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不小,他是李鎮遠的司機。
他等李鎮遠上車,發現今天的老闆有些難言的疲憊。他沒說什麼,自行發動汽車便走了。
“回辦公室。”
“不,不要急,先兜兜圈。”
李鎮遠忽然改變了主意,閉目端詳半天:“小楊,給我一支香菸。”
“可您已經戒了……”小楊還是乖乖的把煙和火機遞去。
李鎮遠駕輕就熟的點燃香菸,可勁兒吸了一下,讓火燎火燎的滋味輪番衝擊肺部。
不一會的工夫,一支香菸燃成灰燼。
“停一下。”
李鎮遠下車,在不遠處,就是大海。
從海岸線沿看大海波瀾不驚,他獨自迎風而立,攏攏衣領,思緒千迴百轉。
寒風絮絮,他凌亂的思緒一時險些給凍僵。卻也有在風寒水涼當中,驀然爲之一醒的感覺。
難怪林離那小子喜歡在風中談話,原來這又是另一番別緻的滋味。
不曉得是不是面向大海,雄心和心胸都一下子豁然大開。
和林離的交道不是很頻繁,可他也知曉林離是可靠的。
不論是不是迴應林離的招攬,他無疑都能順利進步副部。
以他的年紀,即使登上副部級,也只有兩屆的時間了。也就是說,即使有林離,撐死只能上到正部級。
如果沒有意外,這次坐了市長之位,約莫着一屆以後大抵就得着手退休了。沒後臺,大約總是這麼個回事。
試問誰不想治理一方,他自然是想的,一舒胸中政治抱負,幾多美好的事呀。
李鎮遠是學者出身,這三十年前的學者,自是不同於如今品行喪失的學者。那是有一份錚錚之骨令他一路走來,多半也有這麼幾分學者的傲勁仍在,令得他的權勢之心並不是特別的熾烈。
絕大多數官場中人都是政客,他願做政治家。
投靠和不投靠的結果,看起來無非就是正部和副部的差別。
但其實不是這麼算的,他很明白。
林離這個名字,在他的心裡頭不曉得給默唸了多少詞,始終不得頭緒,始終搖擺不定。
章老、呂老、張敬道、十一位富豪、糾結在一塊,形成了一個若隱若現的龐大派系。
他陡然間虛汗直流!
他想起了林離說起小米時的撇清。
恐怕那不是言辭上的撇清,而是真正的暗示無關。
如果有這麼一個政治派系,那麼從暗示來看,派系的核心絕計不是別人,就是林離。
越是想通這一點,他就越是哆嗦得厲害,招手衝小楊再拿了一支香菸點燃,夾在指間卻忘了吸。
林離的政治派系,不,是利益派系。
他忽然想起了連他堂弟在內的十一位富豪,有這些商人加入,無疑就是一個利益集團。
林離憑什麼?
香菸在風中快速的燃燒,灰燼飛揚而起。香菸很快就燒到了他的手,他一抖,香菸飄零落入海中,隨波逐流而去。
事業運!
他的思路驀的定格在這三個字上。
他動容色變,凝望着大海,一艘貨輪的長鳴驚破了寧靜,從遠處緩緩而來。
風是這麼的凜冽,心中卻是這麼的火燙。
連他都不曉得該如何自處,該如何面對這麼一個兩難之局。
不知過了多久,連小楊都等待得渾身顫起來。
他仰望天空,藍天白雲卻是沒有,只有那陰霾的烏雲。烏雲的間隙,灑下星點的光線。
奔馳商務默默的在車流中穿梭。
昆瞎子迫不及待:“老闆,他怎麼樣?”
“不曉得。”林離坦然一笑,他還沒這麼大的能耐看穿人家的心理。
他也知道自家的年紀跟人家高官講條件實在有點可笑,也沒指望自個真有什麼王八之氣,隨便一震就能把人家震得五體投地大叫主公。
“有點可惜,我看這李鎮遠是個厲害人,要是再年輕一點,沒準將來能進中央。”老鬼插嘴。
要形成一個政治派系,不論是從上而下還是從下而上,總歸是要中央有人,地方有人。
奈何這會兒京鑑天把持了京城高層政治圈的影響力,當真要殺將進去,少不得要大幹一場。
怕倒不怕,只不過,這圈子還沒勢大到那一步。
林離對此還是深有覺悟的。
林少善早就給堂哥的勢力給驚傻眼了。
“我這會兒在想另一件事,沒準挺可樂。”
林離眨眨眼,眼中有些笑意。如果看得仔細,則能察覺他笑意下面,是非常沉甸甸的凝重!
“老鬼,重回精神病院,有些東西,我約莫是疏漏了。”
小米抓狂,張牙舞爪的直撲林離!
靠,說了你們天生犯衝,還總是不信。
這會兒好了吧,小米這麼一衝,老鬼駕車正好碰着紅燈剎車。
這倆倒黴催的一塊兒滿腦袋撞在擋風玻璃上,林離暈呼呼的,小米白皙得簡直透明的肌膚當即就紅了一大塊,眼眶泛光,眼看又要哭了。
林離崩潰:“少哭一點少鬧一點你會死呀。”
“誰叫你不理人家,討厭你大色狼。”小米哭喊着轉過臉去。
鬧了好一會,重回精神病院。
這一次,林離把朱長子一塊兒喊了進去,低聲交代。
朱長子等不住點頭,他有些可惜。可惜當初七天一到,就把汪遠圖和汪名揚的鬼魂給收回,扔回地府了——當然,這哥幾個都不知道,張星君交代了地府中人,狠狠的折騰這倆鬼。
朱長子獨自溜達去看汪新揚,林離在老鬼的陪伴下在精神病院中儘可能的多溜達一陣。眼神直往護理人員身上掃,最後進了院長室聊了幾句。
走回到汪新揚的病房,護理人員都聚在了一塊兒。
林離冷峻的目光來回掃視半會,泛起一絲冷笑。
這就有意思了,從院長以下,到這幾個據說是負責汪新揚護理的工作人員,合轍最近財運大旺呀。
裡頭瘦得不成樣子的汪新揚依然癡呆。
林離溫和的笑,笑得有些飄忽,不動聲色的默然半天。
“走吧!”
林離平淡的擺擺手,率領茫然的衆人走出醫院,衆人聽得他忽然站在臺階上,半天才吐氣說了一句話!
“以後,不用來這兒了。”
衆人很是茫然。朱長子尤其不解,他沒看出什麼不對勁。
只有最陰毒不過的昆瞎子隱約琢磨着什麼。
“走,去讖言看看。”
林離恢復如常,帶着大夥來這讖言公司瞧了瞧。
盛寧是一個挺有風韻的少婦,霍自是俗家弟子當中的老三,還顯得較爲年輕。爲林離的事業着想,和無爲觀勢必得撇清關係。
說不得在外人面前,就不會張口喊小師祖,而是就口喊道:“大師(老闆)。”
讖言這邊的生意還比較平靜,林離帶昆瞎子他們過來,自然是有緣故的。
甭管怎麼說,薛蘭思和黃團團和他林離算是朋友。昆瞎子和老鬼他們,卻是追隨他的人,該拿的薪水總是要給的。
這薪水,自然就得從讖言這邊走帳。
別看林離一句話沒準能調動幾億甚至幾十億,可屬於他自個的錢,其實沒幾個。當初在青離的分紅,全給了爸媽。
沒準昆瞎子都比林離這會兒有錢多了。不管在想虎是怎麼着,薪水待遇上是沒虧待過他和老鬼。
林離在這間他基本就沒呆過的辦公室轉了一會,看着窗外的風光,莫名的嘆了口氣。
當前的事兒紛擾不斷,千頭萬緒,也着實難爲他了。
這世界這麼大,這麼多人。有的是人比我聰明,有的是人比我有才幹,爲什麼氣運圖非要落在我身上呢。
我既不是拔尖的人精,也不是墊底的傻人。既狠不下心害人,也不是聖人。
懈怠了一會,他重新振作起來。
琢磨半天,別的事就不急,當務之急是把北海市長這塊給拿下來再說。
想了想,他搜出一串號碼,撥了過去,對電話那邊的秘書說:“告訴梅中源,是林離打來的,讓他照這號碼打過來。”
電話那邊當然就是梅中源的秘書,還不等他說什麼,林離就把電話掛了。
省長的秘書,幾時碰着這麼囂張的傢伙,當即氣得臉都綠了,直恨不得把林離從電話線那頭揪出來大罵一通!
丫知不知道是跟誰說話呢,丫有什麼資格讓梅省長給你打過去。
什麼玩意。
幻想無罪,YY有理。
秘書衝着林離這口氣,也只有乖乖的敲門進去知會梅省長。
梅中源濃眉一動:“林離!”
秘書交出號碼,冷汗直冒的溜了出去,心想幸虧老子沒大罵,不然!
梅中源多少有些訝異和難堪,年前他在北海那一塊讓步了。這一步是讓得面子全無,也不知多少高層都略知一二,弄得他好生沒面子。
要不是他在入政治局的關頭,多半依着脾氣大發雷霆也是有的。
年前那一虧,他是吃得憋心呀,最大的好處就是記下了林離這麼個名字。
指尖在桌上敲了幾下,他目光微動,撥了號碼過去。
有的人做官是做得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願出,更別說顯出真脾性了。
可真個兒要是做到了一定的高官,好比中央委員這份上。其實原也不必再繼續委屈自個扮乖孩子了,該是什麼脾性,大多數情況也都不用再刻意的約束着。
撥電話過去在他眼裡也沒什麼,語氣中倒沒帶着什麼不滿。
不過,林離那邊的第一句話,就差點令他雷霆一怒了!
“我不打算放過盧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