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望着兩人朝門口走去。雲華的心底不知怎得忽然涌上來一股莫名的恐懼。

“別開門!”雲華驚聲叫喊。

季震鳴的手還沒有碰到門閂,門就從外面被猛地一下破開,眩目的燈光立刻將四周照如白晝,令人張目欲盲,十數個窮兇極惡的日本兵端着槍衝進門來,將三人團團圍住。

雲華腦子裡“嗡”的一下子變得一片空白,一時間耳邊只能聽到喧嚷的人聲和狼犬的咆哮。柱子瞪着仇敵,渾身繃緊,右手緊緊捂住腰間的槍,他死死咬着牙準備隨時拼死一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雲華還未來得及開口向季震鳴問明緣由,眼前又緩緩走來一個人,他神態自若的,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們三個人。

御井!

他看了看柱子,又看了看雲華,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季震鳴的臉上。

嘴角浮現一絲毒蛇般的笑意:“震鳴,這些反日分子狡猾得很!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還真沒那麼容易抓得到他!”

這句話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楔子在雲華的頭頂劈開一道裂縫,然後再灌入火熱的滾油,令他從裡到外五臟六腑直至每一根毛髮,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是痛不欲生卻仍是要活受罪……

季震鳴的面孔有些微的抽搐,他死死的瞪着御井,卻始終一言不發。

雲華的臉色蒼白如紙,他費力的扭轉頭看着季震鳴,而此時季震鳴是何表情,他已然看不清楚,雲華哆嗦着擡起手臂,指着季震鳴的鼻子,說不成整句話。

“你……你……你這個……卑鄙小人……我……瞎了眼……纔去求你……”雲華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腳底一軟整個人直直的向下倒去,可最終身子卻輕飄飄的倒在一個人的懷裡。

勉強睜開眼一瞧,季震鳴,仍舊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一張臉,愧疚?憤怒?委屈?心痛?都不是!

恨就恨他這張不論何時何地都不露半分聲色的面孔,雲華咬着牙猛地推開他,拼了全力掙扎着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跑過去擋在柱子身前。

雲華瞪着御井道:“除非你放了他!不然的話……先殺了我再帶他走!”

柱子咬着牙低聲道:“小云,我不能再連累你,你走開,我跟這幫□□的拼個魚死網破!”

御井冷笑着,慢慢擡起手中的槍指向兩人的方向,只要他的食指輕輕一扣,這一顆子彈便可以要了兩個人的命。

雲華卻笑了,他閉上眼睛,等待着那一聲巨響之後的解脫。

不會再有心痛,不會再有……

最後一刻,季震鳴突然伸手一把將雲華拉到自己懷中,而周圍的日本兵則一哄而上擒住了柱子,柱子起初還試圖掙扎着掏槍反擊,但奈何人多勢衆,一會兒便給捆了個結實。

“季震鳴!你這個賣國賊!漢奸走狗!你不得好死!”柱子被摁在地上,破口大罵。

雲華見柱子被擒便用力掙扎起來,卻始終掙脫不開,忽然一口咬在季震鳴的手臂上,季震鳴吃了疼,不得不鬆開了手。

“啪!”雲華回手結結實實的扇了季震鳴一個耳光。“姓季的!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再轉回頭,一衆人已經押着柱子離去,黑寂寂的夜幕下日本軍車叫囂着捲起滾滾塵土,驚心動魄之後只留下一片死氣沉沉。

雲華望着院子裡滿目狼藉,冷笑了幾聲,一雙顧盼美目此時卻裝滿了無盡的仇恨與怨毒。

“季震鳴!你……給我滾!”雲華咬牙切齒道。

季震鳴看着雲華,良久他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張開口。呆立了半晌,季震鳴低頭走了出去,後腳跟剛邁出門檻,身後院門便砰然關閉。

擡眼望着滿天星辰,夏日的星空總是很清澈明亮的,一如自己的胸懷。

御井,你這招真是夠狠!季震鳴的嘴角飛過一抹冷笑,眼神變得如劍一般鋒利。

柱子被抓走之後,雲華徹夜未眠,一股心火被激了起來,轉天一早就病倒了,連牀都起不來,嘴裡起滿了燎泡,燒得一個勁說胡話。

“柱子哥……柱子哥……”雲華緊閉雙眼,呢喃着。

陳伯守在一旁束手無策,雲華這樣高燒不退已經兩三天,日本憲兵隊那邊又沒有任何消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終於這天夜裡,雲華勉強睜開了眼,他掙扎着坐起身,啞着嗓子問陳伯:“我……躺了多長時間了?”

“有兩三天了。”

“什麼?”雲華立刻驚得跳下牀來,卻被一陣強烈的眩暈擊得險些摔倒,陳伯慌忙扶着他。

“秋老闆,您纔剛好點……別衝了風……”

雲華死死抓着陳伯的衣袖,喘息着吩咐道:“去……給我叫黃包車……我要出去……咳咳咳……”說着雲華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時幾乎背過氣去。

“還不快去!”雲華見陳伯面露難色,急得瞪大了眼睛,厲聲催促道。

陳伯深知雲華的脾氣,也只得去替他安排,此時已經宵禁,好不容易找來了一部車,雲華簡單收拾一番,便乘車匆匆奔入迷茫的夜色之中,他要去救他,不管前途如何險惡,他都要拼死一搏,即使賠上性命,眉頭也決不會皺一皺。

此時,御井正獨自一個人在公館的外廊上喝酒,深夜時分,他卻仍舊一身戎裝,濃黑的眉頭緊鎖在一起,愈發顯得他的臉龐棱角分明。

這次抓到了幾個抗日組織的成員,那個叫周石柱的一身的錚錚鐵骨,任是動用了所有酷刑,他也不肯吐露半點口風,單隻這點反倒讓御井暗暗佩服。倒是一個叫趙師槐的人,纔打了幾頓鞭子,就連聲討饒,還主動吐露了不少抗日組織的高度機密,這樣的人竟會做到組織上的骨幹,怪不得中國人這般好欺負。御井想到此,冷冷的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時門外的侍女輕聲稟報道:“少佐大人,有位秋先生說有急事找您!”

御井心裡一驚,忙迴應道:“哦,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侍女將拉格門打開,一個清瘦的身影緩緩步入房間,屋內並沒有點上燈火,昏暗之中只見雲華蒼白如紙的臉色,形容枯槁。

御井見狀心中不勝疼惜。他忙站起身,走到雲華面前。目光炯炯的注視着他。

“秋老闆……”

未等御井說完,雲華慘然的一笑:“御井,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此行是什麼目的吧?”

御井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旋即低聲道:“恐怕我會讓你失望了。”

“只要你肯放他一條生路,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只要你說出來,要我的命也可以!”雲華因激動而身體微微顫抖着。

御井扭回頭看着外廊上飄落的殘葉,沉默片刻之後說道:“我不要你的命!”

兩人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之中,雲華忽然冷笑了兩聲道:“你要的東西,我現在就給你!”

聞言御井猛一回頭,一時驚得啞口無言。

雲華就站在他面前,發狠似的撕扯開自己的衣服,外面的長衫掉落下來,接着是素白的裡衣,長褲……

在水色的月光照耀下,那美麗絕俗的軀體,泛着微微的光,一如水中月,鏡裡花,雖看得真切,卻總有些虛幻縹緲。

御井感到呼吸有些困難,他幾乎挪不動腳步,只是呆呆的看着。雲華忍着滿眶的淚水,緩緩地伏下身,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如同雕塑一般。

雲華緊緊的閉上雙眼,耳邊已經聽到御井愈發粗重的喘息聲正慢慢逼近,一雙沁出汗來的手掌顫巍巍的覆蓋在自己的胸膛上,火熱的觸感令雲華不禁全身猛地繃緊起來。御井緩緩地摩挲着眼前自己朝思暮想的身體,是那樣的愛不釋手,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那玉體是冰雪塑成,只一不小心便會化作水,化作霧,順着指頭縫溜走,再難尋回來。

御井不能自拔的撫摸着雲華的周身,然後他將自己的雙脣覆蓋在兩瓣櫻脣上,深深地吻下去……

雲華渾身瑟瑟發抖,數次他幾乎要尖叫着推開御井,逃離這個男人的懷抱,但他硬是強迫自己不準動,強迫自己去迎接這個男人的進入,雲華緊咬着牙關,幾乎要咬出血來似的用力。

可這些動作卻在突然間中止,御井竟然在最後一刻抽身而退,他似乎是拼了命的從雲華身上撐起身體,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氣,滿頭的大汗如雨淋淋而下。

雲華愕然的睜開雙眼,緩緩坐起身,盯着御井的眼睛,無語,似乎是等着御井給他一個交待。

御井低着頭,手忙腳亂的將地上散落的衣服抓起來胡亂的蓋在雲華身上。御井仍舊低着頭,許久,他終於開口道:“我……不能……我不可能放他生路……所以我……不能要你……”

御井擡起頭來望着雲華眼中閃動着的淚光,“我要的是你的心……只是把身子給我……我寧可不要!”

雲華咬牙道:“你這是在逼我!難道你真的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嗎?”

御井凝視着雲華道:“我喜歡你,但是我不可能爲了你而丟掉作爲一個軍人起碼的原則,我必須爲我的國家效命!即使你恨我入骨,我也決不可能妥協!”

聽到這番話,雲華一瞬間像是被抽掉了渾身的骨頭似的癱軟下去,真的徹底絕望了嗎?淚水滾珠似的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水花四濺。

“今晚……我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御井幫雲華穿好衣服,帶着他離開公館,乘車向日本憲兵隊駐地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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