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算命玩嘴皮子的能起什麼作用?”這話是郭彪說的,當時歐陽雲剛剛將黃子霖這種“人才”網羅回來,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極其不屑。
而廣州一行,讓他改變了這個看法正是因爲這個算命的,考察團在廣州受到了陳濟棠這個南天王的隆重接待,不僅請考察團包括郭彪他們美餐了幾頓,而且爲他們預定了包廂,親自將他們送上了火車,末了還請姜樹人帶上自己對歐陽雲的問候,請他有時間來廣東訪問參觀,宛然是國家元首之間的禮節。
“這個算命的不簡單哪!”火車上,他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和郭彪他們會和以後,獲悉了華北局勢的變化,姜樹人一直表現得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他想到些什麼,沒有接郭彪的話,問:“‘以商制農’進行得怎麼樣了?”
“打了幾個土豪劣紳以後,現在可順利呢。說起來好笑,因爲佃農長工們進合作社的進合作社,進工廠的進工廠,現在許多地主老財招不到人手,因此荒蕪了大片的土地,可把那些老東西急壞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且不說土地荒蕪了影響任丘的農業生產。所謂的地主老財背後都是有勢力的,這勢必會觸犯到他們的利益!”姜樹人何等樣人,他不擔心歐陽雲獨立會疏遠和宋哲元乃至29軍的關係,一語道破了任丘政府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再說,軍座可是明確支持的。”
“不一樣的”確實不一樣,如果學兵師還屬於29軍序列,不管歐陽雲做得多麼過分,因爲是內部事務,宋哲元出面就可以協調解決。但是現在學兵師並不屬於29軍序列,這樣一來老宋就不太好說話了。照顧歐陽雲的話會寒了部下的心認爲他胳膊肘往外拐,幫手下說話的話,且不說歐陽雲有沒有想法,李鐵書等人一定會有意見。姜樹人說:“中國國情實在太複雜了,日本人和中央政府的勢力又摻雜其中,這樣一來……”他搖搖頭問郭彪:“如果宋公和歐陽雲起了衝突,你站在哪一邊?”
這對郭彪來說是個有些殘酷的問題,他摸摸腦袋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假如!”
郭彪想了想,犯難了。從感情上來說,作爲老宋曾經的貼身警衛,他自然和老宋更親近些,可是,他和歐陽雲的關係,卻是兄弟加知己。他搖搖頭說:“不知道,也許我會誰也不幫。姜先生,那你呢?”
姜樹人看向窗外,沉吟了一會說:“我會幫理不幫親。”美國一行對他的觸動極大,美國的高度工業化、美國的富庶、美國人的民族自豪感、華僑華人在美國受到的歧視,這些都深深地觸動了他某方面的神經讀書人的感情總是很充沛的,抱負也比一般人遠大,如果說之前他活着還有些懵懂、跟着宋哲元更多的只是爲了混口飯吃,獲得該有的尊嚴的話,現在他卻有了真正的理想和抱負中國什麼時候能像美國那樣強大呢?!這是考察期間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正因爲此,他才發現宋哲元和歐陽雲的不同之處,才下定決心要好好的輔佐歐陽雲,也纔會在弄清楚華北新的局勢分佈後產生這樣的擔心。
“幫理不幫親?!”郭彪喃喃說着,宋哲元和歐陽雲兩人的面龐在他腦海中幻燈片一樣閃爍着,他正感到心煩意亂,忽然聽見一聲厲喝:“你們是誰?站住?”他看向車廂口,見方大同將一個戴禮帽的中年男子和其隨從攔住了,雙方持槍想向,劍拔弩張,急忙站起來和姜樹人走了過去。
老遠的他喊道:“陳主任,真是巧哪?!”
戴禮帽的中年男子正是陳布雷,他在廣州沒逮到機會親近考察團,沒辦法只好尾隨到了火車上。誰知道考察團坐的是包廂,而且防衛嚴密,他沒得辦法,只好屈尊親自來求見侯德榜,誰知剛走到包廂門口就被方大同給攔住了。看見郭彪他覺得有些眼熟但是沒認出他來,笑道:“這位仁兄是?”
“郭彪,學兵師的。”
“哦,原來是狼牙大隊長,久仰了,”陳布雷的手下中有人識得郭彪,附耳道破了他的身份,陳布雷雖不認識郭彪,但是因爲在狼牙手上吃了虧,故此對狼牙卻是印象深刻,臉色一變,勉強的和郭彪打過招呼,視線在車廂裡尋找着,說:“侯博士在這節車廂的吧,在下和他是老友,特來見上一面。”站在他身後的俞同奎已經發現了坐在顯著位置的侯德榜和範旭東,揚手叫道:“侯老弟,好久不見啦!”
侯德榜看過來,站起來說:“是理事長哪,真是巧哪,這邊請。”和範旭東走過來,爲姜樹人他們做了介紹。
一聽俞同奎是什麼協會的理事長,和侯德榜是老友同事,姜樹人和郭彪立刻猜出了他們的來意,兩人對望一眼,姜樹人說:“既然是老友相見,坐下來慢慢敘舊吧!”然後和郭彪與他們坐在一起,便再也不肯挪窩了。
見郭彪竟然在這裡,陳布雷知道對方已經有了防備,心想既然這樣,那我們乾脆挑明好了。他等俞同奎和侯德榜他們寒暄好了,朝前者使個眼色,然後微笑着說:“侯博士此次美國之行真是大漲國人志氣,滅了洋人威風哪!”
侯德榜是個治學嚴謹的君子,倘若不是情勢需要,他是斷然不會作出“剽竊”這種有辱身份的事的。他是搞科學出身的,因此比一般人更明白歐陽雲的那些看似兒戲的“論文專著”究竟具備怎樣的意義,正因爲此,他在美國進行講學、演講的時候,總是以歐陽雲的學生自稱,稱這些都是老師的專著,他所做的只不過是引申而已。他這樣做沒有自跌身份,反而使得衆人感慨於他的品德,對他更加的尊敬。
許是專於著學研究的原因,侯博士在其它方面不會投注太多注意力,他對於和俞同奎的這次偶遇完全沒有其它方面的考慮,聞言有些羞愧的說:“陳主任說笑了,這些都是歐陽先生的發明,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復敘而已。”
陳布雷聽他這麼說,眼睛一亮,已經掐準了他的性格命脈,說:“侯博士真是謙虛,就是歐陽先生的發明,對於我們這些外行來說那就是天書,別說復敘了,根本理解不了。侯博士如果不是學富五車,想來也不會理解這些專業性的東西。”
侯德榜點點頭說:“陳主任這話很中肯,事實如此,歐陽先生實在是個天才哪,每每想起他今年不過弱冠,我就感到由衷的慚愧,感覺自己前半生是虛度了。”
“受教育的情況不同,出身環境不同罷了,侯博士不該妄自菲薄。對了,冒昧的問一句,歐陽先生的這些發明您都掌握了嗎?”
“掌握談不上,細細的研究了一下,算是已經默記在心了。”
“那就好!”陳布雷煞費苦心的試探出了“侯博士”的深淺,心情大好差點就要原形畢露,見郭彪的牛眼瞪圓了,他急忙收斂神情,說:“那侯博士今後有什麼打算呢?可曾想過將自己所學教諸後人,爲國家的強大出一份力呢?!”
侯德榜胸脯不覺的挺了起來,說:“這是當然的,這次回去以後,我就會向歐陽先生討這份差使,爭取在有生之年將這些發明都能付諸實施。”
“是回任丘嗎?”
“是。”
“爲什麼不去南京呢,那可是國家的首都,在那裡,正有成千上萬的有志青年正嗷嗷待哺。”
陳布雷此話一出,姜樹人、郭彪等一直關注着他的人自不必說,就是方大同他們這種四肢發達,頭腦貌似簡單的狼牙士兵也聽出來了,這小子哪是敘什麼舊,這分明是想挖人呢!
白流蘇和商蓮兒一直坐在侯德榜旁邊,白流蘇聽得一驚,不覺多打量了陳布雷兩眼,商蓮兒“童言無忌”,叫了起來:“他是誰呀,實在太可惡了,竟然跑我們這裡挖牆腳來了!”抓住白流蘇的手臂搖了起來說:“流蘇姐,快把他趕走,這人居心太惡毒了!”又對侯德榜說:“老侯,你可別聽他的鼓惑哪,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父親回去後幫我家辦一家電視機廠的!”
陳布雷大窘,侯德榜則如夢初醒,他站起來連連擺手說:“陳主任,德榜的志向並不在學校,而是要腳踏實地的做一番實事出來。要說講學,你應該請歐陽先生哪!”
陳布雷黑了臉,看向俞同奎。俞同奎向侯德榜連連使着眼色,說:“德榜,你是不是書讀多了腦袋都迂腐了?歐陽雲是誰,和中央唱對臺戲的割據軍閥哪,你怎麼能幫他做事呢。身爲華夏子孫當爲國效忠,你呀,還是隨我去南京吧!委員長已經說了,要撥專款給你修建實驗室,從英美等國進口世界上一流的設備……”
見他們越來越不像話,郭彪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說:“俞理事長,陳主任,感情兩位並不是偶遇舊人過來敘舊,實是居心叵測另有所圖哪!哼,你們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又把侯博士當成什麼人了?!大同,送客!”
“你!”面對郭彪的虎威,俞同奎張口結舌;陳布雷臉上則黑紅兩色不住轉換,在方大同作出請姿勢半晌之後,他站起來對侯德榜有些勉爲其難的笑笑,說:“侯博士,那我們待會見!”然後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轉身率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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