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無爲觀。
苟退子掛了電話,忽然無聲輕笑:“小師祖,比以前要老練長進了很多呀。真是本觀的福氣。”
他悠然自得的在柳樹上掐下一條嫩葉,凝望着在月光下宛如鏡面的湖泊。
撥了幾個號碼,把觀裡的人都喊過來。
等人都到齊了,他淡然無爲的笑着,像一陣和煦的輕風:“小師祖那邊碰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提子,你有多個身份,好好利用起來,幫小師祖唱一齣戲。這壓力,到底該怎麼施加,你明白的。”
苟提子的胖臉上浮現一絲笑:“是,師兄。”
道教協會,宗教協會,外加全國政協委員,這麼三個身份凝結在一塊兒,絕對有分量。到時,配合林離發出聲音,中央也不可能完全無視。
什麼是壓力,這就是壓力。
苟退子微笑:“遙子,明天一早,你和我一起去海角省給小師祖助威。”
“提子,你和其他弟子坐鎮本觀。”
苟退子默然好一會,忽然凝望着那一縷夜風笑了!
“小師祖要殺人,我們就是刀。”
“天相欽,莫要教我失望。”
……
……
李海波沉住氣,掛了電話,眼中浮現一絲殺氣。
李海波是呂老的小兒子,是過繼給李家的。實際上,李家不是什麼功臣,也沒了不起的家底。
他能成爲正軍級軍長,靠的仍然是呂老。
他一直陸續都跟呂老談過,和林離該怎麼相處,他心裡有數。跟他大哥呂海實對林離不是很爽的態度不一樣,他還是比較喜歡林離的。
呂老和他交底,說穿了,不管是他李海波,還是呂家,將來都要指望林離了。
什麼時候林離成爲呂家孫女婿,什麼時候李海波等軍隊的嫡系就全面倒向林離。
呂老從年前的危機中活下來,李海波才得以完成從校官到將軍的突破。他還年輕,才四十多歲,有絕對的理由去向往更多。
他冷笑,林離和他說過某些打算。在這全盤打算裡邊,來自軍區的支持,還是非常重要的。
想了想,他吩咐警衛員:“準備車。”
……
……
其實從前幾天在呂家相見。
關之誠就懂了呂老爺子的意思,老爺子也不怕和他說明白了。
他關之誠本來這一屆就要準備退休了,實際上,常委們已經在着手博殺新的紀委副書記寶座了。
但,林離的回春續命,以全然不同京鑑天的方式,爲他關之誠博得了緩衝的機會。
關之誠不懂的是另一件事,其實政治局大佬們不怎麼希望林離有人繼續呆在紀委這個微妙的位置——看吧,沒紀委出手,林離就撂倒了五個副部級。
要是加上中紀委,那還得了。
但政治家的眼光的確比較深遠,按常理,的確不妥當。偏偏林離不需要中紀委的力量,照樣能砍官員。與其這樣,還不如痛快一點,沒準還能有一定的牽制作用——有個林離的人在中紀委,林離再怎麼搞事,也有個限度,不好把他的人給拖下水。
然後,本來要着手退休的關之誠,就這麼暫且站在這位置上了。
在情在理,關之誠都曉得他該做些什麼。
尤其是林離離開京城前,還跟他談過一次。
關之誠默然片刻,撥通了八室負責人的電話。
“你立刻挑選得力人員,親自帶隊去海角省。”
……
……
蔣西川很感謝以前沉淪那十年,沒有那十年,他無法被磨礪出來。
太過剛直,太過銳氣,在官場是走不了太遠的。
他學會了和光同塵,但掩不去他骨髓裡的方正剛毅。
蔣西川就是蔣西川,若非如此,又怎能得到中央的大用,若非如此,怎會成爲林離人馬當中仕途最光明的。
比起他,顧鑫少了幾分潔身自好,張敬道少了幾分方正。所以,他是林離最看好的人,敢放言把他架上常委的位置。
他一直在等林離的電話,等來了,他只向這幾天陸續挑選出來的得力干將,吩咐了一句:“封鎖消息,去機場。”
悄然無息的來了機場,一部軍機在這邊等待着他們(老實說,我記得民用機場真的有軍用跑道。即使沒有,軍機在民用機場起降也是沒問題的)。
他的得力干將震驚的看着他們的上司,默不作聲的登機。
能動用軍機,這該是多麼大的能量,該是去辦一件什麼大案。
蔣西川閉目養神,回想起林離前幾天在京城和他和顧鑫等都見了一面。
那一次,林離私下跟他說了一件事。
海角省要出大案,他必須要親自辦理,必須絕對保密。
不但是走私大案,還有官員的窩案。所以,這當中必然還有關之誠。
其實蔣西川不知道是想虎派殺手威脅到小青,從而激怒了林離,決心把躍虎走私集團當做政績來辦。
很簡單,敢動他的人,那就乾脆一舉抄底。
想虎這單事,加上張敬道在海角的需求,一下子就給無形中牽連在一塊,成了一件事。
蔣西川頜首微笑,他當然知道林離這是送政績給他。
身兼警察部副部長以及高檢副檢察長兩職,這樣震驚全國的大案,只要是從他手裡邊查出來的,再成功檢控。五年後,也許要不了五年,警察部長和最高檢察長兩個職務,大約就沒跑了。
走私案是難不倒人的,難的是怎麼破掉保護傘,打掉保護傘。
他知道的其實不多,但他看得出,林離這一次是親手辦了許多,然後再把一個大功送給他。
他忽然心中一動,這一次海角省的大案,恐怕波及甚廣。
能得好處的必定不光是他,中紀委必定要出手,關之誠的好處少不了。身爲地主,張敬道的好處又怎會少。
如果海角省的省部級給牽涉進去,中組部肯定有人要倒黴。顧鑫只要抓住機會,將來未必沒有染指中組部長的一線希望。
出於種種考慮,顧鑫將來上中組部長的希望基本等於零。但只要抓住這次機會,成爲第二號實權人物。將來的調任,必然會進入一個強勢部委。
蔣西川倒吸一口氣。
如果這就是林離的佈局,那他只能說,這佈局實在太高了。
自然,他是絕計不信林離有這麼高超的眼光和佈局能耐。
重要的不是林離有沒有,而是林離身邊有人有這樣的眼光和能力。
人家都說是一箭雙鵰。
林離這次只要辦完整了,就不是雙鵰,而是很多很多隻雕。
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統統都有。
……
……
梅中源不是一個很喜歡累着自己的人,但最近這些天,西慶這邊實在是鬧得大了。很多時候,他不得不熬夜。
老婆悄然端來一碗雞湯和一張熱氣騰騰的溼毛巾:“先喝了這個吧,別這麼累了。”
梅中源起身鬆了鬆骨,接過毛巾擦了擦臉,握住老婆的手笑:“等這件事完了,就能輕鬆一些了。”
“你呀,我工作也忙,在你身邊的時候不多,你要多照顧自己。”老婆擔憂。
梅中源摟住她,嗅嗅熟悉的髮香:“嗯,改天帶你去重溫一下燭光晚餐。”
“都老夫老妻了,藍藍都這麼大了呢。”老婆嬌羞了一下。
梅中源嘿嘿笑了,渾然不像是威嚴的市委書記:“記得咱們第一次燭光晚餐嗎,那時咱們還住在大院裡。”
老婆也甜蜜的笑了。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那時他們正年少,哪裡知道什麼燭光晚餐了。
那時他們是下鄉知青,在一塊兒。在那邊的第一天,梅中源鬼頭鬼腦不知從哪兒帶來的牛肉罐頭。
黑燈瞎火的,又沒準備,就暫時點了蠟燭。
那就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的燭光晚餐呢。什麼滋味,都已然是忘了,就只記得那一個夜晚,青梅竹馬的少年和少女在一塊兒互相孤單互相鼓勵互相偎依。
緬懷一會,老婆靜靜的在一旁陪住他,悄悄的握住彼此的手,又在這樣的一個夜裡,依稀找回了當年那一夜的風情。
但急促響起的電話驚破了這溫柔的風情。
梅中源抱歉的笑了笑,接通電話,對老婆張嘴無聲道:“是藍藍。”
梅中源的輕快消散,殘餘的是凝重,還有一些憤怒。
海角省的警察膽兒果然很肥,連他的寶貝女兒都敢銬。
他的心情有些忽變,沒能品出女兒提及張小飛時的微妙情緒。
張小飛是何方神聖,他壓根本不關注,重要的是釘子兄張敬道。不管這根釘子是被拔了,還是被擺佈了,都不是他想看見的。
海角和紅海是鄰居,潘系的影響力不用多說。
他壓根本沒指望張敬道真能把海角省給拿下來,只要這麼一根釘子紮緊,不管是噁心還是真做了什麼,都能讓潘系不舒服。
他不知道林離想要什麼,但他知道林離的部分能耐。這通電話,不是要他立刻做什麼,而是要他知道內情,準備在恰當的時候做點什麼。
他人在西慶,在海角沒什麼影響力,很難發揮力量。自然,他一眼就看出,林離是要梅系在政治局的聲音。
他疑惑,沈青河到底在下一盤什麼樣的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