母女走遠。
心疼的無以復加。
好似在滴血。
最終他不忍再看,別過頭,將身子倚在欄杆上,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來。
他死死的抿着脣,試圖不讓自己發出這樣悲慘無可救治的聲音。
胸腔悶悶的,如同遭受重錘的打擊和火焰的燒烤,疼的他面色發白。
他顫顫巍巍的手指打開藥瓶喂自己吃了兩顆藥。
然後身子無力的下滑,他靠着玻璃坐在了地上。
眉頭深深的皺着,擰成了川字。
他閉着眼,虛弱無力極了。
“叔叔……”
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男人費力的睜開眼。
是他的女兒,如小天使一樣可愛的女兒。
他艱難的笑了笑,“你怎麼又回來了?”
“叔叔,你很難過麼?你身體好像不舒服,我幫你叫救護車好不好?”
小蘋果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蹲在了他身前。
漆黑的眸子擔憂的瞧着她,小臉上甚至是還有些難過的神色。
男人看着她,看着她那真切關懷的眼神。
他眼睛忽然發脹起來,眸子裡起一層薄薄的水汽。
“沒事,叔叔沒事的……”
他伸出手來想要去觸摸一下她的臉,然而伸出去的手指在半空中停滯。
指尖蜷縮。
他將手又緩慢的收了回來。
小蘋果不明所以的看他。
然後,她用自己的小手去握住了男人寬闊的手掌。
“叔叔,你摸一摸小蘋果的臉吧,這樣,我會以爲是爸爸在撫摸我。”
小蘋果將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臉上蹭了蹭。
“我沒有見過我爸爸,我很想他……”
男人的手狠狠顫了顫,他將脣角死死的抿着才止住了自己喉嚨裡發出的哽咽之聲。
小蘋果就如同是小羔羊一樣蹲在男人的身邊,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膝頭上,享受着男人掌心中的溫暖。
男人不說話,就是這樣靜靜的看着她。
他似是鼓起的莫大的勇氣來,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柔柔的撫着女孩的頭髮。
他的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疼了她一樣。
發紅的眼角里暈染着水汽。
夜晚晚從電梯間折身回來時就是看到這樣的一幕。
穿着紅色衣服的小女孩趴在男人的膝頭,閉着眼睛,嘴角開心的翹着,如同是吃了世上最甜糖果的孩子。
男人之前深沉冷硬的面容浮現出溫暖人心的淡淡笑意。
他的神情很滿足,也很幸福。
他輕輕的揉着小女孩的發,像是守護着時間最寶貴的東西。
來往的行人在他們面前穿梭,他們沒有被打擾,彷彿是置身在一片安靜祥樂的淨土之上,貪享着這份喧囂中的靜謐。
夜晚晚遠遠的看着他們。
有淚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落了下來。
她伸手去擦,看着掌心的淚水,她的眼睛裡有些迷茫的懵懂。
她怎麼就落淚了呢?
她在哭什麼呢?
她不知道。
“怎麼了?”
等到林景言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時,夜晚晚才哽咽的吸了吸鼻子。
“莫名其妙,感覺心裡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已經二十四歲的夜晚晚依然還是跟個孩子一樣,難過的時候會傷感的噘嘴。
她將腦袋一歪靠在林景言的肩膀上。
“景言,我覺得我虧欠小蘋果太多太多……”
她聲音悶悶的帶着一絲的哭音。
“看着她乖巧趴在陌生男子膝頭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
“她長到五歲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而我,也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誰……”
“景言,你說,我是不是這世上最失敗,最不稱職的媽媽……”
夜晚晚哽咽着窩在林景言的肩頭,心裡悶的難受。
“不是,你已經做的很棒了,你是我見過的最最優秀的母親。”
林景言淺笑着將她擁在懷裡,像是哄着一個大孩子一樣,輕輕的拍打着她的肩膀:“相信我,很快,小蘋果的爸爸就會回來了……”
“真的麼?”
“真的……”
林景言擁着夜晚晚,目光幽幽的望着不遠處那個靠着欄杆而坐在地上的男人,微微勾了下脣角。
而此刻,那坐在地上揉着小蘋果頭髮的男人也朝他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走吧,我們去帶小蘋果回家。”
林景言在商場門口等了很久遲遲不見夜晚晚母女現身,他不放心才特意尋了過來。
現在看來,他來真的是很有必要。
林景言牽着夜晚晚的手走向男人和小女孩。
男人的目光一直緊緊的鎖着他們十指相扣的手,一刻也不曾放開。
“景言,你是來接我們的嘛?”
小蘋果看到林景言後欣喜的抿開小嘴笑了,她從男人的膝頭離開站起來,高興的向林景言介紹:“景言!景言!我遇到了和我長得好像的叔叔呢,他也是中國人哦!”
“嗯,小蘋果真棒!看來你很喜歡這位叔叔是麼?”
“是呀!我喜歡這位叔叔,但是叔叔好像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幫他看一看?”
小蘋果去拉林景言的手:“你是醫生嘛,快給他瞧瞧要不要緊,剛纔我都看見叔叔咳嗽的好厲害,他還吃藥了……”
林景言摸了摸小蘋果的小腦袋,然後看着地上的男人,微微而笑道:“不用擔心,這位叔叔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麼?”
“真的!”
“小蘋果,我們該回家了。”
林景言望了眼小蘋果,“你要是喜歡這位叔叔的話,你可以邀請他聖誕節到我們家裡來做客。”
“可以邀請麼?”
“有什麼不可以邀請的呢?”
“哇!那太好了!”
小蘋果高興的跳了跳,然後從自己的衣服兜裡掏出一張小巧的紅色卡紙遞給了地上的男人。
“叔叔,這是我自己做的聖誕邀請卡,我邀請了好多小朋友呢,希望你也能來我家玩耍。”
小蘋果笑嘻嘻的打開卡片,指着上面的一排字道:“這是我家的地址,你一定要來哦!”
男人捏着手中的卡片笑而不語。
小蘋果是真的喜歡他,臨走之前還不忘對他笑着扮鬼臉:“叔叔,記得來哦,一定要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