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香港旺角的一幢樓房內的地下室裡,六個青年男女圍着一張桌子坐着,正在討論着什麼。
他們是香港狐瞳外務部的負責人,此刻討論的便是如何獲取國民政府和日本人媾和的證據。
歐陽雲收到木劍蝶的電報以後,就他提出的“兵諫”計劃,給予了肯定的答覆。歐陽雲畢竟不是學歷史的,對於二戰的軍事進程雖然知之甚祥,但是對於其歷史進程還有一些秘辛事件卻知之甚少,某些方面更是一無所知。所以,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汪精衛所吸引的時候,猛的冒出老蔣和日本人媾和的事情,他的方寸便有些亂了。
作爲穿越者,他明顯的受那些歷史書影響太重了,因此只注意到那些層面上的事情,而完全忽略了下面的暗流潛泳。
如果他清楚老蔣的爲人以及其在抗戰伊始完整的心理轉變歷程,相信會對此事有所警覺。可惜,單從政治層面而言,他還是太稚嫩了,根本不知道政治場上的爾虞我詐有的時候比戰爭更加的骯髒和血腥。
學兵軍發展到現在,海陸空三軍齊全,其中陸軍主力就有五個軍並一個客軍(張自忠的五十七軍所屬三個師),如果再加上猶太人的兩個師以及各地保安部隊和游擊隊,總人數已經將近三十萬。
三十萬!很多了吧,但是如果要獨自面對日本在中國的兵力,那麼這點兵力又實在太少了。日本人年初的時候在中國還只有14個師團,因爲南京會戰受挫,現在已經猛增到了25個。日本人的甲等師團人數最多的達到了五萬人,丙級最少的也將近兩萬人,粗略算來其總兵力便有**十萬,那麼日軍只要投入一半的兵力,學兵軍肯定玩完——歐陽雲即使心氣再高,對此也有着清醒的認識,畢竟,一支強軍的養成不是一旦一夕的事情,而日本人爲此已經準備了兩百多年!學兵軍號稱三十萬,但真正能夠拿出手的,其實也就五個主力軍而已。
學兵軍還只有一個師規模的時候,就被老蔣惦記上了,這纔有張鎮率憲兵一團北上,纔有後來的大刀,纔有現在的狼牙特戰旅大刀團。單單從這個層面上講,老蔣對學兵軍是有貢獻的,沒有他,學兵軍不會擴張如此之快。老蔣開始輕視了歐陽雲還有學兵軍,這使得他逐漸在此事上完全的陷入了被動。後來,隨着中日戰事的擴大,他就更沒有機會了。但是歐陽雲清楚,老蔣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他現在隱忍不發不過在等待最好的時機而已。而這一次,他想要和日本人媾和,未嘗便不是懷有賊心,想要藉此削弱、瓦解,甚至最終吞併學兵軍。所以,一旦他們媾和成功,屆時學兵軍將要面臨的敵人,絕對不僅僅是日本人,還有身後虎視眈眈的中央軍。
絕對不能讓雙方達成和議!此時此刻,這成了歐陽雲唯一的選擇。所以,雖然明知兵諫帶來的惡果將難以叵測,國家甚至可能因此陷入分裂,從而完全喪失現在的抗戰局面,但是歐陽雲沒得選擇。與其將命運交託在他人手中,還不如自己把握着好——“老子是堅決抗日的,總比有些人蛇鼠兩端的好,”歐陽雲以這個藉口安慰自己,隨即下定決定,電告木劍蝶,如果實在不行,兵諫就兵諫吧!
獲得了歐陽雲的首肯以後,木劍蝶便在重慶策劃此事,最先做的便是讓香港的狐瞳小組調查取證,獲取國民政府和日本人媾和的證據。於是,便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香港作爲國際大都市,向來是各國政府情報組織必爭之地。學兵軍近水樓臺先得月,經過這幾年的發展,在香港已經擁有了比較完整的諜報網和司職齊全的下屬部門。狐瞳外務部在香港的負責人是高洋,這是一箇中等身材、看起來略胖、戴着副眼鏡的年輕人。乍看之下,高洋相貌平淡無奇,但是如果注意看的話,會發現他的眼神偶爾會變得十分犀利,就好像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一樣。香港狐瞳小組的存在,確實是被歐陽雲當作一把匕首保存着的,現在,是到了這把匕首出鞘的時候了——
與其它地方不同,香港的狐瞳組織雖然依舊名爲小組,但實際上已經達到了“科室”的規模,其中便有專門負責和日本人打交道的“對日外事組”。“對人外事組”全部由華人華僑組成,其組長許小山便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他此時坐在高洋的右手邊,正在發言——
“中村豐一的住所我們已經找到了,不過滲透進去很困難。日本人防得很嚴,我們盯了三天,中村豐一沒有出來一次。每一次雙方會晤,都是那個喬輔三進去。現在要想通過滲透潛入已經不太可能了,只能採取竊聽了。我有個想法,那裡是日本黑龍會的一個道館,我們可以通過‘廣東會館’下屬的‘佛山詠春拳館’前去踢館,然後找機會安裝竊聽器。只要竊聽器安裝成功,我們便可以通過線人邀請英國和美國等國家的報紙媒體進行監聽,怎麼樣?”
高洋搖頭:“不,暫時不要鬧得沸沸揚揚的。我們的任務是獲取具體的條陳,不需要無端生事。”
許小山說:“這怎麼叫無端生事呢?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破壞他們的和談。高頭,你想過萬一他們和談成功的後果嗎?那樣的話,我們學兵軍會成爲一支孤軍的!日本人此前一直不肯和國民政府談判,現在爲什麼表現得這麼積極?因爲他們畏懼我們學兵軍了!他們想騰出手來,集中力量打擊我們學兵軍哪!”
許小山聲音很大,這讓高洋有些不滿,他瞪了前者一眼,說道:“這些事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你剛纔提出的方案值得一試,但是邀請外國媒體我不贊成。木處發過來的電報內容,你沒有參悟透徹嗎?他是要我們取得證據,並不是破壞。萬一這事捅得路人皆知,那就無法控制了。好了,此事就怎麼決定。吳亮,‘廣東會館’那裡就由你出面辦理,小山,你們外事組最近盯緊一點,看看有沒有可能從目前的資源手中直接獲取這些條陳,最不濟的話,也要搞清楚,日本人究竟有沒有和談誠意!”
高洋是木劍蝶的親信,所以對木劍蝶的命令領悟得非常透徹。木劍蝶和歐陽雲不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機會分子。這一次國民政府和日本人和談,對於老蔣來說固然是清除政敵的機會,而在木劍蝶看來,這何嘗不是歐陽雲進入國民政府中央的一個機會?只要取得確鑿的證據,他完全有信心能夠說服少帥發動兵諫,畢竟,後者在西安已經做過一次了,肯定不會介意再來一次。而這一次兵諫一旦成功,那麼,老蔣斷然不會像上一次那樣幸運了。只要把老蔣弄走,那麼以歐陽雲和少帥的關係,他們聯手進入軍事委員會的會,以學兵軍和東北軍的實力,決定能夠取而代之。
此事有悖歐陽雲處理此事的初衷,木劍蝶不好在電報中明說,但是以高洋的政治嗅覺,他卻敏銳的感覺出來了,所以纔會摒棄許小山的提議,暫時只收集證據而不予以揭露。
身份的侷限,許小山他們不會想到這麼多。高洋在香港擁有絕對的權威,許小山雖然覺得很可惜,但是隻能選擇服從。至於吳亮等人,他們原本就是高洋的心腹,所有人沒有異議,行動計劃和目的得到一致通過。隨即,各人靜悄悄的離開,開始着手準備此事。
同一天下午三點多鐘,廣州學兵軍總部二號會議室裡,歐陽云爲首的學兵軍軍政大佬濟濟一堂,召開了自“沉沒吧”行動之後的第一次大型會議。
歐陽雲是最後一個進入會場的,在此之前,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並三三兩兩的交談着。
歐陽雲那道顯得有點突兀的命令引起了所有人的猜疑,戰爭嗅覺本就超於常人的他們都聞到了一絲非同尋常的味道,有人擔心戰爭的提前來臨而惴惴不安,有人卻因爲有仗可打而變得特別亢奮。而似姜樹人、範旭東、老波恩等民政部門的負責人,他們則因爲擔心形勢的惡劣而變得憂心忡忡。
“諸位肅靜!起立!總司令到!”隨着陳師昌有力的喊出這句話,會場登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等面色各異的看着會議室的內室門口,等着歐陽雲進入。
歐陽雲走了進來,他的身上穿着前往海南的那套軍服,上面還染着征塵。有心人發現他的面色顯得有些疲憊,鬍子拉茬,竟似乎好幾天沒颳了,心中便不禁一沉。
衆人的印象中,歐陽雲是很重視個人儀表的,而他以這個形象出現,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確實發生大事了!
學兵軍規模越大,戰力越強,歐陽雲身上的氣場也越來越大,便是和他非常熟悉的李鐵書等人現在也覺得,他們的小長官身上已經具備了上位者該有的“官威”。歐陽雲的這種改變,在許多人看來是好事——如今的學兵軍,確實需要這樣一位有着強大氣場的人坐鎮才能罩得住。作爲學兵軍的最高長官,他的強勢會讓下面的中低層軍官像吃了定心丸一樣的升起安全感和歸宿感。
歐陽雲一路疾馳,剛回到廣州還不超過半個小時。他在半路上就給潘媚人還有陳師昌下達了籌備會議的命令,回到司令部以後,立刻讓吉星文召集所有與會者開會,自己草草的吃了點東西以後便趕來了這裡。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巡視了一下衆人,發現人都到齊了,隨即敬了記軍禮。他說:“大家都坐下吧,”隨即帶頭坐下了。衆人紛紛落座,這時,潘媚人抱着一疊文件快步走入,分給陳師昌一堆,兩個人隨即將它們分發到每一個與會者手中。
說是文件,其實就是一份電報的複印件。而這份電報,正是木劍蝶拍發給歐陽雲的那份。歐陽雲再次巡視衆人一眼,說道:“大家都看看吧。”隨即翻開了面前的筆記本,取下了鋼筆套。
所有人看了那份電報內容以後,無一例外的被鎮住了。
姜樹人以不可置信的口氣說道:“居然有這種事?這算什麼?**裸的背叛和出賣哪!如此一來,那些前線還在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怎麼辦?那些戰死的英魂怎麼辦?那些淪陷區的百姓怎麼辦?他們會怎麼想這件事?”
蔣光鼐和李漢魂比鄰而坐,兩個人對視一眼,蔣光鼐看着歐陽雲問道:“總司令,這則情報可信嗎?”
歐陽雲點點頭說道:“這則情報的真實性無須懷疑,我們狐瞳雖然比不上軍統和中統規模龐大、涉及面廣,但是就情報的收集能力而言,卻不比他們差多少。現在,狐瞳外務部香港分部的同志們,已經將日方代表和中方代表人選都打聽到了。日方首席代表是駐香港總領事中村豐一,而中方是行政院院長孔祥熙的秘書喬輔三。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兩個人應該是打前站的,一旦他們洽商好了大概的和談框架,下面還有重量級人物出場。”
與會者本來就在猜測歐陽雲這一次大動干戈的原因所在,看了這份電報算是明白了原因。不過因爲此事幹系實在太大,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許多人雖然沒有像蔣光鼐那樣立刻提出質疑,心中卻都懷疑——重慶的那位,在此時此刻真敢作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嗎?他難道不知道此事一旦泄露的後果嗎?還有,和談一旦達成的話,這打了大半年的仗算是怎麼回事?難道就任由日本人侵略領土而忍氣吞聲嗎?這些都是大層面的,再往下剖析,一旦中原和北方不打仗了,那麼日本人騰出了那麼多兵力將意欲何爲?在座的都是人精,細細一分析便想到了此事給學兵軍帶來的嚴重威脅。這讓他們越發不敢輕易相信此事,然此時得到歐陽雲肯定的回答,他們心中抱有的僥倖心理不再存在,這臉色可就變得相當的難看了,不少人更是面露怒容,一副睚眥欲裂的模樣。
歐陽雲將衆人的表情看在眼裡,他忽然使勁的一拍桌子,沉聲喝道:“同志們,怎麼都不說話了?難道你們怕了嗎?”
“怕,誰怕了!”楚天歌立刻站了起來,大聲喝道:“不就是可能要獨自面對鬼子大軍嗎?哈哈,我們學兵軍成立的初衷就是打鬼子,能逮到這種機會,正是求之不得!我們游擊隊和預備役雖然算是偏軍,但真要拉出來也不比正規軍差多少!哼,日本人真敢來,就讓他們再次領會一下‘沉沒吧’之痛!”
歐陽雲召開這次會議,與其說是找衆人商量對策,不如說是查看衆人決心。要知道,他之前的一系列命令,已經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現在之所以還徵求衆人意見,不過是完善和走個過場而已。當然了,如果有人顧惜自己或者小集團的利益而準備背道而馳的話,他也準備鐵腕處理,務必要在大戰開始前完全統一學兵軍上下之抗日決心。
楚天歌作爲歐陽雲的兄弟,現在又是游擊隊和預備役的最高長官,經過這幾年的歷練,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了。故,在讀懂了歐陽雲的心思以後,他第一個站起來,義無反顧的表示支持。
有資格在這裡的所有人等,楚天歌是最年輕的,他都體會到了歐陽雲的用心,其他人如果不懂。況且,歐陽雲此舉完全擁有大義,故,其他人來不及多想立刻做出了選擇——
李鐵書、吉星文緊跟着站了起來,他們還沒開口表決心,歐陽斯特恩還有李漢魂、單人雄等人已經紛紛站了起來,衆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齊聲喝道:“日本人真敢來,那我們就打!徹底的打痛他們!”
歐陽雲問:“那要是中央軍也來呢?”
“一樣對待!”蔣光鼐是最後一個站起來的,表情也是最從容的,他對老蔣極其嫡系向來沒有好感,此時說道:“縱觀我們學兵軍的成長過程,雖然我們不會主動挑起內戰,但是卻也容不得別人欺負,他們真敢不顧大局、不顧民族國家之安危作出這種親者恨仇者快的事情,那就休怪我們絕情!哼,老蔣的部隊我算是看透了,除了可數的幾支,大多都是欺軟怕硬的軟蛋。別看中央軍人數衆多,烏合之衆而已!”
老波恩的臉色一直很不善,此時說道:“我長這麼大,東方西方的政府見過不少,但是這麼無恥的卻是首見。學兵軍在我們猶太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了我們,現在是我們回報的時候,我們猶太軍民必定和學兵軍永遠站在一起,此志誓死不渝。”
歐陽雲面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悄悄的吐出一口氣。
學兵軍規模越大,各種利益集團也隨之產生,這讓歐陽雲很擔心會出現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景象。他之所以毫無徵兆的發佈一系列命令,其實也是對自己控制力的一次檢驗。事實證明,他對學兵軍各部隊中還擁有絕對的控制權,而且,高級將領們依舊緊緊團結在自己周圍,並沒有另起爐竈的意思,這讓他着實感到欣慰。
他覺得,真要打的話,此仗已經有了三成的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