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歐陽雲想着白流蘇的時候,後者蹲在一座編號爲003的防空洞洞口,正大張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在她的身邊,一個少了一條左腿的學兵臉色蒼白的靠牆坐着,他看着白流蘇,眼中是深深的自責。
白流蘇入主學七旅很有一段時間了,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只是因爲“歌星”的身份還有和歐陽雲的關係纔得到衆人表面上的尊敬的話,從她衝出防空洞開始,至少在301團官兵們心中,她那光輝的形象和戰爭以外的任何東西再無關係——現在,至少在301團官兵心目中,她就是一個英雄一般的存在。
雖然預知了日軍進攻時間,也知道日軍肯定會進行火炮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這一次的炮擊密度會如此強,時間會如此長——這給301團官兵值勤的二營和三營官兵造成了極大的傷亡。炮擊剛開始的時候,白流蘇在話麥裡給前線301團的團長張存寶的指示是:“做好戰鬥準備,小鬼子開始進攻了!”
五分鐘過去,她坐立不安,不管防空洞裡簌簌下落的沙塵石子,開始不停的在洞口處徘徊;十分鐘過去,她再也坐不住了,拿起話麥使勁的喊,讓張存寶趕快將人帶回來,她喊了足足有兩分鐘,喊得本來就嘶啞的嗓子幾乎帶上了哭腔,然而,話麥裡卻什麼迴音也沒有。這下子,她完全急了,丟下話麥喊上自己的兩個警衛,帶上一個排的警衛戰士衝出了防空洞。
她是旅長,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沒有人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衝出去,而等發現不對,她已經衝進了硝煙炮火中。301團的團指導還有參謀長嚇壞了,兩個人擔心她出意外,趕緊組織人想要將她追回來,然而在門口卻被兩個狼牙過來的警衛用槍逼住了:旅座命令,所有人不得離開。
301團的團指導是個有主意的,他吼道:“所有人不得離開,旅長怎麼跑出去了?白旅長要是出了事,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他這架勢,要是碰到一般的學兵,或許就將對方駭住了,但是狼牙出來的都是什麼人,什麼人沒有見過。??兩個狼牙警衛依舊執槍堵住了洞口,他們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們只知道執行命令,如果你們想抗命,那打死我們好了。別想卸我們的槍,我們真會開槍的。”
白流蘇的警衛連裡一共有七個狼牙過來的兵,這本是歐陽雲擔心她的安全特意爲之,然而現在看來,這些牛皮哄哄的傢伙,反而可能成爲威脅白流蘇安全的幫兇。
團指導還有參謀長又氣又急卻又毫無辦法,於是,在白流蘇離開的這段時間裡,003號防空洞裡就出現了讓人難以捉摸的一幕:兩個狼牙和一大幫子學兵對峙着,明明是戰友的雙方卻劍拔弩張好像下一秒就會打起來似的。
如果白流蘇晚回來一些,那麼,003號防空洞裡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真的很難說。好在,十分鐘以後,她便回來了,而且還揹着一個負傷的學兵。
接下來發生的就是上面那一幕了——
白流蘇冒死前往一線陣地還是有價值的,如果不是她趕到親自下達撤退命令,還在那裡堅守的兩個營官兵包括團長張存寶肯定會全部被炸死。那樣的話,日軍這一輪炮擊的戰果裡將會再增加一個營的學兵。
日軍的炮火實在是太猛烈了,特別是那種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加農炮,炮彈所落之處,別管防炮坑還是壕溝甚至是沙袋工事,瞬間就會被夷爲平地。
兩個營的官兵,最終只撤回來一個營,這其中,還有一半多的輕重傷員,這讓白流蘇的臉色相當的難看。剛纔跑得太急,現在,終於喘過氣來以後,她站起來看了看身後的一幫子學兵,嘶聲喊道:“日本人這一次是孤注一擲了,好,我們就給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機會。聽我說,待會炮聲一停,三營先出去一個排,五分鐘以後,如果炮聲就此停止,三營其他人跟上。日本人想要上島就必須過江,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一、二營的兄弟,你們先休息一下,不會太久,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個小時以後,你們也必須上戰場。於有根,還能打仗嗎?”她說完最後一句話,看向那個少了左腿的學兵。
這個學兵正是於有根,他絲毫沒有猶豫,立刻點頭說:“能。旅座,我不過斷了一條腿而已,不影響打槍。”
在他身後,躺了一地的傷兵緊跟着齊聲說道:“旅座,我們還能打槍,讓我們第一個上吧!我們已經這樣了,活着也沒多少意思,不如多殺兩個鬼子!”
張存寶最後一個接受了包紮,他擠出人羣,走到白流蘇面前說道:“旅座,兄弟們說得對,您就成全他們吧,屆時,還由我帶隊。您放心,我們最少可以撐半個小時。如果炮臺那裡能夠提供火力支援的話,那我們還能撐得更久。小鬼子太猖獗了,我們不服這個氣啊!”
又有人說道:“旅座,您就成全我們吧!”
“仗還有得打,剛纔我的話就是命令——郭參謀長,劉副旅長有沒有電話或者是電報過來?”白流蘇沒再接這個茬,而是向參謀長郭岱問道。
郭岱的神情有些擔憂,他說道:“沒有。剛纔我去電問了,沒有收到回覆。”
白流蘇的臉色變得嚴峻了。她想了想說道:“給師座去電吧,告訴他,我們聯繫不上洲頭的部隊了,請他想辦法。”
“是!”
就在這時,步話機話麥裡傳出了聲音:“瞿塘峽,瞿塘峽,這裡是三峽,收到請回復!”
步話機員立刻按下送話健,回道:“瞿塘峽收到,完畢!”然後跑過來,將話麥遞給了白流蘇。
白流蘇剛接過來,話麥裡便傳出聲音:“我是何正降,請你們那裡的最高指揮官接電話!”
何正降的聲音透着焦急還有憤怒,這讓白流蘇不自禁的咬了咬牙。她按下送話健,說道:“我是白流蘇,師座,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要塞北半部的一個地堡裡,本來臉色就很難看的何正降聽見話麥中果然傳出了白流蘇的聲音,立刻咆哮起來:“白流蘇,你怎麼會在升洲,我不是讓你呆在棉船鎮的嗎?你怎麼回事?你是學七旅的旅長,要統籌整個棉船島的防務,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招人替換你!我命令你,現在就回棉船島去,現在!聽到沒有?!”
“對不起,我做不到!”
“什麼——白流蘇,你混蛋!”
儘管外面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白流蘇身邊還是有不少人聽見了話麥裡傳出的聲音,他們沒想到師座居然如此光火,面面相覷毫無對策。
稍後,他們看向白流蘇的眼神卻更加的炙熱了——這個娘們旅長,她或許有着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她用行動已經證明了一點,她來學七旅,絕對不是來打醬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