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劍抹了把臉上的灰塵,暗歎了口氣,目光所到之處皆是溝壑嶙峋的怪巖、漫天的黃沙、空曠的田野、乾涸的河牀,而那烈烈的北風更是吹得他肌膚很是焦躁的痛。
籲!一匹白馬在他身邊停下,他瞥了眼馬背上的她,又是嘆了口氣,奇怪她怎麼會喜歡這塞外,每日策馬奔騰似愜意至極,完全沒有一點不適。若是尋常女子,怕是早哭着離開了,這個女人還真能折騰。
“你除了每天躺在此處望着天空,還有想做的事沒有?”
總是這樣先發制人,何時他該好好埋怨一下這個女人呢?南宮劍坐了起身,伸伸懶腰:“本公子不覺得塞外如此迷人,但這塞外的天空湛藍的讓人迷醉,至少還是有可取之處!”
舒翎羽翻身下馬,坐在他身邊:“塞外的天空有一種別樣的澄明,策馬奔騰更是愜意無比。”
南宮劍笑笑,不說話,深知與她談論這些,最後灰溜溜的定然是他自己,真不知她一個清水庵出來的女子怎會那麼牙尖嘴利,總是不給人一點臉面。幸得碧薇——
他不由竊笑起來,他的碧薇可不像這個舒翎羽,柔婉可人、善解人意!募地又暗哼一聲,真是便宜周恨生了,他可是愈瞧周恨生愈不順眼了!
舒翎羽側頭看着一身騎服打扮的他,更顯一份陽剛、冷毅,她微咬咬脣:“你爲何到塞外找我?”
他迅速的譏諷笑笑:“碧薇讓本公子照顧你,本公子怎敢不從?你以爲本公子很喜歡這塞外?”
舒翎羽白了他一眼,倏然起身:“這天下怕是隻有流鳶閣的疏香姑娘會喜歡你南宮劍,還有那誰人都拒絕不了的舒碧薇會將你當做神。其他人怕是對你沒啥好感!”
“有美貌如花的疏香愛慕,又有溫婉清雅的碧薇鍾愛,本公子已心滿意足!其他人對於本公子來說,不值一提!”
她輕哼,低罵了一句‘狂妄自大’,牽着馬就走。
南宮劍聳聳肩,她可真不是省事的料,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見她進了駐地營帳,方晃着步子去集市:“收集些好玩意給煜熙和爾藍把玩把玩,周恨生的那皇宮裡可真是貧乏得很!”
舒翎羽正規規矩矩的整理着帳篷,見南宮劍掀帳簾進來,出聲便挖苦:“你收集的那些東西怕是未到皇宮已被人扔了去!煜熙和爾藍可是最受寵的皇子和公主,纔不稀罕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少折騰了!”
他未像平時那般與她磨這些話,擱下手中大大小小的物件,臉色極是沉重:“你先坐下,我有件事跟你說!”
哈,舒翎羽笑了笑,瞪了他一眼,悶聲道:“有話快說,幹嘛擺出一副哭喪着的臉!”
南宮劍深吸口氣:“我剛在集市上聽說京都出事了。”
“京都出事了?”她拍拍手,挑起眉梢:“你的那個越王已進了大牢,而且那個手腕極高的南宮公子如今又在塞外,莫非是趙文在樓外樓待不下去,想要攙和一下?”
“皇后病薨!”
一字一頓,足夠的清楚,舒翎羽緊緊盯着他,想要看他是否又在尋她開心,但他沒有,那凝重的表情絕不是他可以裝出來的,她搖搖頭:“不,不會的,碧薇不會的!”
眼淚刷刷的往下流,她極力否認:“舒碧薇好好的,怎麼會病薨呢?”
“只是傳聞而已!我打聽了好一會,都不知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我要回去,我要回京都!”舒翎羽喃喃道,一邊急得團團轉。
“舒翎羽,你給我冷靜下來!”南宮劍抓着她的胳膊喝了她一聲,見她雙眼迷濛,嘆了口氣:“我這就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回京都。”
兩匹快馬,急行而來,穩穩停在望月山莊門前,兩人風塵僕僕的衝進山莊。
“碧薇怎麼樣了?”
見是她,楊銀喜出望外,當聽到那一句,臉色又黯了下去:“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但楊銀是從頭至尾,一點不漏的說起。
“碧薇怎會和周紫川——”舒翎羽握緊拳,搖搖頭,肯定道:“碧薇不會和周紫川遠走高飛的,不會!”
南宮劍手撫上額頭,頭隱隱作痛,但相對於碧薇病薨的消息,對於這個消息他非常的不排斥:“當務之急是找到碧薇!”
“辛大哥和馬虎他們已外出打探他們的消息。”
舒翎羽怔怔的坐着,良久,她站起身:“我要進宮去見他!”
南宮劍皺眉,抓住她的手腕:“他現在未必會見你,何況你見他又能如何呢?爲碧薇辯解嗎?你如何能辯明?先想想法子吧!”
沉吟了下,她猶豫的點點頭:“我去看看孩子!”
夜已深,她靜靜坐在園中,朦朧的月色似一塊冰冷的玉,她凝望着那一彎淒涼孤寂的月,似有數不完的哀傷。煜熙和爾藍早早已睡下,才幾個月大的他們還不知其中的悲傷,那無邪的笑刺痛她的眸!舒碧薇的爲人她再清楚不過,她怎會再離開他,離開孩子?!
南宮劍在她身邊坐下,幽聲問道:“你相信碧薇嗎?”
舒翎羽點點頭,笑笑:“我相信她,一起生活了十年,一起經歷過風風雨雨,怎能不信她呢?”
“我也信她!”
“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不是麼?明天我去趟瑞王府。”
“要我陪你去麼?”
舒翎羽搖搖頭:“不,你留在望月山莊,煜熙和爾藍交給你了!”
燈火通明的御陽宮內不時傳出一陣嬌笑聲,金樽碰撞、酒酢紛綸,正值龍顏大悅,幾位柔美嬌豔的女子得幸應召侍酒,無不歇盡所能,使出渾身懈術在御前承歡言笑。
美人接連敬酒,幾番下來,周恨生已有醉意,目光迷離的望着眼前花團簇簇的笑臉,有幾分陌生,幾分灩。
“皇上,再喝一杯。”
“皇上,湘琴彈的這首曲子可還合意?”
……
周恨生任身邊的女子灌下一杯美酒,嘴角噙着好看的笑,眸轉了轉,直接翻身將灌酒的女子壓在身下,扯開她胸前的衣衫,手深深探了進去。圍坐的另幾個女子見狀,怨恨的瞧了眼曲歡應承的湘琴,垂眸輕步退出去。
殿內,香爐內嫋嫋飄出淡香,他推開身邊沉睡的女子,緩緩行自窗邊,推開窗戶,清冷的夜風侵襲而入,微閉上眼睛,若有若無的嘆了口氣。
而另一處的鳳秦宮內,他慵懶的半臥於正中雕龍軟榻上,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襯得面如冠玉,低垂着的眼瞼透着一種深沉的光,在宮燈柔麗光芒的映照下,優雅入畫,沉澱出的別樣的濃郁氣息。
輕輕的腳步聲靠近,是大總管全福,他略行禮:“辰王爺!”
“皇兄怎樣了?”聲音如他的人那般慵懶,關懷的詢問,卻不帶有一絲感情。
全福露出個志在必得的笑:“王爺英明,皇上自醒來後日夜沉迷酒色,現在在御陽宮歇着呢!”
周洛於略擡眼,輕嘆了口氣:“果真是多情種。舒碧薇如今可安好?”
全福頜首:“回稟辰王爺,舒碧薇安好!”
舒碧薇!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很有意思的人兒!本王真的好想擱下這裡的一切,去瞧瞧舒碧薇如今是何模樣!”
“王爺神機妙算,那舒碧薇怎逃得過王爺的手心!”
“舒碧薇,別怪本王,這是你的命!”
“雅妃娘娘!”董觀驚奇的喚道,似看到了曙光:“雅妃娘娘,王爺他——”
“董觀!”舒翎羽截斷他的話,搖搖頭:“董觀,以後叫我二掌櫃就行了,我早已不是雅妃!董觀,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董觀舒環顧了眼四周,直接領舒翎羽和楊銀往池邊的涼亭而去。
剛坐下,舒翎羽急急問道:“董觀,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董觀嘆了口氣,他其實還更想知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王爺大婚當夜,有人稍來一句話,說是宮裡的人,讓王爺前往清平客棧天字號房,有人在等王爺。”
楊銀急問道:“你可認識那人?那人是何模樣?”
董觀微搖搖頭,當時很單純的以爲是舒碧薇派來的人,自己連一句追問的勇氣都沒有,如同王爺,未曾有一點的質疑。
“以王爺對她的情,自是絕不會不赴約!王爺徹夜未歸,當時我還不以爲意,以爲他們——”董觀嘆了口氣,懊惱不已:“是屬下太大意了。第二日,皇上突到瑞王府,質問王爺在何處。屬下這才明白,皇后不見了,皇上當場就昏沉過去。”
“董觀,宮裡有何消息?”
董觀搖搖頭:“陸軒親自前來,命王府的人不得離開一步,尤其是王妃和屬下!太后傳下懿旨,說瑞王爺奉旨外出離京,三個月後方回。”
“王妃如何?”
他沒再說,擱誰身上,誰都不好受,而她,幾乎日日以淚洗臉。
“我去見見她!”
待董觀領她到得房前,她幾乎是深深的嘆了口氣,推開房門,見王冰燕一身淡素衣裳坐在窗邊,怔怔的望着窗外失神。
“王妃——”
至她幽幽的回過頭來,舒翎羽暗歎口氣,見那臉頰仍掛着兩行淚,眼睛紅腫,眉梢眼角皆是幽怨,輕聲問道:“王妃可相信瑞王爺?”
王冰燕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不語,還能相信他們麼?
舒翎羽苦澀一笑:“我相信瑞王爺,更相信碧薇,因爲我深知他們是如何的爲人。如果王妃認爲自己的選擇沒有錯的,也請相信他們,希望王妃能安然無恙的等他們回來。”
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王冰燕痛苦的閉上眼睛,一開始就知道他對舒碧薇的情,今日的痛是她自己選擇的!
出了瑞王府,楊銀嘆了口氣:“現在去哪?”
舒翎羽沉思了一下:“楊銀,你去流鳶閣,與水姐姐通通消息,請她務必留意留意!我去找一找蘇慕飛。”
蘇慕飛眯着眼看着款款走進的她,嘴角揚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戲謔道:“莫非無心姑娘對本將軍動心了,特地前來投懷送抱?本將軍可是受寵若驚哪!”
舒翎羽悶哼一聲,幽幽坐下,見他悠閒的躺在長椅上,嗤笑道:“你身爲堂堂一個鳳秦王朝的大將軍,事到如今竟還有閒心在此飲酒?”
他喝了一口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何樂而不爲?”
舒翎羽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也相信他們遠走高飛了麼?”
“如此情形,不相信也難,周紫川最後悔的是當初未帶她遠走高飛,如今他們雙宿雙飛,豈不是愜意之極?就隨他們而去吧!”
舒碧薇、周紫川啊!她深吸口氣:“皇上也相信他們——?”
蘇慕飛募地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走,帶你去看看!”
前去的不是別的地,正是蘭心苑,只見蘭心苑大門已交叉釘着幾塊木板,他竟然封了蘭心苑,不由搖頭苦笑,他對他們已再無任何信任了吧,一而再再而三,他是死心了吧!