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虎翼出來見馬行健還在門口站着,便問:“不去?你看什麼呢?”
“你剛進去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看見什麼人沒有?”馬行健問着,目光遠遠近近地搜索着。此處是女一中的操場一角,遠處纔是儀式舉行地,這裡人也不多。
“有。陸少爺在。”圖虎翼說。圖虎翼看出馬行健神色不對,他剛要細問,陸岐從茅廁出來。
陸岐是同他們廝混慣了的,看到他倆,指着圖虎翼說:“你這個混球,竟然敢在茅廁裡耍弄長官!”
圖虎翼笑着躲開他的老拳。
陸岐到底揍了他兩拳才行。
圖虎翼看馬行健也沒有要進茅廁去的意思,和他們一起離開,但是陸岐在,馬行健也沒有問剛剛的那個問題,只是和他交換了個眼神。圖虎翼心下明白,和陸岐說笑着,一路走,一路留神四周。不一會兒,馬行健悄悄地離開了。
陸岐是因爲小妹妹陸崢也在這一屆,陪着父親和母親來的。看到陶驤夫婦是坐在了普通來賓席上,不禁笑道:“七少爺這麼低調,我父親還要坐到臺上去,多不好意思。我得快點去跟父親說……”
圖虎翼微笑道:“七少不是低調,是臺上真坐不下了。剛剛副校長請七少上主席臺,不知怎麼弄的,竟然還要加位子。七少就說不必,他今天畢竟不是主角。”
陸岐哈哈一笑,說:“得,我過去看看……七少奶奶來了?”
圖虎翼走在後頭,陸岐走着走着,回過頭來問:“七哥左手邊那位不是七嫂吧?啊……那不是?”陸岐壓低了聲音,“那不是馬家大少奶奶?”
圖虎翼眼尖,認出來坐在陶驤左手邊的,還真是符彌貞。他立即看看陶驤右手邊,那位子竟是空着的。岑高英他們幾個坐的比較分散,前後兩排的位子各佔幾處。
“這有意思了。”陸岐微笑。
圖虎翼見他笑的頗有些玩味,頓時覺得心裡不舒服。礙於陸岐的身份,他沉默。
陸岐似沒發覺圖虎翼的不快,嘆口氣,道:“世事也真難說……那日飛行員授旗之後慶功,我還同七哥說過,也不知他記不記得當年,在歐洲第一次見到戰機時候?那時年紀小,看到戰機和飛行員制服,想的竟然是有一天自己若是能穿上制服、開上飛機,一定要帶着最心愛的姑娘在天上飛一次……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哦,飛機也有了制服也換了好幾身了……七嫂!”
圖虎翼有些發怔。聽陸岐叫了聲“七嫂”纔回過神來,他一看身後,靜漪正走過來。靜漪對陸岐點點頭。隔着面紗,他們都能感覺到她在對他們微笑的。
陸岐嘆口氣,這位七嫂,還真是讓人每每見到,必有如沐春風之感……他當下收了那幅有點吊兒郎當的勁兒,同她一起來到坐席處。果然陶驤身旁坐着的正是符彌貞。陸岐只同陶驤打了個招呼。待靜漪坐下,他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
陸家親屬的坐席在西側,陸大同則上了主席臺。
陶驤看到陸大同在主席臺上正向他望過來,略一傾身。隨後轉臉示意靜漪。靜漪見陸大同也朝這裡點頭微笑,便也微笑回禮。雖然只是個畢業式,她隨陶驤進了場便沒少遇到熟人。她轉頭尋找了下西側坐席裡,陸岐是剛剛回去坐下,他身邊就是陸夫人和陸嶸,說:“陸將軍家人今天到了好幾位。”
“陸崢和老八一樣是小女兒,很得*愛。何況陸崢成績好,這次是一級榮譽畢業,獲得了三份獎學金。”陶驤低聲說。
靜漪點頭。
她聽爾宜悄悄地說過,陸崢成績好極了。這次不但獲得了政aa府留英獎學金,學校的獎學金,連父親以祖父母名義設立的安榮獎學金也有她一個。更讓人氣結的是,人家陸崢還說自己只需要榮譽證書、要棄領獎學金以幫助更多需要的同學呢……可憐她這個成績中等的,都不好意思回家來說這事兒……於是也不難理解,爲什麼公婆不來。低調固然是一方面,公公陶盛川也是愛面子的人,雖嘴上說自己是一介武夫,骨子裡卻是極爲看重讀書人的。像爾宜今日若取得陸崢這樣的成績,他也未必不來的。
靜漪倒不覺得什麼。爾宜的聰明伶俐也許沒體現在成績優異上,可也不能說她就是個失敗的學生。
“二小姐,文娟小姐成績也很好吧?”靜漪隔了陶驤問符彌貞道。
甫一入席便遇到符彌貞,她因被爾宜拉走,沒能同她說幾句話。這會兒見她獨坐,主動同她說話。
符彌貞微笑道:“只是勉強說的過去而已。”
靜漪心知她是謙虛。此時她們之間隔着陶驤,雖然只是短短的距離,偏要彎了身湊過去,到底不便、也覺得不好看。她想想,示意陶驤換一下位子。陶驤看她。她就等着。他起身來,讓她坐過去。
符彌貞沒想到靜漪的舉動會是這樣,怔了片刻。
坐席上方是遮着白色的帆布篷的,且是上午,並不覺得很曬。靜漪坐到符彌貞身旁來,便將帽子摘了下來,放在膝上。那帽子上的鴕鳥毛毛茸茸的,有一絲風動,鴕鳥毛便隨着動起來,讓人看着心裡癢癢的。
符彌貞見她粉白的面孔露出來,一對大眼黑白分明,瞅着她,當真是明若秋水,不禁?看着一時也沒有開腔,隔了好一會兒才微笑道:“這樣近些說話才方便。”
“嗯。”靜漪戴着*手套,撥弄着帽上的鴕鳥毛。見她坐過來,符彌貞也是沒什麼話題可以主動開口的樣子,微笑着說:“二小姐別怪我做事不圓滿、事後還黏膩纔好。原是我一個人琢磨着辦的,出了點紕漏,只好來和你當面道歉。”
符彌貞見她並不笑,望着自己,言語極認真,說:“七少奶奶也太過客氣了。我沒有往心裡去呢……好些年前在老太太那裡看她畫畫寫字,倒是見過幾次。我這個人,旁的沒有什麼,只是記性有些太好。凡過目的,必過心,也就認得了。從這一樣,看得出來老太太對七少奶奶真好。那也是老太太的心愛之物,輕易不會給人的了。”
靜漪說:“這麼說來,倒是我同二小姐真是不一樣。如今記性差多了還不說,又總糊里糊塗的。這次對不住二小姐,回頭有機會,請二小姐吃飯吧。”
見她客氣,符彌貞微笑點頭,道:“七少奶奶很會挑東西的。送我的東西我都很愛。這法蘭西香水恐怕是最新的?還是先夫在世時,送過我這樣一瓶。多年不見,瓶子也換了樣,味道跟從前也大不相同了。”
“瓶子很美是不是?我瞧着也好……只是我自己不太用這個,得了也只是欣賞瓶瓶罐罐的多。二小姐喜歡,回頭我仍然送你的。”靜漪笑着說。
符彌貞微笑,臉上是個淡淡的笑影。
靜漪看着她,只覺得這淡淡的笑影似乎是在變的越來越深的。她仰頭望了望帆布篷子。似乎是這帆布篷子忽上忽下,才讓符彌貞臉上笑影深深淺淺起來。
她發覺陶驤正在看她。轉過臉來,果然對上陶驤黑沉沉的眸子。她微笑着,見剛剛接待他們的那位副校長從主席臺一側小跑過來。
副校長是來請陶驤上臺頒發陶氏安榮獎學金的。她既抱歉又覺得尷尬,原本是該請他們上主席臺的,可座位安排的出了錯……靜漪看陶驤真是半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又覺得這位年輕的副校長已經夠難受的了,便碰了碰陶驤,說:“我上去頒獎好不好?”
之前陶驤並沒有把這個安排告訴她。想想上臺領獎的都是女學生,連主席臺上坐着的也多半是女性,衆目睽睽之下,以陶驤的性子,未必心甘情願。
果然陶驤說:“那就這樣吧。”
副校長如釋重負地離開。
靜漪剛把帽子拿起來,陶驤卻說:“還是不戴帽子的好。”
她想想,也就罷了。
不一會兒,畢業式主持人宣佈畢業式開始。
靜漪從手袋裡拿出眼鏡來戴上。
畢業式開始之後不久便是校長講話。女一中的校長是位年高德劭的老者。他囉囉嗦嗦地說了半晌,靜漪倒聽的津津有味。陶驤低頭看了看錶,靜漪發覺,看他。他卻也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她微笑了下,仍舊聽那囉囉嗦嗦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