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些我都不擔心。我執意留在世間,起先是爲了報仇,後來就想等我男人,不論多少年,我都要等到他,然後,親口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是我的愚蠢毀了他一生,讓他平白受了二十多年的牢獄之災。”
女人臉上的恨意逐漸消散不見,只餘憂愁感染眉眼,黑色的瞳孔翻出寥寥波光,以及內心殘留的最後一點溫柔。
“那位領導感念我癡心,替我壘起這石頭墓暫爲居住,又託夢告訴我男人,我在這裡等他。此恩本就無以爲報,他又耗損法力幫助我壓制體內的戾氣,還送了這把油紙傘護我周全。”
如此說來,從她的角度去看,那人確實比管宛善良的多。
同樣是聽她講述生前不幸,同樣是面對突然遇見的路人,一個各種幫助,一個武力脅迫,論誰看了都是管宛不像好人。
但,軍團裡的人真的那麼善良嗎?
當初,他們試圖拉攏辛言入夥的時候,也是各種殷勤,各種推波助瀾。
目的不同罷了。
“十八年過去,鬼差再也不曾出現過,大概都是這把傘的功勞。於我而言,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事後反咬一口,泯滅良心,你說對不對?”
女人眼巴巴地望着管宛,目光悽楚難言,大概是希冀管宛能換位思考一下,想一想她的處境。
被她那樣盯了許久,管宛才長吐一口氣,點頭道:“我明白。”
女人目露金光,剛想就勢再添一把柴,卻聞管宛又說:“我還是一開始那句話,你告訴我他的去向,我只跟他問路,不會多管閒事。”
其實,管宛也可以向這個女人講述自己的故事來換取她的同情,這樣事情或許會好辦一些,畢竟也算同病相憐,但她實在不願意將自己內心柔軟的部分剖開給外人看,也不敢肯定這個女鬼完全可靠,所以,她還是選擇用最簡單的方式,威逼!
由於女人身上的戾氣被外力壓制,她現在不過幽魂一隻,毫無反擊之力,想來對方也察覺出管宛身上的法力不小,再又人多勢衆,這才乖乖與她說了這麼久,而沒有選擇對戰或是逃跑。
眼看管宛沒有退讓的跡象,女人只好作罷,估計也是考慮到十八年過去了,當初恩人留下的線索早就過了時效,這才定了定決心,點了一下頭。
管宛便問:“他當時說要去哪兒?”
“大馬山。”
“具體一點。”管宛皺眉。
四年間,她時常研究各地地名,到處奔波,卻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
“我……不是特別清楚,只記得他跟一些部下提到了大馬山,說那邊最近鬧得很厲害,順道過去處理一下。”
在女人談吐之間,管宛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甚至是思考和慌亂的表情都盡收於眼底,她從未像這樣專注過,只因不想錯信了假話,浪費時間。
好在,這個女人是個直脾氣,又死了這麼多年沒接觸過什麼人,城府比較簡單,不善於僞裝說謊,所以管宛還算辨別的出來。
“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斟酌片刻,管宛又問。
女人稍顯遲疑,擡起頭,對上管宛稍顯凌厲的目光,那樣的堅定比她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是受過傷的眼神。
這種人,最是不能惹,容易引火燒身。
女人慌忙低頭回答:“記得!他的樣貌很特別,我記得特別清楚!”
“嗯。”
她舔了舔焦躁得有些乾涸的嘴脣,說道:“他比我高一個頭,在右邊臉頰上,眉毛到鬢角之間的位置,有一塊半圓形的燙傷,上面寫了兩個字……”
“什麼字?”
“這個……”女人支吾一聲,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沒事,你說。”
“美……”她羞恥地低頭,“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