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碧針飛蝗般狂襲而來,夾帶着凜冽的寒氣和燕奚敏的驚呼聲,磬冉雙眸清光一閃,白衣輕閃處已是霍然而起,動作迅捷地撲向傻眼站着的燕奚敏。
同時,右腳一勾一帶,身前方案飛起,旋轉着迎上飛激而來的暗器,撞擊聲傳來,一聲巨響,那方案竟被暗器刺得生生裂成數塊,飛向四面。
磬冉帶着燕奚敏在廊道上滾了一圈,心中憤憤,她敢肯定藺琦墨是故意的,方纔那些暗器他分明可以輕鬆用劍擋去!可惡!
“喂,你們兩個人男人摟摟抱抱,羞也不羞!”
爽朗的男聲響起,磬冉回過神來正對上燕奚敏宛若鹿跳的雙眸,這才驚覺自己壓在她的身上。忙翻身而下,蹙眉看向狡黠望來的藺琦墨。她心頭火氣,右手一掠,碎落近旁木板上的針形暗器已在手中,動作迅捷地便向那抹遊動間金色晃晃的身影射去。
寒光點點襲來,藺琦墨似是早知磬冉會如此,怪叫一聲,身影如蛟龍騰空,一個翻轉躲開飛射而來的暗器。更是藉着翻騰躲開了矮胖老者長袖舒捲直襲他面門的一掌。
卻在此時,一聲清亮的哨聲自窗外響起,藺琦墨眉宇一亮,開懷而笑,一面劍光破空,一面朗聲道:“五怪,本帥聽說郝老大易容功夫一流,你們將本帥引到這裡好歹也讓屋中那假皇帝出來露露臉啊。”
五個老者聽他這般說先是動作微滯,接着使暗器的老者大叫一聲:“糟糕,中計了!”
“老大出事了!”
五人面色大變,招式更見兇猛,攻勢間對望一眼,磬冉正暗叫不妙空中突然飛起數個乒乓球大小的黑彈,還不等看清楚,就聽見接二連三的巨響,一蓬蓬炫麗煙光轟然炸開,濃濃的白煙,刺鼻的怪味迅速蔓延開來。
眼前一陣朦朧,磬冉本能向窗口退去,待眼前稍稍清明,只覺一股熱浪撲來。她身體向後仰,電光石火間,眼前多了一張放肆的俊面,接着便被困在了一方小天地。
磬冉身後抵着窗櫺,擡頭正迎上藺琦墨熠熠如寶石的雙眸,她莫名一慌,低頭間藺琦墨金色的長袍隨着窗口吹入的風輕輕飄拂。剛剛一陣激鬥,他衣衫微開,一粒粒肌肉在益底走珠般流動着,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充滿了強勁的爆發之力。
藺琦墨雙臂撐在窗櫺上,將磬冉固在身前,眼眸微眯,向她不停探身。
磬冉心慌之下,不自覺閉上了眼睛,燥熱的氣息下莫名腦中微僵。
“你們做什麼!”
燕奚敏自地上爬起來,正看到這一幕,驚呼一聲。
磬冉一驚,伸手便欲去推藺琦墨,可剛擡手便察覺出不對。身上竟沒有了一絲內力,她面容微變,卻敏銳的發現藺琦墨身上金衣鑲着的絲線在陽光下微微發出黑色的光芒。低頭撇向他手上戴着的金扳指,亦是如此。心中微疑,尚不待細想,燕奚敏已是怒氣衝衝走了過來。
藺琦墨目光在磬冉耳間帶過,一聲輕笑退了開來,衝燕奚敏聳聳肩,攤手道:“我看看那五個老頭往那裡跑了而已,小丫頭兇什麼兇。”
磬冉撐起身體,盯緊藺琦墨:“方纔的黑彈有毒?”
藺琦墨眉宇一挑,嘖嘖道:“兄臺好敏銳,這麼快就發現了。沒錯,老怪的軟筋丸厲害着呢,不過兄臺也不必擔憂,兩個時辰毒效自就散掉了。”
他目光撇向窗外,不知看到了什麼,微微蹙眉,翻身便向窗下掠去:“兩位還是快快離開吧,一會官府可就來了,再會。”
磬冉只覺一道金光自眼前滑過,轉瞬藺琦墨已從窗戶掠出,一晃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磬冉雙眉微蹙,這廝內力竟毫未受到影響。
來不及細想,見樓下百姓們圍着青樓指指點點,她忙拉着燕奚敏向外衝去,一會兒耀國官府來了可就麻煩了,尤其是現在她的內力還使不上來。
藺琦墨出了彩雲樓,穿過兩條長街,直直入了一家居民。剛關上門,便有一絡腮鬍迎了上來,面上帶着喜悅的笑,朗聲道。
“大帥,幸不辱命,這回可算是逮到燕雲宗那老小子了。”
藺琦墨抿脣望了眼院中,目光微沉:“高遠他們人呢?”
“去追五怪了,老朱在裡面看着燕雲宗。宋青恭喜大帥大仇得報!”宋青的面上帶着爽朗的笑意,雙眸炯炯望着藺琦墨。
藺琦墨大力在他肩上一拍,面有笑意,卻沒有宋青料想的興奮和激動,只淡淡挑眉。
“讓他們都回來,他們不是五怪的對手,此處畢竟是耀國境內,不宜久留。等下他們回來,你們便按先前商量好的,將燕雲宗直接押回北營。其它的本帥不說你們也該知道怎麼做,只如今燕國破滅,朝廷派溫宰相前來與戰國相商戰後諸事。溫儒此人陽奉陰違、睚眥必報,實乃小人。去年本帥因爲神銳軍軍響的事和其多有衝突,吩咐兄弟們多注意點,都耐着些性子,莫要跟他硬碰。”
宋青一聽這話,當即濃眉一蹙,神情焦急:“大帥不和我們一道回北營?”
藺琦墨搖頭:“本帥還有事要做。”
他說罷竟欲轉身,宋青一愣忙跟上,愕然道:“大帥不進去看看那燕雲宗?”
藺琦墨腳步微微一頓,面沉如水,終是一笑擺手道:“沒什麼好看的。只是,當年他既能領兵攻破雁城,開創新朝,便有其過人之處。現下雖是年邁昏庸,但你們押送仍需留心,不可大意。”
宋青低頭稱是,眼見藺琦墨大步邁出院門,頭也不回的離去,他只覺一陣不解。若說此次大帥領兵攻打燕國是爲了尋仇,那現下仇人就在眼前,大帥卻似一點也不關心。若說不是,那軍中諸事繁雜,大帥也沒有必要親自帶人來追這燕雲宗啊!
內力盡失,磬冉不敢再任由燕奚敏拉着亂逛,領着她出了姚京城北門,便直奔麟旌兩國邊境的奚鳳河。
一路山高林密,秀麗幽深,溪澗縱橫。時值夏日,林木深茂,飛流潺潺,風景旖旎,磬冉不自覺便輕輕勾起了脣角,也隨着燕奚敏放慢了腳步。
燕奚敏回頭正看到她脣際笑意,眼前浮現方纔在彩雲樓被她壓在身下的情景,燕奚敏面容一紅。復又想起磬冉和“金龜子”在窗前姿態曖昧的一景,她又覺心口悶悶,極不舒服。
心思一轉,燕奚敏偷眼瞄了眼磬冉,挑眉問道:“那五個老頭武功都不弱,那男子竟能以一敵五,武功着實厲害。我看不在二哥之下,易青,你知道五國有這樣的人物嗎?”
磬冉看她一眼,徐徐道:“昔有七個異性兄弟,互有擅長,縱橫雲峰山脈,鮮有敵手,自號‘雲峰七怪’。某日,七人窮極無聊,下山遊玩,得遇當時還是忠勇王的燕雲宗,燕雲宗當時正招兵買馬,對七人禮遇有佳。七人感念其恩,便留在了燕雲宗身邊,自此,雲峰七怪稱雄燕國,燕雲宗倚之如左膀右臂。七怪謹遵皇帝,凡有對王不利者,縱千里之遠,一律誅殺,殺戮甚重。燕國諸民畏懼日深,有孩童啼哭,恐嚇之:雲峰七怪來了,啼止。那雲峰七怪年紀最大的姓郝,人稱郝老大。方纔彩雲樓碰到的當是他們中的五個。”
燕奚敏聽得入迷,睜大了眼睛,突然驚呼一聲:“啊!我想起來了,方纔那金子男還說什麼假皇帝,想來他是在追燕雲宗。可他會是誰呢?沒聽說過戰國或是麟國有這等人物啊!”
磬冉正欲回答,卻聽一聲輕笑傳來。
“想不到姑娘竟這般記掛在下,在下實在是受寵若驚啊。”隨着那笑聲,戲謔的男音自不遠處傳來。
磬冉一驚,扭頭去看。夕陽下,男子坐在樹椏間,夕陽自身後映照,金光燦燦,刺地她一陣眼花。磬冉索性不再多看,側開了頭。
一道金色滑過,藺琦墨自樹上一躍而下,方纔的話雖是迴應燕奚敏,可他一雙星眸卻彎彎直盯着磬冉。
磬冉微微蹙眉擡頭看他,男子笑容滿面,眉宇間一縷碎髮隨風輕揚,越發顯得悠然自在。磬冉莫名想起那年在鵲歌城郊,男孩飄忽而至,笑容燦爛,幾分不羈,幾分玩劣。和現在情景是如斯相仿,時光似是驟然回退,她一時微愣。
“你怎麼偷聽人家說話!”燕奚敏憤然指着藺琦墨,怒目道。
藺琦墨卻是搖頭:“非也,在下看此處風光秀美,便在這樹上小憩片刻,分明是姑娘聲音洪亮,打擾了在下休息。不過,念在姑娘對在下記掛有佳的份上,在下酒不予計較了。”
他說着自懷中掏出一把摺扇,刷得一聲打開,把在手中上下晃盪,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
燕奚敏聽他話語輕佻,又見他在青樓左擁右抱,雖是他武功高強,心有所服,可也難免厭惡。撇了他一眼,乾脆不再搭理他,轉而拉了磬冉便走。
“易青,咱們走。”
藺琦墨雙眸一亮,手中晃盪的扇子微微一頓,隨即忙大步追上。卻不走至燕奚敏身側,反而緊跟磬冉,呵呵而笑。
“噯,姑娘莫走啊,在下聽姑娘方纔可是惦記在下的緊。不巧在下也對姑娘見之不望。想不到在姚京城竟能碰到姑娘這樣的美女,不知姑娘怎麼稱呼,今年貴庚,有無婚配?在下藺琦墨,麟國人士,今年雙十,尚未娶妻,人品貴重,儀表堂堂,家中父母雙亡,索性薄有家產……”
他聒噪的聲音在耳邊呵藺琦墨相遇的情景,他竟次次和青樓沾邊,現下又這般油嘴滑舌。磬冉也不由生出一股厭惡,蹙眉瞪向藺琦墨,卻正撞上他漆黑的雙眸。
那雙眸分明有笑意滑過,清清澈澈,沒有絲毫雜質,讓人很難將他說的話和這雙澄澈的眼睛聯繫在一起。不過,他分明在和燕奚敏說話,怎麼眼睛盯着的卻是她!
磬冉尚不待細想,卻聽燕奚敏驚呼一聲。
“你、你、你……你方纔說你叫什麼名字?”
磬冉回頭,正見燕奚敏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地指着藺琦墨,彷彿看到了鬼一般。
藺琦墨笑的得意,搖着摺扇,昂首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麟國第一風流才子,姑娘可以稱我……”
燕奚敏面容幾度,等着眼前笑得有些誇張的小子,怎麼也不敢相信威震宇內的藺少帥居然是這等人物。
想當初三平之戰,藺少帥僅以十五歲少齡臨危受命,統領麟國三萬神銳軍與當時青州兵十萬之衆抗衡,寧站死殺場,也不退縮!
兩軍混戰一處,神銳軍個個以一敵三,把敵兵殺得人人暈頭轉向,丟盔棄甲,潰散奔逃,生生被逼退請峽谷。
接着藺少帥又帶着僅僅五千神銳軍夜襲敵營,奇襲主將,一夜斬殺敵軍十員大將,讓敵人五萬駐軍一夜消亡!終爲其叔父穩固了江北局面,從而纔有後來叔父北上擒王,有異姓王得九五之尊的寶座。
由於他白衣銀藍,白馬騰起宛若流雲,所以得名雲將軍。也是那一戰成就了當世最爲年輕的將帥之一,雲將軍藺琦墨。
那是何等神勇,何等氣勢,只要想一想,都能令人滿腔沸騰。可是,眼見這個無賴小子,死皮賴臉,油嘴滑舌,怎麼看都是個紈絝子弟,街頭潑皮,實在有損心中少年帥才的完美形象。
燕奚敏正兀自不信,卻見身旁易青對那一臉得意的潑皮男子躬身。
“藺少帥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是少年英豪,氣質不凡。我等能與您相交實在是三生有幸。只是,我二人還有事在身,尚需趕路,來日定……”
磬冉的話尚未說完,便被藺琦墨朗聲打斷。
“哎呀,想不到我藺琦墨名聲還挺大。承蒙兄臺如此厚愛,藺某實在有愧,不如這樣吧,兄臺現下內力盡失,這兵荒馬亂的,在下便當一回好人,送二位一程吧。卻不知二位要去哪裡?咱們這就走吧。”
磬冉當即有些發怔,竟不想這世上還有這般死皮賴臉之人,燕奚敏更是一臉愕然。上前兩步拉了磬冉,遠離了藺琦墨,低聲問着。
“這人真是麟國那個少年帥才?”
磬冉挑眉:“他的功夫公主也看到了,十之八九是他。”
燕奚敏瞠目半晌,神色變得憤然,跺腳怒道:“只不知是哪些將士拼出自己血肉之軀才成就而來這個奸吝無恥之徒,真真是傳言誤人!”
“兩位不用商討如何答謝藺某,藺某最愛助人爲樂了。”
那清亮的男聲由遠及近,磬冉和燕奚敏互望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