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昨夜旅社的動靜太大,紅河鎮連夜呈報了州郡,翌日清晨旅社便被戰國湖州守軍圍了個嚴實。
鳳瑛一番交涉,小小郡守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只是死傷太多,雖鳳瑛言死者都是耀國人,可怎麼說人是死在戰國的領土上,麻煩事卻也不少,這樣便耽誤了行程。
罄冉倒也無所謂,一整日都在房中看書,午後出門一會還碰到了那自稱君兒的少女,少女一記毒眼掃來,顯然還在那鄙夷罄冉不要臉玷污了她的鳳哥哥。
罄冉也懶得解釋,只回她一個冷眼,便轉身回了房,調息運功,只覺得內傷已是好了七八,心下稍定。
自昨夜起這旅社便被風嘯守衛首戶地滴水不漏,罄冉心知錯過樂套利機會,如今想要逃脫更爲不易,可想到體內的凝露丹已解,便覺得值了,反正現在剛離開鵲歌城沒多遠,倒不妨就在風嘯衛的守護下走遠點。
鳳瑛雖是心思謹慎,可對她卻是有一個極大的弱點。那便是他一心想着將自己收爲己用,對自己雖是心有算計,可還不至於傷害於她,這樣她便不必擔憂被下藥,或者是陰險暗算,時間久了總有機會逃脫的。
其實罄冉也想過跟隨鳳瑛去耀國,可再三考慮,總覺得鳳瑛此人太過老成,爲人陰險,不適合相隨。再加上耀國朝局複雜,鳳瑛雖是一手遮天,可難免還有一羣保皇派,昨夜的襲擊便能窺探一二。罄冉再三考慮,實也不欲攪進耀國的內鬥中,所以還是早早逃脫的好。
臨近傍晚,罄冉推門而出,一場秋雨一場寒,眼見樹葉紛紛落入泥土,天氣又陰冷了幾分,冬日已經瞬息而致,她挑脣一笑,似是在嘲諷老天爺的冷情多變。
正欲邁步回府,眼前墨色一閃,鳳瑛邁着舒緩的步子進了庭院,寒風吹起他的袍角,落葉卷飛,他踏葉而來,面上依舊是晴朗如風的笑。映着天際的夕陽,整個人越發文若洗玉。
這廝一早隨郡守出去,那郡守又連連相邀他入住驛館,罄冉本以爲他不會回來了,如今猛然見到他卻是微微一愣。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輝,冉冉好興致,”
鳳瑛笑着道,目光點點幽深籠罩在罄冉身上。他這般目光讓罄冉莫名想到昨夜的一幕,眉宇微蹙,卻見西房房門被大力推開,紅影一閃,君兒已是滿臉興奮奔了出來。
“鳳哥哥,你可算回來了。人家的手臂都受傷了,你也不關心一下,早上醒來不見鳳哥哥還以爲你又拋下人家走了呢。”
鳳瑛見君兒要撲上自己的手臂,藉着擡臂捋發的動作避過,笑着道:“怎會,昨日死了那麼多人,鳳某這不是有正事要忙嘛。怠慢了君兒,可真是鳳某的過錯。”
君兒聽他這般說,再見他目光含笑,只覺心頭一甜,在他柔若清風的目光下不免紅了雙頰。
“鳳哥哥,我的櫻哥兒呢?怎麼沒有見到它啊,我這些日子沒有它在身邊都睡不着覺呢。”
鳳瑛笑容稍減,面有難色,半晌才蹙眉道:“君兒,鳳哥哥對不住你,櫻哥兒……被歹人殺了。鳳哥哥回京一定再補上你一隻一模一樣的,可好?”
罄冉倚在門上挑眉看着這一幕,不免都要爲鳳瑛的做戲喝彩了。她分明看到鳳瑛眸底的不耐,只是卻不知道這少女是何等身份,竟能讓鳳瑛這樣的人如此費心對待。
眼見鳳瑛軟語哄着那君兒,而君兒已是淚水漣漣,罄冉想起那日鳳瑛故意挑明櫻雀肉一聲,讓她心中不暢的事。再聽他講自己說成歹人,罄冉不免輕勾脣角,冷笑一聲。
“鸚哥兒?不就是昨日吃掉的那隻櫻雀鳥嘛,清蒸的呢,味道還真不錯。”
罄冉說罷,眼見鳳瑛微沉着面容掃向自己,她挑釁的揚了揚下巴。轉身回房,君兒驚叫哭喊聲適時在身後響起,罄冉不免心情舒暢,關門間卻看到鳳瑛面容清冷的對那君兒淡聲道。
“回京後本王定會遣人陪送君主幾隻櫻雀鳥,那隻已經死了,君主是不是要本網親往郡王府負荊請罪纔算滿意?”
罄冉將門關好,眼底劃過鳳瑛冷淡而俊面和君兒驚慌失措的笑臉,不免心中懊悔。那君兒看上去只是個天真不識世事的小姑娘,卻不想自己的一句話未能令鳳瑛如何,怕是到讓這姑娘傷透了心呢。
當清雪初落,大隊也到了耀國的邊關重鎮露州,露州乃是耀國有名的魚米之鄉,物產豐庶,民多商賈。這日十二月初三,正是露州每逢三、九之日的集市。
罄冉坐於馬車上,亦能感受到城中的繁華熱鬧。身在馬車另一側的耀國錄郡王之女陸悅君更是一臉興奮,不停掀開車簾望向車外。還不時回頭衝鳳瑛笑語。
“鳳哥哥,你看那邊,是不是在玩雜耍。”
“鳳哥哥,那個泥捏的小人是不是很好玩?年前父王給我買了好幾個哦。”
……
陸悅君每每回頭,鳳瑛都回以淡笑,一派溫潤。他偶爾會望向冷淡坐於一旁的罄冉,目光深含探究,罄冉卻也不甚在意,每每亦回之淡笑。這些日子三人同乘一輛馬車,常常只有陸悅君不停說話。
相處數日,罄冉發現這陸悅君甚爲單純,乃是耀國錄郡王的幺女。那錄郡王手握重兵,是耀國首屈一指的異姓王,祖上曾得耀國王氏恩典,如今夾在皇權和鳳瑛之間,卻一直保持中立,也難怪鳳瑛對陸悅君多有敷衍。
可陸悅君卻是一門心思潑在·撲在了鳳瑛身上,處處體貼,事事討好。這次更是偷跑出來到戰國尋找鳳瑛,往往鳳瑛一句溫語便能讓她高興一天。罄冉不免暗生感嘆,只覺得鳳瑛利用一個小姑娘的癡情達到目的,未免太過不擇手段。
可她卻也親眼看到,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官員爭相將閨女引薦給鳳瑛,各種理由稀奇古怪,只要能讓女兒在鳳瑛面前露露面,真真是什麼辦法都想來。
罄冉一時譏嘲,這整個耀國,不知有多少如陸悅君這樣的女子便被他春風般溫雅風流的外表欺騙,有多少女子癡了心,中了蠱,而他便冷眼任她們癡,任她們狂。真不知該說鳳瑛無情,還是該罵那麼多女子瞎眼。
馬車要要行出露州城,再向東行,沒多久便行至一處山澗。慘淡的東陽在東方厚厚的雲層中若隱若現,轉瞬間又被霧氣遮沒,寒風颳來鑽入脖頸和衣袖,罄冉卻不覺得冷,兀自依靠車窗望着外面的風景。寒風吹起她鬢邊的長髮,越發顯得面容清冷。
“鳳哥哥,好冷啊,讓他把車窗關上好不好?”
一陣寒風灌入,將手中炭火吹的紅光閃爍,陸悅君身子一抖,猶豫地望了眼罄冉,委屈着看向鳳瑛。
這些日子陸悅君也看出來了,鳳哥哥很重視這名冷豔的男子,她雖然是甚爲不喜有他同行打擾自己和鳳哥哥獨處,可絲毫不敢多言。再加上莫名有些怕男子清冷的面容,此刻雖是心有不滿,卻只能可憐兮兮的懇求鳳瑛。
鳳瑛從書卷中擡起頭來,兀自望了眼陸悅君,尚未去看罄冉,罄冉已經是霍然關上了窗戶。與此同時,更是身影一動,起身鑽出了馬車。
他剛剛在車外落座,只覺肩頭一暖,低頭卻見身上多了見雪白的狐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何人所爲。這些日子鳳瑛多有關心,可謂事事體貼,罄冉心中雪亮,便也每每回頭回以做戲的淺笑。
“謝謝鳳大哥。”
“冉冉何必跟我這般客氣。”鳳瑛說罷,正欲在罄冉身邊落座,卻見迎面疾馳而來數十騎黑袍男子。他竟是忽而展顏一笑,回頭道。
“仲卿倒是消息靈通,迎妹來了。”
話語方落,陸悅君便從馬車中鑽了出來,滿臉開心衝着迎面而來的馬隊揮手。
“哥哥,哥哥。”
罄冉兀自坐着,目光卻盯向前方,只見當前一人身着玄色鑲金勁裝,面容俊秀,烏髮飛揚,御馬從善道間俯衝而下,姿態英氣勃發,神采奕奕。
罄冉早就聽說耀國錄郡王之子陸悅峰,表字仲卿,武藝超羣,又深諳兵法,乃是耀國一員猛將,如今得見,不免細細打量着。
陸悅峰一騎遠遠甩出衆人從山坡上飛衝而下,在馬車前勒住駿馬,望着站在馬車上的鳳瑛,臉上綻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隨即身形一縱,落地時已到了馬車近前,一撩袍角便欲單膝跪下。鳳瑛縱下馬車,將他一把抱住,二人同時爽朗而笑,身後衆多風嘯衛亦是滿面欣喜激動之色。
罄冉只覺鳳瑛這一笑與往日極爲不同,竟是發自真心的笑,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變得很不一樣,英朗不少,不免盯着他多看了幾眼。
確實鳳瑛笑意騰騰的目光掃了過來,罄冉一愣,忙錯開了目光,再望過去時正見鳳瑛握住陸悅峰的雙肩細看他幾眼,笑道。
“還是這西邊的水土養人些,仲卿再回京城,可是要把滿城的世家公子比下去了。”
身後風嘯衛轟然而笑,更有大膽的吆喝道。
“咱們風嘯衛的一品武郎將風姿是那些個世家公子哥比不得的。”
罄冉雙眸微眯,他心知翁曉薇·風嘯衛乃是鳳瑛的近身侍衛,卻不想陸悅峰身爲郡王之子,竟亦是其中一員。看來,那錄郡王早就不是什麼朝中中立力量,不知何時已被鳳瑛攬爲麾下了。
只是他卻不明白,這樣隱秘的事情,鳳瑛何以對自己毫不掩飾,難道在他看來一入耀國,他雲罄冉已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哥哥,你們說話都不理君兒,太過分了。”
陸悅君嗔聲響起,鳳瑛微笑道:“仲卿,你這妹妹鳳瑛可是完璧歸趙了。”
他說完竟微微側頭,意味不明的望了罄冉一眼,罄冉承接到他幽深重重的目光,微有不解,詫異間鳳瑛已是收回了目光。
陸仲卿順着鳳瑛的目光瞥了一眼罄冉,只覺他清冷若雪,俊出塵。方纔他便留意到這個氣質超羣的男子了,只是礙於鳳瑛一直不加介紹,便也不好多問。如今見鳳瑛的表情,更是心中生疑。眼見鳳瑛收回目光,他強迫自己拉回視線,笑着到。
”小妹被嬌慣壞了,多謝相爺擔待。父親已在莊中備好酒宴,相爺請。
陸仲卿說着回身牽過一匹通體漆黑名叫他·腳踏白雲的駿馬,一望便是匹神駒。馬爾目光炯炯望着鳳瑛,不斷踢着四蹄,將頭往鳳瑛處蹭,顯是認識他。
“飛傲可是日日盼着相爺呢。”
鳳瑛撫摸着馬兒明亮的鬃毛,眸若暖陽,面容越發顯得清爽柔和。
“哥哥和鳳哥哥都騎馬,君兒也要騎,纔不要回馬車裡呢。”
陸悅君語帶委屈若有意的撇了眼一直冷漠坐在馬車上的罄冉。
陸仲卿微微一怔,目光再次掃過罄冉,面有異色。
鳳瑛卻是微笑,側身到:“這裡可沒有空閒的馬匹,君兒想騎馬,飛傲讓與君兒便是。鳳瑛正巧有些疲累,坐馬車便好。”
他說着也不給陸悅君開口的機會,轉身一縱便站在了罄冉身邊。
陸悅君回頭望了他兩眼,滿目委屈,可說出口的話總不能再收回,便只能不甘不願的爬上了馬背。
陸仲卿望一眼,見鳳瑛在罄冉身旁落座,姿態嫺雅,一時更加驚異。他自小和鳳瑛相識,自是知道這位權傾朝野的少年程翔富貴奢靡,卻從未見他這般不修邊幅過,目光不免再次望向罄冉。
罄冉卻恰如此時擡眸望來,清冷的目光掃過陸仲卿,他只覺得那目光冷冽如霜,卻偏又澈如秋水,心中一跳,忙收回了視線。
罄冉垂眸,鳳瑛卻微微湊近她笑道:“仲卿和我甚爲親厚,他的妹妹我自是要多加照顧的,”
罄冉只覺他話語間帶着解釋的意味,莫名一怔,回頭卻看他近在咫尺的黑瞳中盈滿了戲謔的笑意,映着自己清冷的面容在眼眸中輕輕閃動。他竟莫名一慌,錯開了目光。
“你對她管我何事。”
鳳瑛卻是輕笑出聲,笑聲歡悅,雙掌交疊枕於腦後,兀自躺在了馬車外。
“我也沒說跟冉冉有關啊。”
……
二卷 28章 詆譭鳳瑛
山路拐了個彎,陸悅峰帶着衆人東拐西拐穿過一片樹林,便進入一個山谷。
景色不由讓人眼前一亮,只見山谷位於一座山峰處,谷外是嚴寒冰凍,谷內卻像是溫暖如春,綠樹紅花,妖妖嬈嬈,更有數百棵嬌豔欲滴的紅梅,襯上谷中一片霧氣騰騰的湖面,宛如進入了人間仙境。
山谷中央,一排排雕欄玉砌的房屋便如那瓊樓玉宇,天上樓閣。罄冉一驚,卻不想錄郡王竟在此處有這麼大的宅院。
入了府,罄冉只道勞累,鳳瑛便吩咐下去,自有侍女帶着她穿過重重樓閣,到了一處極爲僻靜的小院。
院子雖小,可處處精緻,顯是招待貴客用的庭院。他剛進屋,便有兩個靈巧的侍女前來服侍,罄冉心知是鳳瑛刻意交代過要好好照顧自己,便也不客氣的使喚兩個侍女。
一番洗漱,罄冉便早早睡下,心想如今已入耀國,得趕緊脫身才好。不然越臨近耀國京師,怕越是難以逃離,只有修養好了身體,精神飽滿才能和鳳瑛周旋。
他飽飽的睡了一覺,翌日起來,天光已是大亮。穿戴整齊,出了房,卻見昨日的兩個侍女正在院中梅樹下笑着說話。一個正端着繡繃繡花,一個則托腮細看,兩人神情均是柔和恬靜。
他一怔,只覺得這個場景好熟悉。多年前,母親和姐姐也是這般,一個秀一個看,他卻每每在一旁跳來蹦去的搗亂。那樣的日子遠的似是一場夢,罄冉苦澀而笑。
母親一直希望她能快快樂樂的,做個普通卻幸福的女子,每次她跟父親舞槍弄劍,母親都頗有微詞。當時她卻頗不認同母親的看法,總想着學好功夫,將來行走山水之間,豈不美哉。
可是如今,望着這兩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她卻突然羨慕了起來。合適自己臉上也會有這樣恬淡的表情……
陸君悅大步走入院中,罄冉已是回過心神,清冷的目光看向她。不明白這個耀國郡主何以來找自己,她可是感受得出,這郡主對她可是沒什麼好感。
兩個侍女看到陸君悅忙起身行禮,陸君悅揮手令她們下去,便幾步走上了臺階,探究的目光直盯罄冉。
“郡主何事?”罄冉物資拂袖回屋在凳子上落座,目光淡淡落在院外的梅樹上。
陸君悅眼見罄冉在她的地盤上還敢如此無禮,想到這些日子礙於鳳哥哥自己看人顏色,可謂受盡了委屈。她只覺得一股火氣升起,出口的話語便也衝了起來。
“你和鳳哥哥到底是什麼關係?”她說着在罄冉身前站定,直直擋住了罄冉望向園中的目光。
罄冉也不在意,轉開目光倒了杯水物資呷着,這才慢悠悠說道:“郡主想聽什麼?抑或是郡主想聽到怎麼樣的回答?”
陸君悅在罄冉身旁恨恨落座:“那天鳳哥哥爲什麼讓你親他……親他手!爲什麼他讓你和他住一個院子?”
罄冉一愣,卻不想鳳瑛也住在這個院子,難怪處處精緻。淡淡撇了一眼陸君悅,罄冉輕哼:“我和他什麼關係?你覺得會是什麼關係?”
“我怎麼知道!鳳哥哥爲什麼總對你笑?對你那麼好?”
罄冉又笑,滿是諷刺的說:“他喜歡我,郡主聰穎難道便看不出來?”
陸君悅一愣,旋即猛然站起身子,一臉怒容:“你胡說!你是男人,鳳哥哥怎可能會喜歡你!你休要詆譭鳳哥哥,鳳哥哥堂堂男子,怎麼可能……”
“不可能嗎?那日他讓我親他的手,你也看到了。他不光是斷臂,而且還是虐待狂,他喜歡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將我鎖起來,有時候還用鞭子打我。當然,有時候他興致高了,也會允許我抽打他,還會……”
“你別說了!別說了!我不信,我一句都不信!我這就找鳳哥哥問個清楚!”陸君悅嘶吼着,說着便欲起身。
罄冉卻是猛然起身,擋在了她身前,面有懇求。
“郡主,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被他……我家中已有妻子,我的妻子很美麗,很溫柔,我很愛她。我們本來過着安靜幸福的生活,是鳳瑛那惡魔生生拆散了我們!我恨他,可又不敢忤逆他。我……我真想我妻子。郡主,你幫幫我,幫我逃出這裡好不好?郡主進來時也該看到了,這院外圍滿了風嘯衛,我雖然功夫還行,可這麼多人看着,怎麼也逃不出去的。”
陸君悅見整罄冉神情真摯,滿臉懇求。眼前不斷滑過那日看到的那一幕,那時候眼前這個男人親吻着鳳哥哥,鳳哥哥分明臉上帶着笑容,那笑容自己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好溫柔,就像爹爹看孃親時一樣。
她如今細細想來,一路上鳳哥哥確實是時時刻刻都讓風嘯衛跟着這個男子。而且自己問起這個男子的身份,鳳哥哥也總是扯開話題。還有剛剛她進院子時男子面上苦澀的笑容,他一定是想到自己的妻子了吧。
陸君悅越想越狐疑,越想越覺得這事是真的,小臉頓時煞白。
罄冉眼見她面容幾變,便加油添醋的又道:“郡主若是不幫我,我便也不苟活在這世上了。我若不是心繫我那娘子,想再見她一面,我……我早就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陸君悅眼見面前男子面容悽切,竟多了幾分柔弱,襯得冷豔的面容越發耀目,多了幾分柔和若女性的風姿。她想起以前聽到的關於斷臂的說法,似乎斷臂的男子都喜歡這種有些女態的男子。
難道鳳哥哥果真是……
她心一驚,頓時情緒複雜,只覺腦中轟轟直響,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傾心的鳳哥哥,怎麼突然就變成了……變成了一個惡魔。
“郡主?”
陸君悅猛然回神:“我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罄冉見她食神的回生,忙追上兩步:“郡主即便不信,請您也千萬不要將此事告訴鳳瑛。他……他會折磨死我的。”
陸君悅一愣,探究的看向罄冉。
罄冉心知她起了疑心,忙又道:“郡主不知,鳳瑛他男女不忌,可斷臂之事卻瞞的極好。當初他抓我時將我的隨從都殺了,真真可怕。”
陸君悅盯着罄冉半響,見她申請當真是怕極,點了點頭,便失神落魄的出了院子。
罄冉眼見她消失在院中,禁不住輕聲而笑。
她這番話漏洞百出,怕也只能騙騙陸君悅這樣的單純小姐。而且在陸君悅心思頗亂不及細想之時,如今只有等了,若是今日那陸君悅還沒有消息傳來,那便是不準備幫她了。
不過倘若陸君悅真相信了她的這番鬼話,罄冉卻有信心她一定會幫自己。一路而來,她發現這陸君悅雖是嬌蠻,但是心性卻極爲善良。
她這般欺騙她,雖是迫於無奈,但也希望能借此讓陸君悅對鳳瑛產生恐懼心理,那麼縱使將來知道上當了,怕是對鳳瑛也心有芥蒂。
鳳瑛實非良人,陸君悅癡心於他,終是要心傷……
鳳瑛想來有許多事情要和錄郡王商談,一早罄冉沒見到他的人影,本以爲中午會見到他,卻不想他竟沒回小院用膳。
罄冉獨自用過午膳,正欲打坐練功,卻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步履輕淺,節奏卻不慢,罄冉一聽便知是陸君悅,頓時勾起了雙脣。
果然,沒一會陸君悅便推門而入,也不多繞彎子,肢解便道。
“今晚爹爹設宴,鳳哥哥讓你去的話你推脫了便是,我會想法子來這裡找你。”
她說罷便轉身而出,直直出了院子。
罄冉見少女半日竟憔悴了很多,不免有些懊悔。
旁晚,鳳瑛回到小院,果真提出讓罄冉一道出席晚宴,罄冉自是淡漠推辭。
鳳瑛倒也不強求,只是頗爲狐疑的盯着罄冉笑問。
“陸君悅今日來找過你兩次?”
罄冉一驚,淡淡道:“她爲櫻雀鳥的事來興師問罪,我只是將櫻哥兒死時的慘狀給她描述了一下,外加形容了下櫻雀肉的美味。怎麼?王爺心疼了?”
鳳瑛歪脣一笑湊近罄冉:“怪不得陸君悅一臉失神落魄,原來冉冉對付女子也這麼有一套。只是,爲何陸君悅今日纔想起這事。”
罄冉冷哼一聲看向鳳瑛:“如今她有爹爹和哥哥撐腰,自是不同。”
鳳瑛微楞,隨即卻是朗聲一笑,眨眼道:“那冉冉呢?”
罄冉眼見近在咫尺的面容隨着那笑容熠熠生輝,忙錯開目光退了兩步。
“你不是要去晚宴嗎,再不走晚了。”
鳳瑛確實朗朗一笑,泰步而出,步出房門卻又回頭,挑眉一笑。
“鳳大哥可是很榮幸能成爲冉冉的靠山。”
二卷 29章 欲取天下
是日夜,竟下起了大雪,請然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可陸君悅還不曾來,不免有些狐疑。正來回踱步,卻聽內室房中傳來細微的響動,他一驚,閃身入屋。
卻聽叩擊聲傳來,接着一聲脆響,東面的牆壁已是慢慢洞開,着屋中竟有秘道。
罄冉挑眉一笑,眼見陸君悅從牆後探出頭來。
“進來。”
罄冉閃身而入,陸君悅在牆面凸扣上一按,身後牆壁慢慢闔上,罄冉只見秘道甚窄,兩壁皆是青石砌鑿,不甚在意,微微一笑。
“我只帶你到前面岔口。我要快些回去,不然爹爹和鳳……他們恐會生疑。你自己沿着這條秘道一直往前,出口是北山,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你自己好自爲之。但願你能和你妻子早日相聚,也不枉我冒險救你。”
罄冉知她心思,明她心有芥蒂,也不介意。眼見她按了機關,輕聲道。
“陸小姐,你是個好姑娘。而那鳳瑛心機深沉,絕非良偶,小姐聰穎,必知取捨。今日小姐恩情,在下銘記於心,就此作別。”罄冉說罷,長揖一禮,轉身沿着秘道向漆黑的盡頭走去。
陸君悅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的話,只覺得心頭悶悶的極爲難受,待前方火光消失,她仍愣愣的望着黑漆漆的廊道的盡頭,半晌纔回過神來,跨步而去。
罄冉出了秘道,果真見羣山環勢,秘道便在半山腰間,銀輝清照,雪舞飛卷,寒風飛過,吹的她微微瑟縮了下。
心知鳳瑛一旦發現自己逃匿,定然會派人來追,她不敢耽擱,施展輕功便縱入了雪峰起伏間。
四周高峰峻嶺在夜色下模糊不清,風嘯過耳,宛如鬼哭狼嚎,她充耳不聞,在雪地山林間穿行,宛若山間雪鹿。
雖是山林難走,索性她謀劃多日,帶足了水糧,繩索等物,下山倒也不算困難。
一夜疾奔,曙光大勝時,她略略改扮了裝束便向距離最近的露州奔去。
只要到了露州,買上一匹上好的馬匹,一路向北再轉到溪鳳河,越國境,由旌國境內迂迴向西,便能到暈蕩山。
鳳瑛在耀國實力太大,這一路藏身不明智,只有以快取勝,她就不信自己不眠不休,還快不過鳳瑛。待他發現自己不見,派人來尋自己,總是要花時間部署的吧?
一夜落雪,天光大盛時,院中已是英壯素裹,紅梅披了雪衣越發俏麗。
鳳瑛昨夜盛酒,再加上已將事情安排妥當。這日他起得極晚,推門而出時陽光照的梅枝輕雪亮光閃閃。他輕笑着任由侍女披上暖裘,擡步入了院子。
瞥向對面緊閉的門扉,問道:“公子可是已用過早膳?”
侍女心知他問的是對面房中那異常冷清的公子,忙躬身道:“公子尚不曾醒來,奴婢們不敢打擾。”
鳳瑛目光一凝,眉宇微跳,大步便向對面房直直走去。上得臺階,一把便大力將房門推開。目光四掃面容一冷,輕哼一聲。
“讓外面的風嘯衛都進來,去請你家少爺。”
鳳瑛撩袍在小桌旁落座,眼見侍女慌慌張張跑出去,他雙目微眯,隱有冷意。
風嘯衛一進院落,見鳳瑛坐在罄冉屋中,面色不悅,便心頭一驚,隱約猜到發生什麼事了。打前的一個人,更是幾步邁上臺階,在廊下單膝而跪。
“屬下失職,只是屬下們守護一夜,並不曾懈怠,不曾察覺異常,亦未曾聽到房中傳出響動。”
鳳瑛卻目光不動,亦不開口讓他起來。院中風嘯衛瞬間跟着跪地,頓時院中氣氛低到了極點。
陸悅峰大步進入院中,看到的就是這般情景,他面容微變,心中不免對罄冉的身份更加猜疑。他眉宇微蹙,想着昨日晚宴上妹妹的神情,目光微閃,邁步進了屋。
“相爺,這事怨不得他們,想來……是君越那丫頭惹得禍。”陸悅峰說罷,回頭吩咐。
“去請小姐過來。”
“不用請了,我自己來了。認識我放的,跟他們無關。”清脆的女聲在院中響起。
陸悅君邁步而來,上了臺階,在廊下站立,低頭又道。
“鳳哥哥要罰,就罰我吧,人是我放走的。”
“你!小妹,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真是哥哥寵壞你了!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相爺,您看怎麼處置,不必顧念,這丫頭真該好好治治了。”
鳳瑛眼見陸君悅一直低着頭,餘光撇了一眼陸君峰,忽爾一笑:“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放了就放了吧,她既無心在這裡,留了人又有何用?”
陸君悅卻是忽然擡頭,滿臉詫異:“鳳哥哥肯放過他了?”
鳳瑛又笑道:“這話怎講?我何時爲難過她。她是戰國逃逸的重犯,我見她身手不凡,便幫了她一把,要籠絡於她。她利用我逃出了戰國,如今眼見已經安全,不想報恩,竟又利用你跑掉。鳳哥哥還真是好奇,她是怎麼說服你幫她的?”
陸君悅“啊”的一聲大叫,氣得渾身顫抖,轉身就跑:“他騙得我好苦,看我找到他不扒了他的皮!”
陸君峰一把抓住她,將她拎回來,蹙眉喝到:“他到底是怎麼騙你的,還有你可是昨夜故作離席的時候送他走的?”
“他無恥,說……說鳳哥哥有龍陽之好,還說他家中有妻子相候,說他甚爲思念家鄉妻子,是鳳哥哥強迫他……我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會相信這種小人!”陸悅君心中氣惱,衝口而出。
陸君峰一愣,隨即卻是一陣憋笑。
龍陽之好?相爺?
院中風嘯衛也是一陣好笑,憋得面色微紅,有些自制力差點的,已是雙肩顫抖不已。
“你這死丫頭,真真是……沒腦子。”陸君峰強忍着笑,悶聲罵道。
鳳瑛面色陰沉,霍然而起,衆人忙收拾表情,各自將頭垂的更低。
“看守不嚴,各下去領十下軍棍。”
衆人忙躬身而出,鳳瑛撇了眼顯是知道自己說存華的陸君悅,煩悶的看向陸君峰。
可他瞬間平復了心情,清風一笑:“仲卿,這可是今冬第一場雪,有沒有興致一登東坪山?”
李俊峰一愣,朗然一笑:“相爺相邀,仲卿榮幸之至。”
陸君悅眼見二人先後而出,只覺一陣氣惱,欲出言跟上,可又不好意思,一時呆立當場,望着鳳瑛的背影怔怔出神。
東坪山頂,鳳瑛勒馬崖邊兒,馬兒嘶鳴一聲,人立而起。他俯瞰着銀山素裹,遠近一片蒼茫起伏。他眸光微斂,遠眺間,身影拂去清和,隱有睥睨天下的傲氣凜然。
馬兒嘶鳴聲傳來,李俊峰也攀上了山巔,勒馬在鳳瑛近前,笑道。
“還是相爺先樂意步。”
鳳瑛淡笑,翻身下馬,負手在崖邊站立,仰望浩瀚天幕,素日含笑的面容平靜無波。
陸君峰跟上在他的身側站立,望着崖下,風攪雪,雪裹風,好不壯觀。他默然片刻,笑着到。
“小妹魯莽,相爺……”
鳳瑛擺手而笑:“罷了,是我疏忽了。”
“相爺爲何不派人去追,仲卿願帶人親往,定將人拿回以補小妹之過。”
“她既然已走了一夜便追不回來了,算了。我再想法子找尋吧。”鳳瑛暗歎一聲,輕瞥一眼陸君峰,見他滿面愧意,這才又是一笑,道。
“仲卿不必掛懷,也不是什麼多麼重要的人。”鳳瑛說罷,遙望滄茫雪山,目光落在西山的方向,長嘆一聲。
“明日就要回京了,軍營是來不及去了。許久不見兄弟們,甚爲想念啊。回去又得過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還是仲卿在這邊關好啊,能活的光明磊落,舒心暢意。”
陸君峰一怔,鏘然道:“相爺兄弟們誓死追隨相爺。相爺將這五十萬邊軍交給屬下,樹下定誓死守衛平郡。”
鳳瑛朗笑着,回身重重拍了下陸君峰的肩膀,卻只用力道出一個字:“好!”
他沉默良久,仰望天幕,迎着寒風呼卷,面容微沉,又道:“仲卿,光守好平郡好遠遠不夠。這平均一帶良田頗豐,水源充足,歷來便是我耀國魚米之鄉。我要你,助我將這西面半壁江山,變成天下最富饒的一方,變成我鳳瑛雄圖霸業最堅實的後盾,異日一統江山的強力支柱,你可明白。”
鳳瑛的話如此透徹,陸君峰一怔,只覺得一股豪情衝擊而起,望着眼前男子挺拔傲然的身軀,他心爲折服,不由應聲跪下,沉聲道:“屬下明白。”
鳳瑛回身將他托起,沉聲道:“你自小聰穎,我們又一起讀書習字,素來親厚。有你在此鎮守,幫我守着半壁江山,我在朝中便能進退自如。只是安民施政非一日之功,你性子剛毅有餘,沉穩不足,需得在磨練磨練。”
陸君峰赧然一笑,道:“如今方知相爺早年讓屬下細讀歷年民聲考錄的緣由了,相爺放心,屬下定不辱命。有餘遠守着瓊北,高復鎮守江寧,相爺在朝中大刀闊斧,無需顧慮。”
鳳瑛回頭與他對視,二人會心一笑,他翻身上馬,廣袖一揮,遙指四野,目光炯炯:“仲卿,終有一日,這天下會四海歸一,百姓會安居樂業。這些絕非短短數年可以實現,也許窮盡你我一生都未可見,但我卻相信,這耀國終會在我鳳瑛的手中內政清明,萬衆歸心,四海來朝。”
陸君峰只覺馬上之人渾身散發着攝人的氣勢,和他平日溫潤如玉判若兩人,卻又是那般的風采卓越。他遙望蒼茫山嶺,壯志直衝九霄,忍不住肅然道。
“仲卿願衆生追隨相爺,立下不世功勳。”
鳳瑛朗然而笑:“好!仲卿,我們再來賽一程,你若贏了便將我書房珍藏的那把青雲劍贈予你。”
“相爺此話當真?那劍相爺可是珍藏了十五年了,連擦拭都不假他人之手的,仲卿心往久已啊。”陸君峰一個縱身騰上馬背,目有興奮。
鳳瑛淡笑:“爺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小子別高興,需得贏了我才行。”
“哈哈,今兒個仲卿誓要贏了爺這彩頭。”
兩人相視而笑,同時清喝一聲向山道衝去,馬濺落雪,蹄破山河,暢快酣然,乃是英雄本色。
二卷 30章 重要決斷
罄冉在露州買了匹上好的馬兒,一路風餐露宿,換了幾匹馬終於在第四日趕到了旌戰兩國的邊境城市同州。
此去雲蕩山也就是半日路程,連天的趕路她也累了,再加上這同洲城她經常來,十一年住在雲蕩山,下山多是再次購買所需。就算鳳瑛的人此刻追來,在這同洲城怕是也不能奈她何。
於是罄冉便找了家茶樓,隨意點了幾碟小菜,一壺清酒。一面用着,一面聽着樓中雜人的閒談。
突然她面容一沉,望向東首窗邊的幾人,只聽哪些人性質勃勃的在談論着不久前戰麟兩國的結盟。
這兩國的結盟罄冉是知道的,可卻從不知這其中尚且有她一分功勞。
“什麼?燕國竟敢派刺客在戰英帝壽辰上行刺殺之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別是瞎說的吧,還女刺客,誰信!”
“嘿,你還別不信,我前日剛從戰國回來。現在整個戰國都將這件事傳遍了!聽說那女刺客極爲厲害,還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禁軍統領曲東平。後來還從守衛森嚴的皇宮中逃了出來,愣是沒找到人!你們也不想想,皇宮防守多嚴密,那刺客就是再厲害,沒有內應怎麼可能逃走。”
“有道理。”
“你們知道是誰幫了那刺客嗎?戰國的砮王可是親自搜查,最後在華英宮找到了女刺客的夜行衣,那華音宮的秦妃娘娘,那可是和燕國有很大關係的。秦妃的生母,那可是燕國人,你們說,刺客不是燕國派來的又是誰?“
”恩,難怪戰英帝這麼着急發兵,唉。這回燕國被兩國夾擊,恐怕氣數已盡哦。“
……
罄冉聽着這些話,脣角漸漸勾起一抹笑意,譏諷而冰冷。
本以爲他是單純的只爲救她而冒險,卻不想他竟也在不覺中利用了她。是啊,簡琦墨少年有成,乃是鱗國第一勇將,豈會簡單?是她太過天真了,還是她太過苛求?
罷了,罷了,這樣也好。省得每每總也想起臨別時他的笑,總也覺得有愧於人,這般,雖是自己還欠了他,來日還了便罷。
罄冉想着,竟是再無胃口,昂頭飲下一杯清酒。扔了一錠碎銀,起身便出了酒樓。
她翻身上馬,待行至西城門,卻見城門緊閉,士兵把守森嚴。他這一路已經多有聽聞,自翼王燕奚痕在戰英帝壽辰上送了那黑鋼蓮花,戰旌兩國的關係就越發緊張,不想竟連邊關都已關閉。
她微微蹙眉,打馬上前,立馬便有旌國士兵上前喝到:“停下!做什麼的?趕緊走開!”
罄冉無奈,只得回馬向東門而起,心道,唯今只能從城外西面的峭壁翻過,繞道回雲蕩山了。
她一騎飛馳,到了號稱萬夫莫開的雲蕩山東面懸崖,收繮引轡,欲止坐騎,不了勢激力迫,駿馬突然人立而起。她忙左手按住銀鞍,用力一撐,身子微微升起寸許,化去坐騎騰衝力道,復又黯然落座馬上。
翻身下馬,將馬鞍卸下,輕拍馬兒:“去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你自由了。”
馬兒死屍聽懂了她的話,探頭輕蹭她的衣襟,罄冉失笑:“方纔還那麼兇,現在怎的又捨不得走了?”
她嘆息一聲:“可惜這峭壁陡峻,我真沒法帶你走。去吧,自己做個自由的馬兒,豈不甚好? 我……多想也能自由自在的活着啊!”
她說罷猛然一拍馬身,馬兒嘶鳴一聲,向谷中跑去。
罄冉眼見它消失在眼前,這才提一口氣,手攀凸石,足踩凹巖,猱身躍上,縱發哦·到高崖崖邊,沿着峭壁向上攀巖。
高崖之上罡風猛烈,呼嘯作響,烈風狂飆之中,罄冉卻含氣凝立,披風當襟,輕衣飄揚,她望了眼腳下的山巒,嘆息一聲。
本以爲此去能手刃英帝,卻不想終是失敗而歸,看來自己需要考慮另外的道路了。行刺一事,終是太過艱難。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邁步下山,身影輕盈,待夕陽低垂時終於到了雲蕩山中的麻原村。
可她尚未進村便察覺到了異常,以往這個時候鄉親們會三三兩兩的聚在街頭巷尾閒談,可這日竟是不見一人。
而且村中竟毫無炊煙,這豈不奇怪?
她正兀自驚異間,鼻尖卻嗅到一絲異味!是血腥味!
罄冉大驚,四顧之下,尋找隱蔽的小道閃進村中。
卻見整個村子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陰風慘厲,猶若鬼市。單是斷手殘足便比比皆是,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屍體皆被砍去頭顱,慘不忍睹。更兼四下裡一股股血腥屍臭味道,瀰漫其間,令人作嘔!
罄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她緩緩閉目,平復下心頭驚懼,這才一步步踏入村中,希望能找到尚有生息的村人。可是,找遍了整個村子,竟沒有一個人生還。
她心頭沉重,大步向家中而去,步入院中,卻見院子裡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黑衣人,同樣是被砍去頭顱,不同於百姓的衣服,粗服段褐裝扮。這些人皆着黑衣,而且看屍首的身軀應該都是青壯年。
他們露在衣袖外的手漆黑如碳,顯是中毒而死。
罄冉微微蹙眉,站定細細聆聽了屋中響動,這才推門而入,揚聲道。
“出來!”
半晌不聽有任何動靜,她心中詫異,擡步入了室內,頓時面容一僵。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僵立在窗邊,一手還死死按着牆上機關,那機關恰是控制院中毒氣所用。
罄冉不忍想看,閉目間,面前似乎還晃着男孩燦爛的笑臉,漆黑的眼珠。
“冉姐姐,你今天下山好早啊!”
“冉姐姐,我娘說了封我爹腿好了,要請姐姐到我家吃飯呢,姐姐可一定要來啊!”
“冉姐姐,你要去哪裡?去很長時間嗎?”
小六……那是小六,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何其殘忍!
罄冉雙拳緊握,抑不住胸間劇烈起伏的怒氣。他默然半響,跨步上前,將早已僵直的小身體拉入懷中。掰開男孩緊緊抓在機關的手,將他放在牀上,抖了凌亂的被子給男孩蓋上,遮住他血肉模糊的脖頸。
默然片刻,她憤然而起,大步跨出了院子。在東牆下有節奏的輕敲幾下,腳下咔嚓一聲,顯出一個石階來。她邁步進入地窖,輕叩機關,窖頂轟然合上,與此同時,窖中也火光大亮。
她下了臺階,但見窖中一切如故,這才鬆了一口氣。地窖中仍是師傅留下的各種珍貴書籍、藥劑、陳酒、及珍藏的幾件神器等物。
罄冉在軟塌上坐定,明燈下面容清冷,薄銳上的雙脣更是緊緊閉着,顯是壓抑着情緒。
雖然村中家家戶戶皆被洗劫,可她卻不會傻傻的以爲村中百姓是被山賊所掠。一來山賊沒有必要趕盡殺絕,二來殺死這些百姓對山賊毫無益處,若是山賊將百姓留下,過幾年再來行搶豈不更好。再來,山賊也沒必要將百姓的首級砍下。
首級……首級……
怕是隻有一種用途,戰國曆來以首級電算軍工,誰斬殺的敵軍首級多,便會得到厚賞,將領更可加錄軍功,待軍功到了便能加官進爵。
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戰國和旌國剛剛在雲蕩山不遠處的平原起了一次衝突,兩方皆有死傷。
亂世,這便是所謂的亂世,惶惶一國,竟荒謬到用自己同袍的血來做上官發財的墊腳石!
軍隊不再是保家衛國的存在,而成了百姓的夢魘!這便是戰國!便是個令人窒息的亂世!
罄冉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覺得荒謬,竟是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收住笑,恨恨的起身。爹爹,這便是您守護的戰國,女兒是多年來只欲取戰國英帝首級爲您報報仇,從未想過要與您深愛的戰國爲敵。
可是現在,您老看到了嗎?戰國已經不值得女兒信仰,女兒今日要忤逆爹爹了,自此女兒再不固守戰國之人的成約。女兒要竭盡所能,令這亂世早日結束!
罄冉目光炯炯,心中已是有了決斷。她要從軍!而且,她要投軍旌國。
方言天下五國,戰國英帝好大喜功,雙目閉塞,致使戰國百姓深受其害。耀國鳳瑛專政,皇權旁落,朝中大臣勾心鬥角,不能同心。鱗國新皇心胸狹窄,極難容人,疑心甚重,非爲名主。燕國更不必多言,如今被戰旌兩國夾擊,怕是不日而亡。
她,雲罄冉,可不欲去送死。唯今只有投靠旌國,其國主旌文帝,素來愛民如子,心胸寬大,又有翼王燕奚痕這般才能俱佳之人衷心輔佐,百姓雖是深受戰國欺凌,可卻頗有傲骨,萬衆一心。
她若投軍旌國一定能一展才能,爲民立命。況且,戰旌兩國關係緊張,終會一決殺場,投軍旌國,早晚有一日她要領兵在、長驅直入,令戰英帝生不如死!
罄冉拿定主意,思慮一翻,便忙碌了起來。首先是將一身打扮重新改過,既然是要從軍,便是長久打算,不能馬虎。
她將長髮散開,在鏡前端坐,用梳篦細細梳過,長袖一揮,帶過斂剎劍,寒光一閃,青絲飛落。她看都不看一眼,用方巾將頭髮裹好,從水甕中取水,細細洗過臉,回覆了本來的面貌。
起身走至案架,取下兩個瓷瓶,倒出一紅一黑兩粒藥丸來,用水松下,沒一會便覺得一股燥熱之氣從胸間涌出,喉間更是刺痛難言,只嗆得口鼻辣痛,淚水漣漣。
她蹙眉忍過,片刻後那股難受遠去,她再對鏡而照,擡起脖頸,那光潔的頸部已是多了一處突起,分明便是男子的喉結。形狀,樣子絲毫不差,她輕勾脣角。
“老頭的藥果然好用!”
一出聲,卻又是一笑。確實那聲音再不如原本的清雅動聽,而略帶沉音,雖是聽上去依舊清朗,可卻少了女子的圓潤清麗,而多了幾分男子的沉啞有力。
她望着鏡中人,絕美俊秀,如黑緞般的發金永一方青帕束起,膚似寒冰,眉若墨裁,鼻挺秀峰,脣點桃夭。
雖是略顯女子妖媚,可姿容卻是清冷高潔,眉宇間更是多了這個時代男子纔有的堅毅,睿智。再配上明顯的喉結和男子的聲音,縱使有人生疑,覺得她女態,想也不會將她懷疑成女兒。
更何況,聞藍丸已經去掉了她身上的少女體香,再加上她自小便不曾打耳洞,只要將胸前纏上層層布裹,怕是過幾日自己都會以爲機子乃是男兒身了。
罄冉換過衣衫,拿起斂剎,起身取了瓶師傅配置的絕好金創藥,及常見毒藥的解毒丸收入懷中,踏步而出。
夜色悽迷,她出了村子,身影如電,向雲蕩山下不遠的戰國駐守軍營掠去。
到達軍營已是月上中天,整個軍營靜悄悄的,唯有一堆堆篝火發出微弱的光。
罄冉閃身進入,眼見營中的高臺上懸掛着一顆顆頭顱,夜色下亂髮飛舞,極爲可怖。她目光陡然陰冷,不再多看,顧目而盼,將軍營中情景收入眼底,找準主帳。小心避過守軍,穿過數座營帳,利落的解決掉立在帳前打盹的四名守軍。
罄冉身影一閃,便入了大帳。她目光落在牀前衣架上掛着的高級將領穿戴的盔甲,冷冷一笑。
在地上一滾,便到了牀前。牀上一個大鬍子男人正睡的香甜,罄冉不再等,手中斂剎出鞘。
顯然那牀上的將軍也是身經百戰,生死關頭不知遇過多少,劍光一閃,他竟猛然睜開雙眼,然而對上罄冉的目光,只覺得寒氣撲面。
只來得及張大了嘴,尚不及反應頭顱已被罄冉斬下。罄冉避身閃過他噴涌而出的鮮血,冷冷一笑,扯了牀帳將頭顱包住。斂剎蹭過男人的胸膛,將殘留的血跡拭乾,這才歸入鞘中。
細細聆聽後,閃身出了帳,施展絕好的輕功沒一會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沒入了黑暗之中。
兩國交戰,向來不屑用此暗殺之計,可她雲罄冉非是將士,只爲鄉親們報仇,亦不怕被指點什麼光彩不光彩。
翌日,天光方亮,同洲不遠處的旌國鎮西軍營中已是聲響不斷,操槍聲,搏擊聲,跑步聲,嘶喊聲……顯是營中士兵已經投入到了新一日的操練之中。
誰人不知,這支鎮西軍是翼王燕奚痕一手帶出,乃是旌國首屈一指的精兵。不知多少次令戰國人受挫,軍風更是極爲嚴明,被稱爲是旌國的鐵血戰士。
守營的一隊士兵此刻更是精神抖擻的持槍而立,目光炯炯。誰人不知,前日翼王已經從京都回來,此刻就在營中,他們自是比平日來的更加精神。
卻在此時,傳來馬蹄聲,迅疾而近的馬蹄聲聲聲如雷,迅捷有力。看守的兵勇不免暗自對望,這樣的蹄聲,這樣的速度,怕是隻有王爺才能當的,可是王爺分明在軍中不曾外出啊……
衆人不免齊齊看向遠處,不一會一人一騎出現在視野中。好風姿!衆人不免齊齊屏息。
卻見那馬上之人青衫飛揚,馳騁間自由灑脫不羈,飛馬疾馳間,依舊風華翩翩,如明波朗月春風過境,俊雅兒舒朗。雖不是自己王爺,可竟也是個毫不遜色於王爺的美男子。
待那一騎而近,衆人俱是目瞪口呆。好容貌!
但見那男子神情漠然清冷,天神般駕馭馬上。一雙星冷深寂的眸子中是淡漠而清冷的目光,便如風冷長劍漠漠寒光,卻又讓人折服。
半晌一名小兵才上前,躬身道:“這裡乃是軍中重地,公子可是有事?若是無事,還請速速離去。”
罄冉眼見衆人驚愣後目光炯炯,且上前詢問之人態度雖是謙恭卻也不卑不亢,不免微挑雙眉,看來自己此來,沒有來錯。
正欲說話,卻聽見不遠處傳來清朗之聲。
“怎麼了?”
說話間,一個相貌出衆,一身鎧甲的男子大步而來。罄冉凝眸望去,輕勾脣角。這個男人她見過,正是那次在酒樓中,大肆打量她的兩名男子中的一人。
她思緒滾動,心中好笑。翼王?原來我們早就見過了呢。
蘇亮大步而出,笑着望向罄冉,方纔他便遠遠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笑話,來了這麼精彩的男子,他蘇亮豈有不過來結識的道理?可是這男子怎麼恁是眼熟?
“在下乃是軍中少郎將,敢問這位仁兄可是有事?”
罄冉也不多言,將手中布包向前一扔。蘇亮忙接過,笑着道。
“仁兄有話只管說來,軍中可是不能私自收禮的。”
罄冉揚眉:“不是禮品,乃是本人的投軍誠意,郎將大人不妨打開看看,可是稱心。”
二卷 31章 初入軍旅
“不是禮品,乃是本人的投軍誠意,郎將大人不妨打開看看,可是稱心。”
聽男子這般說,蘇亮卻是一怔,挑眉望向男子,見面前男子形容優雅,再加上莫名的熟悉感,讓他對他甚有好感。蘇亮便也不再多言,爽朗一笑便兩下打開了那布包。
“啊!”
眼前手中乃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蘇亮不妨,總是見慣了此物,也不免驚呼一聲,險些將手中之物拋出。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聲,他擡頭憤憤盯着笑意淡然的罄冉,實在不明自己哪裡得罪了這人。這分明就是有意戲弄自己,方纔任誰看了他的表情都會以爲布包裡是什麼極好的東西。
蘇亮心中悶悶,面上卻不願承認自己被嚇到了。他低頭將那人頭拎起,一望之下卻是大驚:“這不是……不是……”
罄冉見他一臉驚異,結結巴巴再也說不完整,便揚眉接口道:“這正是戰國的驍勇將軍馬國成,也是本公子投軍的誠意。”
蘇亮面容微變,隨即卻是一笑,樂呵呵道:“小兄弟怎麼稱呼啊?先跟本參將進營中,細細道來,待本參將稟明瞭王爺,自會做安排。如何?”
罄冉翻身下馬,抱拳道:“在下姓易,單名一個青字,還望參將大人在王爺面前多多美言。”
蘇亮吩咐小兵將罄冉的馬帶往馬廄,一面道:“那是那是,本參將和易兄弟一見如故,自是希望易兄弟能留在營中的。本人姓蘇,單名一個亮字。”
罄冉想起蘇亮在酒樓中放肆的目光,心中微動,忙躬身揚聲道:“啊!原來是蘇兄,以後還請蘇兄多多關照。”
蘇亮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下莫名一陣寒戰,怎麼聽怎麼覺得那“蘇兄”在她口中說出,聽上去極爲彆扭,倒似“酥胸”?
他眼望面前的男子,卻見男子一臉清風笑意,分明就是儒雅之人,這才暗道定是自己多心,尷尬一笑:“呵呵,易兄弟還是叫我蘇亮吧,你先等等,我去向王爺請示。”
罄冉點頭,望着蘇亮腳步匆匆而去,輕勾脣角笑了起來。
蘇亮進了大帳,卻見燕奚痕一身便服,正坐在長案後反反覆覆擺弄着一把巨弓。
他眼見燕奚痕神情專注,不敢打擾,便躬身立在了一旁。
卻見燕奚痕調試了幾下弓弦,霍然起身,講一支金羽箭打在弦上,輕輕一拉便是滿弓,他右手一鬆,弓弦發出一聲極大的轟鳴,竟似弓弦上擠壓了強大的能量一般,與此同時金羽箭破空而出,直直飛出大帳,射入猿門之外的木樁上,接着竟是破樁而出,直直衝向了天際一般,射程威力竟是亙古未見。
蘇亮忍不住驚呼一聲:“好強的威力!這射日弓總算被王爺研製成了!”
燕奚痕亦是眸光微閃,顯有欣悅,大臂一伸將巨弓遞給蘇亮。
“拿去令兵器司趕製,務必讓每個弓箭兵能人手一支。若是軍費不夠,就從本王的食祿中扣。那是什麼?”
他見蘇亮面有興奮的接過巨弓,目光含笑移向蘇亮手中的布包。
蘇亮這才恍然,趕忙將布包仍在了地上,一腳踢開:“是一個自稱易青的男子送來的,說是要投軍,這是他投軍的誠意。”
燕奚痕目光淡淡掃過地上的人頭,微微挑眉:“馬國成?有點意思。他既要投軍,便令他先去步兵營吧。”
他說着在主座撩袍而坐,端起茶盞輕呷一口,眼見蘇亮站着不動,輕佻雙眸:“還有事?”
蘇亮面有不解:“王爺不見見那易青?此人來的着實奇怪,他又殺了馬國成,別是戰國故意嫁禍我旌國,別有圖謀。”
燕奚痕輕笑:“不必了,就算是心懷不軌,這人頭已在我大帳之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果真戰國前來興師問罪,本王求之不得,到還要陳辭試探下戰國虛實呢。你多留意他便是,本王到要看看他意欲如何。”
蘇亮應聲領命,轉身把玩着手中勁弓,正欲大步而去,卻是燕奚痕微微蹙眉。
“慌什麼!把這髒東西帶出去扔了。”
蘇亮一愣,忙衝燕奚痕嘿嘿一笑,彎腰提起那人頭,似是想到什麼目光一亮,腳步輕快出了大帳。
燕奚痕望着他興沖沖的樣子,微微蹙眉,看來這個角易青的男子頗有幾分能耐啊。他的參將竟能受其影響,有些意思。燕奚痕輕勾脣角,冷哼一聲執起案上的兵書,再不多想,看了起來。
蘇亮出了大帳便直直走向罄冉,面有難色,將那布包遞上,蹙眉一嘆::“唉,你這誠意王爺看不上,你還是趕緊走吧。”
罄冉一愣,眉宇蹙起,心中一動,有些明白過來。想來那王爺是將自己當奸細了,自己原想着現在不是徵兵之時,拿了這人頭一定會被重用,倒是欠考慮了。
心頭鬱郁結果那人頭,心念,不收便不收。待兩國有了大戰,他直接山戰場,到時候一切自當明瞭。她冷冷一哼,轉身就走。
蘇亮卻是一陣呆愣,忙上前攔住他:“噯,你這小子怎麼說走就走,一點堅持都沒有,現在的年輕人都你這樣麼?”
罄冉目光狐疑看向他:“莫不成我還求你們收下我?”
蘇亮鼻翼微跳,撇撇嘴氣悶道:“我方纔是逗你的,王爺讓你先去步兵營報道,這人頭你自行處理了吧。本參將還有事,你自行去步兵營吧。”
蘇亮說罷,轉身便走。
罄冉耳聽他嘟囔着什麼“死小子,鬼精靈”不免暗自好笑,向前走了兩步卻又站定回望主帳。方纔那力運千金的一劍該是3出自翼王燕奚痕之手吧,不枉有當日四大名將之稱,果真有非凡之處。
只是她雲罄冉也不會差了,早晚有一日要讓那帳中之人刮目相看。
罄冉化名易青投入了鎮西軍中,可她萬萬沒想到,軍旅生活會如此艱苦。燕奚痕治軍極嚴,每日天尚不亮便要起來操練,有時甚至要頂着寒風刺骨,頂着飛雪穿身。她雖多年來日日到山頂練武,可卻沒有這麼早起過。
操練到天亮才能用些膳食,軍營的膳食自是好不到哪裡去。接下來便是一日的對練,步兵營分成兩隊,相互練習搏擊。待到下午又要聯繫陣法,一日竟是沒有片刻的空閒。
不過令罄冉欣慰的是,那嚴厲的翼王竟每日都和大家一起,好幾次遠遠看着那個挺拔的身影,罄冉便升起幾分激賞,默默將心中的苦都壓了下來。人家身爲王爺都能以身作則,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
多日來,倒是聽聞了不少燕奚痕的好話,士兵們整個把他當作神一般崇拜。罄冉倒是對這個翼王越來越好奇了起來,每每望見那個身影,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操練辛苦也就罷了,最讓人受不了的便是和數十人擠在一間大帳中。罄冉雖是在最角落找了個席鋪,可休憩時怎麼也免不了心中的彆扭。再加上這些士兵身上的味道着實難聞,好在現在是冬季,罄冉真不知倘若到了夏季該怎麼自處。
不過自己身上怕是也髒的可以,故而,每天雖是疲累可都要折騰半晌才能入睡。他爲了布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謹慎其間,在營中甚少說話。
睡覺時也總是面朝營帳,縮在一角。操練中士兵已經知道她身懷不凡武藝,又向來不愛與人結交,倒也頗爲懼怕她,不敢打攪。
只是夜夜士兵們的粗言穢語讓她心中難堪,沒有辦法最後乾脆找了棉花堵住雙耳。只道趕緊打仗吧,不然自己真的尚未建功立業,已精神崩潰成了癡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禱,戰爭還真就爆發了。說起來,這場戰爭的誘因還和罄冉有些或多或少的聯繫。
事情是這樣的,在旌國和戰國交界處,有一個小鎮名曰駝馬店。
小鎮位於旌國關卡寒谷關的西面數裡處,身在山谷之中,極爲隱蔽,但歷來便被視爲是旌國之境,鎮中人也自稱是旌國子民。
可便在近一個月前,旌國寒谷關駐軍巡邏至這個小村落,卻發現這個村落的人憑空消失了,數千人的小鎮空無一人。駐軍多次偵查卻毫無線索,此事一直被傳爲奇聞。
直到三日前,一名婦女跌跌撞撞到了寒谷關,哭喊着要見駐軍統領。
至此小鎮之事才浮出水面。原來是駐紮在戰國邊境的守軍,不甘軍旅寂寞,又恰逢朝廷新任命的守軍將領萬年達乃是個極爲好色之人。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萬年達親自帶兵,血洗駝馬店,殺掉所有男人,擄走了鎮中婦女。
事後他們更是毀屍滅跡,將男人的屍體拖回戰國境內餵了野狼,而這些女人便成了戰國駐軍每夜的暖牀奴,被糟蹋凌辱。
小鎮雖是不大,人口不多,可卻個個都是旌國子民,再加上寒谷關官兵多有鎮中之人。一時間,整個寒谷關憤然不能檔。
戰旌兩國駐軍本就臨近,消息尚不及稟報給燕奚痕,又恰逢戰國巡視兵與旌國哨兵相碰,當即便是一場廝殺。戰國哨兵死傷甚衆。
當日萬年達便領着兩萬戰國兵勇氣勢洶洶到了寒谷關,一翻辱罵叫陣,關中本就激憤,再見此景,哪裡能壓制的住怒火?當即便出關迎戰,發生了更大的衝突。萬年達最後領着不足一萬的兵馬而歸。
戰旌兩國關係本就一觸即發,如今又發生了這麼大的衝突,頓時便是小兒都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
消息傳到鎮北軍營時,燕奚痕蹙眉片刻,便做了一翻戰備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