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際出現第一道曙光的時候, 整個雲州城卻被煙霧繚繞。路邊不時可以看到未曾燃盡的火把,和在戰火中變得破敗不堪的民房。
街上到處都是屍體和□□不止的傷者,有入侵的青州軍, 有奮起反抗的雲州軍, 更多的是誓死保衛家園的雲州城百姓。
倖存者在街上哭泣中尋找自己的親人, 昔日繁華的雲州城幾乎化爲廢墟。端親王軍在青州軍統帥失蹤的情況下終於獲得了勝利。
十萬新軍傷亡慘重, 傷者不計其數。可是, 那些倖存的士兵獨一成爲將來能夠支撐起端親王軍的使命。戰火的洗禮讓他們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士兵。
端親王府的密室另一頭是通往州府衙門的。慕雲裳令凌元風打開密室暗門,密室裡面是另一個密室。而失蹤的端親王正君左藤忻就躲在裡面。
慕雲裳隨意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 只是示意莫任風和凌元風押起慕雲芡和蒼青陽打開密室內的通道,一步步向出口走去。
左藤忻也沒有說話, 只是站起身跟着慕雲裳走。他不知大慕雲裳要去哪裡, 也不知道雲州是敗了還是勝了。他只知道他要跟着他的妻主走, 而他的妻主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端親王慕雲裳。
在別人眼中,端親王慕雲裳或許是平易近人的, 可是至於他,慕雲裳卻像仙女般高高在上,不可觸及。
狹窄的暗道僅容的兩個人並肩通過。凌元風領着內功盡失的蒼青陽走在最前面,慕雲裳和左藤忻走在中間,身後跟着莫任風和慕雲芡, 還有慕雲芡的三四名隨行將軍及其侍衛。
密道的出口就在州衙後院的假山中。當州衙的衙役看見他們的尊貴的王爺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從假山中走出來, 那種驚訝是畢生難忘的。
慕雲裳優雅地從假山中走了出來, 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物:“路州府在府中的話, 就讓他過來見本王!”
那語氣, 那姿態就彷彿是在自己的王府中優雅的散步。絲毫沒有困窘,狼狽的意思。
衙役們長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慕雲裳, 半響之後,終於有人率先反映了過來:“啓稟王爺,凌晨的戰役結束,州府大人就帶着一隊衛兵直奔王府而去了!”
“嗯~”慕雲裳修長的五指梳理着自己散落的髮絲,墨色的眸子漫不經心地掃過眼前的衙役,望着漸漸明亮的天空。
過了片刻,終於低下了仰望天空的頭顱,臉上恬靜如常:“把本王的幾位貴客安頓在府衙中,好生看守。如是出了岔子,爲你是問!”
那銳利的眸子直視着眼前的捕頭,捕頭心中一陣顫抖,雙手抱拳道:“屬下誓死效忠王爺!”
“元風,你留在王府中保護忻和暮親王。”保護暮親王是句託詞,實質卻是要將慕雲芡暫時軟禁起來。
“諾!”凌元風應允了一句,“只是——”
“本王和風到城中走走,有事情與明傑和路將軍相商。”
“王爺要見路將軍和州府大人讓小的們跑一趟便是了。現在,雲州城中還有不少青州軍餘孽,王爺和風側君殿下這般出去,屬下等實在不放心!”
“無妨!你挑兩個身手矯健的衙役隨本王走一趟便是。人不必太多,三四個足矣!”
“這••••••”捕頭還有些猶豫。
“照着王爺的意思辦就是了!”凌元風當機立斷。
捕頭看着凌元風鎮定的臉色終於點了點頭,從身後挑出四名好手隨慕雲裳出去。
街上到處是斷壁殘亙,青石磚地面已經被血水染成了赭紅色,血肉模糊的屍體隨處可見。荒涼的街道上偶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叫聲讓人揪心。三三兩兩的端親王軍出現在街道上開始將死難者的屍體聚集到一處。碰到一兩個負隅頑抗的青州軍又免不得一陣血腥的廝殺。
一夜未眠,又水米未進,加上街道上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慕雲裳走出了半條街,終於伏在街邊的牆壁前嘔吐起來。她儀態盡失的蹲在街牆下吐得一塌糊塗。
莫任風趕緊上前扶起她,取過絲巾擦去她脣角的嘔吐物。慕雲裳站起身虛弱地依靠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淚水一滴一滴無聲的滑落。
她機關算盡,用盡了心計卻仍舊沒有算到有人會打開城門投降。她隱約知道王府中有內奸,卻因爲自己的猶如寡斷,造成了今日之禍。如果不是她的過度自信,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昔日繁華的雲州城怎至生靈塗炭?
她怨自己錯算了人心,卻有苦說不出。她沒有打算過,讓青州軍進城與王軍決戰。但是,她卻不得不裝作自己有意讓青州軍入城。
“王爺,不要太傷心了!至少雲州還在我們手中不是嗎?”莫任風低聲安慰道。
“房子燒掉了,或者整個雲州城都毀於戰火又如何?什麼樣的房子,什麼樣的城市不能用雙手重建?我嘆息的只是那些逝去的生命。今日之後,又有多少父母痛失子女;多少孩子痛失父母,成爲無依無靠的孤兒?”
莫任風愕然。或許,他對她根本不想自己自信的那般瞭解。他以爲雲州至於她是一份屬於自己不可侵犯的財產。可是,現在的慕雲裳已經融進了雲州。融進雲州的不僅僅是慕雲裳這個人,還有她的感情。所以,慕雲裳爲雲州的百姓傷心。
一個面對狼羣可以臨危不亂的女子,卻在看見她治下子民的遭遇而潸然淚下,乃至自責不已。
突然,牆腳下具屍體直挺挺地向着慕雲裳撲來過來。莫任風心中焦急,暗叫不妙,慕雲裳卻已身子一矮,腰際的彎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向襲擊者的腹部橫切了過去。
手起刀落,慕雲裳往後退了一步,彎刀拔出,刺客即時血濺三步。莫任風愕然無語。他不明白廢掉武功的慕雲裳爲什麼反應卻比他還快了一步。
“終究不如以往了!”慕雲裳站直身體,鬆綠色的紗裙被刺客噴濺出來的鮮血染上了一朵朵豔麗的梅花。
“以往如何?”莫任風忍不住問道。
“以往本王不是讓這些骯髒的血濺到身上!”慕雲裳厭惡的拍了拍衣服,剛纔的柔弱彷彿不曾出現在身上。
跟隨在身後的衙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又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風,你剛纔是不是想要將我推開,迎上那一刀?”慕雲裳突然回身看着莫任風。一陣晨風吹過,揚起了她墨黑的長髮。嬌俏的小臉上掛着幾滴血珠平添了幾分妖嬈。
莫任風看着她迎風飛揚的黑髮,默然無語。
“那是一種愚蠢的舉動!”慕雲裳不以爲意的挑了挑眉,“像剛纔那種情況,你就該發動比刺客更兇猛的攻擊。攻擊纔是最好的防守。”
聽着她輕鬆的語氣,莫任風卻止不住心中的痛。到底是怎樣的生長環境,才能夠讓她悟出這樣的道理?
“我只是怕他傷了王爺!”莫任風的聲音幾不可聞,慕雲裳卻聽得真切。不禁擡起頭,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今日才認識莫任風一般。
當第一道陽光突破烏雲的層層障礙,映射在慕雲裳手中猶帶着血跡的彎刀。那把彎刀竟然發出了一道妖異打得綠光。
“王爺的刀上淬了劇毒?”莫任風緊張的看着她。要是刀上果真淬了劇毒,那個刺客的血濺到她身上,她豈不是也會中毒?
“我是想過在刀上淬毒!”慕雲裳老老實實的回答,然後聳了聳肩道,“不過,怕誤傷了自己,所以就放棄了這個計劃!”
“那麼,王爺的刀爲何會出現這麼妖異的綠光。”
慕雲裳笑而不語。她的佩刀是母親親贈的寶刀,削鐵如泥。因爲浴血之後在陽光下會發出妖異的綠光,而被世人稱爲綠光。只是寶刀綠光已經失傳多時,莫任風一時不曾想起罷了。
莫任風靈光一閃,低笑道:“原來,王爺手中是名聞天下的綠光啊!”
“可惜這把綠光落在我的手上終究是大材小用了!”慕雲裳淡笑道。
“不!這世上除了王爺就再也無人配得上這把寶刀了。”莫任風由心地讚歎道。
陽光照射着大地,街道上的血腥味越發的濃郁。不斷有百姓自動加入了王軍清理戰場的工作,許多人伏在牆腳像慕雲裳剛纔那般將胃裡的食物吐得一乾二淨。沒有進食的人開始嘔酸水,卻更加的痛苦。
戰爭的傷痛需要多久的時間去撫平呢?慕雲裳單手扶着額頭,認真地思索着。
“末將參見王爺,王爺平安脫險,實乃我雲州之幸,百姓之福。”路千山滿臉驚喜地跪在慕雲裳身前,他的身後跪着十數名軍中將領。每個人身上都是血污不堪,其中不乏受了許多傷的。
“華將軍受了傷,不在營中休息上街作甚?”慕雲裳低聲道質問道。
華平凡眼中蓄着淚水:“自末將昨日離開王府,王爺就失去了訊息。末將心中不安,今晨戰役一結束就和路將軍一起尋找王爺的下落。總算是蒼天不負有心人••••••”
“一個將軍當着衆人面這般大哭,成何體統?”慕雲裳輕笑道。
沒想到跪在地上的衆人皆低聲啜泣起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就連街上打掃戰場的士兵也加入了嚎哭的行列。
“哭什麼哭?只要雲州的人沒有死絕,我們就可以重建雲州城,重建雲州軍。”慕雲裳臉上帶着決絕。因爲,她心中清楚現在自己是這些飽受戰火摧殘之人的唯一支柱。
只有她站起來,只要她沒有被打倒,雲州定能恢復往日的繁華。
“一切但憑王爺吩咐!”路千山的聲如洪鐘,“只要王爺一聲令下,末將立即重整兵馬出城與青州軍決一死戰。”
“不必了!”慕雲裳迎風而立,臉上已經風乾的血珠映着那張俊秀的臉孔有了三分凌駕萬人之上的氣勢,“你們帶人繼續打掃戰場,治理傷者,將屍體火化。通知路州府阻止城中百姓以擔水沖洗街道上的血跡。”
“可是,城外的青州軍——”
“青州軍的統帥已在本王掌握之中,你們何懼之有?”慕雲裳張狂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將士,“只要本王在的一天,誰都休想佔我雲州。”
“王爺千歲千千歲!”
“王爺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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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事,城外尚有青州軍十二萬。但是雲州軍民卻是心情激憤,彷彿已經將入侵的青州軍驅逐出了雲州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