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4月,值德國攻佔丹麥和挪威之際,德國政府幾乎同時派出兩個代表團,分別拜訪了東京和廣州。
肖雲山在公審大會上似無意實有意的對學兵軍重新定位的一句話引起了很多有心人的注意。德國人本來只是對學兵軍初露端倪的“飛彈”感興趣,這纔會不顧盟友的反對,在廣州重新設立領事館。然而現在,當他們猛然發現學兵軍已經成長爲一支擁有決定性力量的區域性武裝時,德國人的心思活泛開來,開始重新審視起自己的遠東政策來。
兩個代表團,拜訪東京的是高調出訪,來到廣州的卻是秘密出行。但是人員規格上,低調來到廣州的代表團卻要比公開出現在東京的要高一些。出訪東京的代表團,團長不過是前駐日大使,代表團成員也清一色中規中矩的外交人員;而赴廣州的代表團,團員皆爲前援華德*事顧問團成員不說,團長居然也是原顧問團團長亞歷山大?馮?法肯豪森。希特勒這一手太極玩得漂亮——當前,德國政府正在謀求德日意聯盟,而日本政府遲遲不肯給予肯定答覆。他如此安排可謂一箭雙鵰。既同時給日方和學兵軍以一定壓力,又給予雙方几乎相同的心理暗示:看看,我更重視與貴方的外交啦。而最微妙之處在於,因爲法肯豪森率領的代表團是由日佔區進入廣州的,所以該代表團所謂的秘密出行,其實乃是皇帝的新衣。
先說說日本政府的反應。曾經的那個時空,日本和德國建立軍事同盟是在1940年9月份的事,當時美國對日實施禁運,日本無法再從美國獲得急需的戰略資源,於是選擇和美國徹底決裂,從而正式和德意結盟。這個時空,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其中對日本最有利的方面在於,因爲有小泉敏一郎這個洞悉歷史走向的穿越者存在,日本得以少走許多歪路,甚至很多本來應該早早就從歷史舞臺上消失的日本名將名人也因此得以繼續左右着日本的軍界和政界。
曾經的那個時空,米內光政內閣之所以會倒臺,就因爲他不同意得罪美國與德意結盟。現在,這個問題卻不存在了。小泉敏一郎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米內光政爲首的海軍鐵三角放棄了對美國的幻想——“美國現在會對德實施禁運,遲早也會對帝國實施禁運。諸位大人,與其被動選擇和美國決裂加入德意聯盟,爲什麼不乾脆主動一些呢?我敢打賭,最遲九月,美國國會就會通過對帝國的禁運法案。”小泉敏一郎自出現在山本五十六身邊以來,已經預言準確了很多國際大事。山本毫無保留的就相信了,在他的影響下,米內光政也猶豫不決的選擇了相信。而就在此時,上海傳來德國秘密代表團訪問學兵軍的情報,米內光政馬上意識到此乃希特勒的陽謀,爲的就是告訴他們,日本並不是德國遠東盟友的唯一選擇。雖然覺得德國人這麼做不厚道,但是日本政府卻別無選擇。於是,前倨後恭,米內內閣轉以最高規格接待德國代表團,並以十二分的熱情投入到結盟談判中去。
學兵軍方面,因爲有裡德安提前打招呼,所以歐陽雲對德國代表團來訪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德國代表團是秘密來訪,歐陽雲本來也準備秘密接待。畢竟,他要顧及到猶太人的感情。然而,在得到德國代表團人員詳細名單以後,他改變了主意。
在德國代表團進入福州的當天,歐陽雲在斯特恩的陪同下去拜訪了猶太人商會。猶太人商會和學兵軍政府之間的關係,早不復當初的親密無間。現在,在閩粵瓊的猶太人規模達到了將近四百萬,已經成了學兵軍政府治下不容小覷的一個族羣。這些猶太人,既有歐陽雲想辦法利用中德貿易從歐洲救出來的,也有從世界各地投奔過來的。猶太人勢力漸成氣候,很多後遺症便迸發了。而猶太人商會作爲猶太人的領導組織,爲了猶太人的利益開始和學兵軍政府在一些事情上唱對臺戲,這也成了衆所皆知的事情。
“很久沒見波恩父子了,他們還好嗎?”出發前,歐陽雲如此問斯特恩。
“您的到訪,只會讓他們感到榮幸,”斯特恩答非所問。
歐陽雲笑笑:“我一直視他們爲我的老朋友,可是你知道的,我太忙了,乃至於雙方疏於走動——不說這個了,斯特恩,如實的告訴我,你怎麼看待德國代表團來訪這件事?”
斯特恩肅立,嚴肅的道:“總司令,我知道我們目前正面臨着怎樣的危機。我也清楚,我們猶太人要想真正的融入中國,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且,我們目前共同的敵人乃是日本。所以,作爲一名軍人,我服從政府的決策。只是,我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話,政府能儘量多的從納粹手中拯救我的族人。”
歐陽雲點頭,道:“要是商會的人都能這麼想就好了。”
斯特恩苦澀的道:“我也希望如此,但是商人畢竟不是軍人。”
“斯特恩,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是請相信我最初的承諾。我相信,這個世界上,貪婪的人畢竟是少數!”
伯恩父子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歐陽雲了。而不知道是不是疏於走動的原因,他們再見到歐陽雲的時候,平靜的外表下面,居然隱藏着深深的恐懼。
公審大會對谷壽夫等三個日本人實施凌遲極刑,震懾的並不僅僅是敵人,一些野心家、一些心懷不軌的人也受到了相當的震懾,這也算是一石多鳥了。
因爲學十八師在獅子門狙擊戰中傷亡慘重,猶太商會私下裡曾經向學兵軍提出過抗議。當時,歐陽雲卻是連門都沒讓他們進。
在猶太商會的貴賓室內,主賓雙方寒暄以後,歐陽雲開門見山的道:“本來不想來,但是,我要對自己最初的承諾負責,爲了避免一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我還是來了。”
波恩父子等人細細阻嚼這句話,面色變幻,暫時無人答話。
斯特恩有些着急,道:“總司令,其實有什麼事請,您直接召喚我們就行了——您這麼忙。”
歐陽雲淺笑:“再忙也要來一趟,明天,法肯豪森到廣州以後,我就沒時間了。法肯豪森他們曾經爲我們的抗戰事業付出很多,我視他們爲我們的朋友,肯定要隆重接待。波恩會長,剛纔來你們這裡的時候,斯特恩軍長和我提到繼續營救猶太難民的事情,我想,法肯豪森也許能夠爲我們提供一些幫助。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私下談談。德國人並不全是納粹,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德國代表團突然造訪廣州,對猶太人而言自然不是什麼好事。波恩父子他們私下談論這件事的時候,甚至擔心這是希特勒想給予學兵軍壓力,讓他們驅逐猶太人。猶太人商會近一年來和學兵軍政府鬧得很不愉快,波恩父子等人原本覺得這沒什麼,甚至覺得歐陽雲有負當初的諾言——用他們的話說,歐陽雲拋棄了他們最初純潔的友誼。他們卻不想想,究竟是誰導致今天這種局面發生的——猶太人是付出了大量的金錢,甚至把軍隊都貢獻出去了。他們想要獲得一定的政治地位本是正當的。可是他們真正謀求的是什麼呢?不僅想要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學兵軍,還想要以客居的身份影響到學兵軍中樞決策,他們卻忘了,閩粵瓊畢竟是中國的土地,學兵軍也是中國人的學兵軍,歐陽雲能夠容許他們和重慶方面眉來眼去,沒有立刻驅逐他們,已經算得上仁慈了。
歷史上,猶太人幾次三番遭到居住國的驅逐,肯定有其可惡之處。然而,直到現在,他們有真正審視過自身的缺點嗎?沒有。猶太人生財有道,從來就不缺斂財的小聰明,但是卻缺乏自我批評的大智慧。
希特勒爲什麼要驅逐屠殺猶太人?其中固然有種種可觀原因,但是讓幾乎全部德國人團結在他周圍的,恰是猶太人自己。猶太人中的少數人控制了德國中央銀行,然後讓德國馬克無限制貶值,而在德國馬克貶值的時候,猶太商人又大肆囤積生活物資以榨取德國人的積蓄,直接將自己這個民族置於德國人的對立面,正好給了野心家希特勒實施暴政的藉口,也使得納粹主義有了生存的土壤——就這一問題,早在任丘的時候,歐陽雲就和波恩父子探討過,並殷切的提出希望:猶太人要想居住國的國民真將自己當做同胞,首先自己就要有成爲該國國民的覺悟。可惜的是,猶太人根深蒂固的沒有國家意識的理念再一次成爲主流,直接導致了學兵軍政府和猶太商會之間的關係徑直暖春進入了寒冬。
猶太商會高層集體沉默了五分鐘左右,小波恩開口道:“總司令閣下,我聽說德國人這一次來廣州的目的是爲了和貴軍結盟,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這個風聲,其實是姜樹人放出來的,爲的就是買賣日本島嶼的問題。歐陽雲有被事先告知,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揪住小波恩話中的語病皺眉道:“貴軍?小波恩先生,您這一用詞真讓我失望。”然後,他轉頭對斯特恩道:“斯特恩軍長,你現在知道了,忘記諾言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說完這話他搖搖頭看了看手錶,道:“總司令部給我的時間是半個小時,現在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我看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諸位,告辭!”說完他擡腿就走。
“總司令!”斯特恩急了。
老波恩等人對視一眼,面上也露出惶急之色。坐在門口在小波恩站起來想要拉住歐陽雲,卻被劉奎重重瞪了一眼給嚇阻了。
歐陽雲不假顏色的快步走出猶太商會,然後上車頭也不回的走了。而在猶太商會的臺階上,一羣猶太人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