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學兵師歐陽師長嗎?”一個佩戴中將軍銜的中年將軍走上前來,看着歐陽雲輕聲問道。
“是我。”
“我是粵軍第一集團軍的黃任寰,黃任寰說完,轉身朝身後的一幫將軍點了點頭。
稍後,鼓樂喧天,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上將領着一幫將軍朝他們走來,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羣歡呼着“熱烈歡迎歐陽師長來廣東訪問”的羣衆。
“請讓我爲您介紹一下,”黃任寰讓開位置站到歐陽雲身邊,爲他介紹張達:“這是我們粵軍第一集團軍第二軍的軍長張達上將。”
“太誇張了,陳濟棠想幹什麼?這個黃半仙真有如此能量嗎?”歐陽雲心中飛快的閃過這樣的疑問,面對含笑走過來的張達還有他伸過來的右手,臉上本能的掛上親切的笑容,上前兩步伸雙手緊緊握住,受寵若驚的道:“張達將軍,小子何德何能敢勞您大駕,真是慚愧之至!”
“歐陽師長,您太謙虛了。鄙人久聞‘抗日雙雄’之名,早就渴望一見,今日得償所願,實在是三生有幸!”張達說着急忙也伸出了另外一隻手,然後,兩人四手相握,張達半轉身和他一起面對早就從人羣裡鑽出來的攝像記者,臉上擺出誠摯的微笑,任由鎂光燈在眼前閃爍。
“不愧是‘抗日雙雄’,面對如此陣仗竟然絲毫不驚!”旁觀的有心人對同伴耳語。
白流蘇等人互相對視一眼,繃緊的神經略微有點鬆弛,他們飛快的戴上墨鏡,默默的站到歐陽雲身後,目光開始在四周的人羣中巡視。
和張達寒暄之後,接過兩個少年獻上來的鮮花,然後在張達的介紹下,歐陽雲一一和繆培南等粵系將領和廣州的名流紳士等人握手問好,並將白流蘇和劉哲良兩人介紹給粵軍系將領。粵軍的歡迎檔次委實太高,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居心,歐陽雲卻也不好讓主人難堪。爲了顯示學兵師代表團的分量,他臨時分別給白流蘇和劉哲良安了個任丘安保總司令和狼牙副大隊長的頭銜。
“狼牙,就是以二十餘人之力,摧毀日軍細菌基地的狼牙特種大隊嗎?”和劉哲良握手的時候,張達細細的端詳了對方一眼,問道。
歐陽雲笑了笑:“是。”
張達由衷的感嘆:“不簡單哪!”
熱烈的歡迎儀式之後,歐陽雲一行在張達等人的陪同下乘車前往粵軍司令部,參加由胡漢民親自主持的表彰大會。
在車上從張達口中初得知這個安排的時候,歐陽雲表情怪異,半晌無語。
胡漢民是誰?國民黨元老,南方實力派的精神領袖哪,其人雖然現在手上沒有實權,可是在南方還有東南亞各國華僑中影響力巨大,陳濟棠竟然將他請出來爲學兵師慶功,這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晚年的胡漢民標榜的政治主張是抗日、反蔣、剿共,而陳濟棠聯合桂系反蔣的藉口就是逼蔣抗日——聯想到這一層,歐陽雲不禁暗暗佩服陳濟棠此人的心計,他這是把自己還有學兵師當作棋子在使用呢。
“歐陽師長,是不是連日奔波太累了?”張達見歐陽雲臉色不好,關切的問。
歐陽雲看了看他,冷冷的說:“我在想自己哪裡得罪陳司令和粵系同仁了。”
“這個,哪有,陳總司令如此做只是因爲欽慕歐陽師長和貴部的抗日英雄舉動罷了。”
“是嗎?”歐陽雲嘴角一咧,“可是我怎麼有種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覺?”
聽他這麼說,張達立刻知道陳濟棠的小心眼沒能瞞過這個年輕人,有點尷尬的笑笑,他說:“歐陽師長應該清楚的,我們粵系一向熱衷於抗日,可是因爲地域原因,卻無法兵指東北三省。學兵師以區區一個師的兵力就敢叫板日本人,這是我們自愧不如的,我們這麼做,真的只是出於對英雄的景仰,也想借此向世人表明立場,雖然我們沒能親自出現在抗日第一線,但是對於抗日隊伍,我們粵系會不遺餘力的予以支持!”
“不遺餘力的支持嗎?”歐陽雲淡淡的一笑,目光投向窗外,然後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廣州真的很富庶啊,以一省之地,竟然能養起海陸空三軍,這簡直可以比美中央政府了。”
說者似無心,聽者卻有意。張達聞言心臟不爭氣的一陣劇烈跳動,感悟對方話中的深意,他想:或許,總司令這一步有點操之過急了。側過臉靜靜的看了身邊的年輕人一眼,他心中再次泛起一個疑問:這個歐陽雲真的只有二十一歲嗎?二十一歲的人就具備如此的洞察力,實在是後生可畏哪!不禁有些擔心這個血氣方剛的“抗日雙雄”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在表彰大會上讓陳濟棠下不了臺。
事實證明,張達的這份擔心是多餘的。歐陽雲身爲年輕人雖然難免血氣方剛,好在他是知道輕重的。窺破陳濟棠陽謀的他在公衆場合下沒有表現出一絲不快,相反,他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完全以下官還有晚輩的身份完成了和胡漢民等粵系元老的初次會面。
所謂的表彰大會,說到底就是陳濟棠爲了表明自己和老蔣相悖的不抗日立場組織的一場秀而已。在陳維周的主持下,先是由胡漢民還有陳濟棠代表廣東軍民對學兵師還有歐陽雲的英勇抗日舉動頒發了錦旗、獎章、慰問金。然後,胡漢民和陳濟棠分別進行了演講。兩人無一例外的都是先對老蔣還有南京政府的對日妥協政策進行了一番抨擊,然後前者是向全國發出號召,後者則是對廣東軍民進行了動員,並表達了自己還有粵系的抗日決心,願意和學兵師這樣的抗日隊伍一起爲了維護祖國河山的完整與兇頑的日軍抗爭到底。
在陳濟棠之後,廣東的鄉紳代表也上臺發言,以示對粵系抗日行動的支持。
由於胡漢民等人說的都是粵語,所以學兵師一行除了歐陽雲聽得懂以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臺上在講什麼。劉哲良對粵系如此安排早就不滿了,他輕聲對身邊的張春說:“這些廣東佬太自大狂了,他們以爲自己是誰,中央政府麼?哼哼,竟然以上司的姿態給我們學兵師頒獎,真正是欺人太甚。”
張春看了歐陽雲一眼,輕聲迴應:“廣東佬這一手真是可怕,這樣一來,南京方面肯定會給我們小鞋穿的。師座費了這麼多心機才改善了和南京的關係,這麼一來全白費了。”
“都給我閉上嘴吧,事情沒那麼想得這麼簡單!”歐陽雲聽見他們的議論,偏頭瞪了他們一眼。
兩人急忙閉嘴,他們感覺出來了,小長官的情緒不怎麼對勁啊!
如潮的掌聲之後,一名演講完的鄉紳走下臺去,陳維周再次上臺,他的目光看向歐陽雲這邊,大聲說:“下面,我們有請學兵師師長歐陽雲將軍爲大家致辭!”
掌聲再起,歐陽雲無奈的站起來朝臺上走去。他剛剛踏上臺階,張春對劉哲良咬起了耳朵:“小長官真的發火了,我看見他咬牙了!嘿嘿,有廣東佬好瞧的了。”
劉哲良搖了搖頭,用看白癡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怎麼?”張春不解了。
“師座沒你那麼傻,哼,他的行動要是能被你猜到,那他還是師座嗎?”
“可是師座真的生氣了啊!”
劉哲良搖搖頭沒有理他,心中卻想:官做大了其實也挺可憐的,連自由生氣發火的權利都沒有。這樣一想,對自己的小長官倒起了同情之心。
歐陽雲不知道心腹手下此刻的想法,不過如同劉哲良所料的那樣,雖然上臺的時候他氣得咬牙切齒,不過一登上臺,他的臉上便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髮怒的表情了。當然,要是以爲他就此會配合陳濟棠的演出那又大錯特錯了。
歐陽雲的開頭臺詞是這樣的:“謝謝陳總司令、謝謝胡先生、謝謝粵系諸位長官同仁、謝謝廣東的各位父老鄉親、謝謝……”
一大堆的謝謝,如果剛開始聽到歐陽雲謝謝陳總司令的時候陳濟棠臉上還不禁扶起矜持的微笑的話,下面長達五分鐘左右的謝謝卻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了。感到哭笑不得的非他一人,胡漢民首先忍不住了,他偏頭輕聲謂身邊的張達:“這小傢伙想幹什麼?”
張達苦笑,面對講臺上那個琢磨不透的年輕人,他也是毫無頭緒。
瞭解歐陽雲目的或許只有劉哲良和白流蘇,兩個人雖然不時警惕的旁顧四周,這個時候臉上卻不約而同的露出微笑,他們知道,歐陽雲又開始胡攪蠻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