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以前和沈子峰也算不上熟悉,但是此刻的他在江淮亦看來卻格外的陌生。
曾經他只是不擇手段,現在卻更像是走火入魔。
“我沒興趣觀看你們父子之間別具一格的重逢方式,不管你是想要氣他還是殺了他,都與我無關。”
江淮亦與他對峙而立,視線清冷看過去,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沈子峰嗤嘲一聲,隨即驀然收住,鑲嵌着冷光的眸子利刃一般直接射過來:“現在纔想起撇清關係,是不是晚了點?”
他一隻手插.在休閒褲的口袋,斜着身子靠在後背的牆上,語氣微頓繼續開口:“我是曾經想要將老頭子從一把手的位置上拉下來取而代之,但卻並沒有真的要對他怎麼樣,那些被精心收集起來的所有他資金問題的證據,你以爲我不知道是出自誰之手?”
江淮亦不做聲,擡眼看着面前的人,目光中滲着不知名的情緒。
沈子峰勾着嘴角站直身體,邪肆着表情向前一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後悔三年前在拳臺上那次沒有徹底弄死你?”
如果那次他的計劃再完善一點,那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的事情了。
江淮亦側了下頭,眼底因爲他的話生出幾分不屑,重新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既然你還記得這件事,那你這三年老鼠過街的日子過的就也不算冤。”
“我當然記得。”
沈子峰聲音忽然揚起來,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我不光記得這個,我還記得當初最後拼盡全力把你拖出拳臺的那個人是誰。”
他的話音剛落,江淮亦帶風的拳頭瞬間便揮了過去,重重的打在了沈子峰的下巴上,順勢便見了血。
他一把扯住沈子峰的領口,用小手臂抵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在牆上,目光惻惻:“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還想在寧城像個人一樣活下去,就不要再動我身邊的任何人,否則我保證你的下場一定比你三年前更慘!”
沈子峰擡手抿了一下脣角的血跡,非但沒有因爲捱了這一拳惱羞成怒,瞳孔中更多了幾分興奮的光亮:“這就忍不住了,別動你身邊的人?你這話是在說誰,是你念念不忘了這麼多年的小嬌妻,還是在你奄奄一息的時候救了你一命的——喬思啊?”
“你他媽給我閉嘴——”
江淮亦又是一拳揮過去,這次火氣明顯要比剛剛那一下更重更用力,雙眼也因此染上猩紅,怒火中燒。
被揍的一個踉蹌的沈子峰很快站穩腳步,他不但沒有任何要還手的意思,反而笑的更加張狂,仰頭晃了幾下才終於站穩,轉身定在距離江淮亦不遠的位置,笑容詭異:“這麼激動,看來喬思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啊。”
他上前一步,挑釁一般的開口:“你的那個寶貝老婆知道她的存在麼,她現在應該很崇拜你吧?你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別人從她手裡搶走的林氏酒店幫她奪回來,還拋棄自己的未婚妻娶了她,她現在是不是對你特別死心塌地啊?”
“沈子峰!”
江淮亦咬牙切齒,雙手緊握成拳:“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
沈子峰表情不變的望回去,看着江淮亦此刻的樣子,心裡隱隱多出一絲報復的快感:“我只是有點好奇,如果你那個死心塌地的老婆知道她心心念念三年、最後費盡心思奪回去的丈夫,早就在她走的第一年就和別的女人上了牀、還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她會是什麼反應?”
“你想死就直接說,我隨時都能成全你。”江淮亦渾身散發着陰鶩的氣息,如果他此刻手裡有把槍或者刀,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朝着沈子峰扎過去。
沈子峰冷笑還回來:“那也要你有這個本事才行。”
江淮亦猛地上前一步,眼看就又要動手,身後沈子彤忽然跑過來,見到糾纏在一起的兩人一愣,隨即上前驚喜開口:“哥你怎麼在這,你什麼時候來的?”
沈子峰瞥她一眼,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再次轉向江淮亦:“早來了,這不正和你另外一個哥哥聊天呢麼。”
“別噁心我!”
江淮亦後退一步,冷冷的看了沈子彤一眼,隨後又轉向沈子峰,忽然嗤笑一聲:“哥哥?對於一個連自己親生妹妹都能算計利用的人,這個稱呼還真是夠可笑。”
他說完這句話,也懶得去看沈子彤的反應,轉身大步朝着走廊對面走去。
沈子峰臉色微變,但卻很快便再次恢復自然,他側眼看着江淮亦的背影,眼看他要轉彎,忽然朗聲喊了一句:“順便告訴你一聲,喬思也回國了,你要是想見她記得找我要地址!”
江淮亦的身形頓了一下,繼續向前走去,身後是沈子峰愈加張狂的笑聲。
開車從醫院停車場出來,江淮一路將油門踩到底,在車流並不算少的馬路上急速穿過,眼前走馬觀花一般閃現三年前倒在拳臺上的那一幕,還有之後那端漫長又冰冷的日子,那些許久不曾出現過的絕望再次涌現出來,來勢洶洶。
忽然,前面轉角忽然閃過來一輛並未減速的卡車,強烈的燈光猛地照射過來,江淮亦迅速恢復意識,慌亂將方向盤右打死,快速踩下剎車,一聲刺耳的摩擦之後,車子撞上了路邊護欄,巨響之後停了下來。
車子熄火,這瞬間發生的一幕並沒有被太多人看見,身邊跟着的幾輛車子碰到這種事也都不想多管直接開走,卡車司機更是連停都沒停,直接離開。
江淮亦雙手緊握着方向盤,根本形容不出自己此刻是悲傷還是恐懼。
他今年二十八歲,二十八年的人生,他對於任何人都沒有覺得虧欠過什麼,包括林迦在內,他能給她的已經都給了她,他沒有遺憾。
而唯一讓他覺得虧欠,覺得無法面對、卻又沒有辦法彌補的人,叫喬思。
是沈子峰曾經的貼身保鏢。
江淮亦最初去打黑拳是因爲江母的身體,在那場暴雨之後一連串的併發症隨時引來了高額的治療費用,他當時剛剛開始創業並沒有太多繼續,後續的幾次大手術費用都是夏驍在支撐,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將所有的負擔都推給夏驍。
那是他的媽媽,不是夏驍的。
打黑拳的利潤不錯,在那些骯髒不堪的地下拳場,他每贏一場就能支撐起江母半個月耳朵治療費用,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但是也解了他一時燃眉之急。
沈泰就是在這個時候找上他的,三番五次,各種說辭。
他沒有任何猶豫的便拒絕,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但儘管如此,沈泰還是私下給他媽媽補全了之後的醫藥費,也正是因爲這筆醫藥費,才讓沈子峰知道了他的存在,進而猜到了沈泰的打算。
在拳臺上那場慘烈之前,沈子峰已經幾次派人來對付他,喬思便是其中一個。
喬思最初得到沈子峰的命令只是來教訓他一下,結果卻被當時拳場的老大看上,在最底層社會混的男人用的都是最野蠻的方式,喬思差點被強.奸的前一刻,江淮亦救了他。
本來只是看不過去,但對於喬思來說卻是很大的恩情。
之後的幾次沈子峰派人下死手的命令,喬思都暗地裡告訴了江淮亦,江淮亦也因此躲過了幾次危險,直到最後一次。
沈子峰似乎發現了喬思的不對勁,故意沒有在動手之前告訴他,喬思趕到拳場的那一刻,正好看見江淮亦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她幾乎是拼了命纔將只剩一口氣的江淮亦從沈子峰的人手裡搶過來,兩人躲在拳場最後的地下室,聽着外面沈子峰下屬愈加狠冽的喊聲,喬思最後放下江淮亦跑了出去。
她引開了那羣人,但下場卻是,被輪.奸。
江淮亦最後是被夏驍的人救出去的,搶救、手術、危險期。
他足足過了一週才終於清醒過來,也是過了一週才知道喬思的事情。
失貞對於女人來說已經是無法形容的悲切,但喬思還要面對的是背叛沈子峰的下場。
喬家是開武館的,從父輩起便一直是沈家的保鏢,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結果可想而知。
江淮亦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一個半月以後,他終於能從病牀上站起來,終於能在護士的陪同下去去外面走走,卻無意中碰到了倒在醫院走廊的喬思。
他慌亂叫來醫生,檢查之後卻得知她剛剛做完流產手術,因爲術後無人照顧,實在太疼才暈倒在了那裡。
江淮亦根本不敢去想醫生的話代表着什麼意思,流產,也就是說喬思不但被那羣人糟蹋,竟然還有了身孕,在幾乎被所有人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要一個人來做這種恥辱的手術。
而這所有一切的起因,都是爲了救他。
江淮亦在那個時候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弄死沈子峰的想法,而後來他也確實那麼做了,他要報的仇,不光是自己身上那帶着鮮血的刀子,還有一個女孩被徹底毀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